浮世泠然

　　“泠川，你为何不穿女装？那日元宵春宴你穿是那身粉白襦裙，真真是好看极了，比母妃都好看！

　　”宇文若宸在看我穿了好几日男装后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把玩了两下茶杯，定在桌上，拎起茶壶往内注水，“我穿男装就不好看？”

　　宇文若宸也坐下，“也不是……只是你终究是女儿家啊，女儿家定然是穿襦裙更好看的。”

　　“喔？”我抬眼笑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穿惯了男装谁还肯去穿那束手束脚的女装，我看

　　你呀，是没受过那苦，你若是穿着女装，纵有绝世武功也是绝无机会施展了。”

　　宇文若宸沉思两秒，又发问，“那你日后都不穿女装了？”

　　“不穿又如何，穿又如何，若是你喜欢看，我穿给你看便是了。”

　　宇文若宸一下喜上眉梢，笑得像个讨得了糖的孩子，可不过一瞬，又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可

　　太后已将你许配给越玄睿……”

　　我豪情万丈地饮尽杯中茶水，站起身，一脚踏于锦凳之上，拍了拍宇文若宸的肩，“我就穿着这身

　　男装出嫁，他又能奈我何！况且我又不是真要嫁人，不过是去汴梁查探一下，查完了咱就悔婚回来，又

　　有你陪我一起去，最坏大不了咱俩一并逃了，远走高飞，你我又是有手有脚的，总有出路可走，怕什么

　　？”

　　宇文若宸抬起脸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元宵春宴过去已有半月，那日越玄睿的一句“算是聘礼”如今也是天下皆知，人人皆道庆国靖明公

　　主（我的封号）秀靥艳比花娇，玉颜丽过春红，只一眼，便倾了宋国二皇子的心，不费吹灰之力便为庆

　　国赢得了白银百万两，良田千亩，布帛万匹，生铁千斤，战马百匹。越玄睿也于正月十六命人发了信件

　　回宋国，将这门亲事禀报给他父王，不几日，宋王便下了旨意应允了这门亲事，并下了礼单。如此一来

　　，这门亲事终于算是木头做成船－－已成定局了。

　　距离越玄睿一行人回宋国还有段日子，我不肯进宫，便仍是整日身着男装与宇文若宸厮混在春芳院

　　。

　　“师父，师父！”央月小丫头拎着一只袜子跑来。

　　“又怎么啦？整日一惊一乍的，成什么体统！”我懒洋洋地赖在藤编摇椅上，宇文若宸在一旁练剑。

　　“师父，这只袜子上的‘泠’字是你绣的吗？”央月指着袜子的一角说。

　　我这才定睛看了看这只袜子，竟是我原先的一只破袜子。不用说也知道，这袜子铁定是我的好哥哥

　　给我补的，我努努嘴：“喏，这么精细的活计，出了你师伯，还能有谁做得出？照我看呀，你师伯前一

　　世定是尧城的绣娘，绣了一辈子，这一世才有这么好的手艺！”

　　央月只看了一眼正在舞剑的宇文若宸，立马又开始了满脸通红的颔首拧衣角状态，嘴里咕哝着：“

　　原来……是师伯……”

　　“怎么？被你师伯舞剑的英姿迷得神魂颠倒了？”我见她这样，忍不住出言取笑。

　　“师父你……你讨厌啦！”央月羞涩地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我忙起身拉住她：“好了小丫头，有什么事，说完再走也不迟。你师伯这个人呀，是个武痴，现下

　　正是一心练剑的时候，你刚才那话，他定是一句都没听见，妥妥的，你就放心吧。”

　　央月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师父你真坏！我原是想让你教我学刺绣的，谁成想你竟也不会！倒是

　　师伯，金枝玉叶的身份……不对呀师父，师伯是你堂哥，师伯又是朔亲王……那师父你是什么王呀？”

　　我接过那只花哨的袜子，拍了拍央月的脑门儿，“小丫头片子终于反应过来了？想知道这个……我

　　倒是也乐意说给你听，只是你得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告诉别人。”

　　一个大秘密当前，央月的眼睛闪着亮灿灿的光，“师父，我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快点告诉我吧

　　我的好师父！”

　　我眨巴眨巴眼，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好吧……那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喔～来，你凑近点儿，其实

　　啊，我不是你师伯的堂弟，我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什么关系呀？师父你快说呀！”央月激动地凑过来，一脸的兴奋。

　　我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上那莫须有的胡子，故弄玄虚道：“什么关系？这……可不能告诉你……

　　”

　　央月一下急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师父你快说呀，我都快要急死啦！”

　　我“哗”地一声打开折扇，摇晃两下，“这可不行，我刚才也说了呀，这是一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什么叫不可告人呢？那就是只要你是人，我就不能告诉你呀！”

　　“师父你这个大骗子！！！”央月恼怒地一溜烟儿跑了。

　　“泠川，央月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宇文若宸练完了剑，满头大汗。

　　我很自然地走过去，拿扇子给他扇扇风，“你倒是最近学得挺八卦呀！也没什么事儿，她大约是想

　　打听个什么事儿，被我糊弄过去了。”

　　宇文若宸微皱了下眉，“这个央月，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我顺手拿手里的袜子替宇文若宸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我自然是知道的，原先她与越玄睿有过婚

　　约，不过后来因她失踪了一年多未被寻着，那婚事也就自然而然不了了之了，现在宋卫两国都是当作从

　　未有过这桩婚事，对这个失踪的小公主，更是只字不提。此事此人，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只袜子……我认得……”宇文若宸斜着眼瞪着我拿袜子的手。

　　“呵……呵呵……我……我真没注意这是只袜子啊！”我这才发现手里拿的是只袜子不是手帕，面

　　上大窘，只好脚底抹油了。

　　“我好心好意帮你补袜子，你倒好，竟用袜子替我擦汗，看我不收拾你！”宇文若宸足下轻点，追

　　了上来。

　　我又急又慌，忙施展轻功跑路，“不就擦了擦汗，你这大男人好小气！看我日后不用你的洗脸巾擦

　　脚！”

　　“讨打！”宇文若宸武功本就高出我太多，轻功自然也是拿手绝活，眼看就要被他追上，我慌不择

　　路，往大堂内逃去。

　　正月一过，烟花巷作为广大寂寞男人有钱时的好去处，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就连前几日还门可罗

　　雀的春芳院，这两天也开始熙熙攘攘了，此时虽说是下午，大堂内也已有了不少客人，显出些微拥挤的

　　繁忙之意来。眼看着无路可逃，可又不愿乖乖束手就擒，我也只好不顾春芳院的营业额，飞身上桌了，

　　哪知才跃过两张桌子，竟一不小心在一块脏桌布上滑了一跤，若是换了往常，我是绝对能保持住平衡接

　　着往外奔的，可今日一大早我才命人给桌面打过蜡！时下这桌布与桌面支架的摩擦系数实在是小得可怜

　　，我足下接连大话，身子已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倾去。此刻，我也只好认命地闭上眼，只求不要脸先着地

　　摔得太难看了。
　　哪知我才摔到一半，刚摔成与地面成３０度角，就被人拦腰捞起。

　　“看你还跑不跑！”宇文若宸一脸得意，打横抱起我，嘲笑道，“看来缘是这几日的伙食太好了，

　　长了几斤春膘，轻功便不如前了吧。”

　　“口胡！我这几日不曾食过半口荤腥，瘦得连Cup都缩水了！刚才不过脚底打滑，你却狠心讥讽我胖

　　！”我大怒，胡乱蹬着腿挣扎，脚踝处却袭上一阵痛楚，“啊呀……我的脚……好痛……”

　　“叫你乱跑！”宇文若宸一眼瞪来，我一下子没了底气，由着他把我放在另一张干净的桌上，他俯

　　下身，动作温柔地脱去我的鞋袜，查看我的腿伤，“不碍事，只是有些扭伤。”

　　我一撅嘴，“哼，现在倒是不嫌弃我的袜子了？”

　　宇文若宸笑吟吟地看着我道：“你都瘦得连Cup都缩水了，我还怎么舍得嫌弃你。”

　　我不由得面上一红，“你倒好，教你几句正经英文无论如何都记不住，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词儿倒是

　　记得精准！”

　　“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现下我还觉得这些个词儿用处更大呢！”宇文若宸笑得愈发狡黠。

　　我正想反驳，另一个声音破空而来，“我原想着这个时辰春芳院还不曾开张营业，不成想还上演着

　　一出如此好看的戏。”

　　我一转头，正对上颜白的笑靥。

　　“几日不见师兄，好似瘦削了些吧，近几日过得可还舒心？”颜白自顾自倒了杯茶，“我前几日事

　　务繁多，一直没时间过来看你，师兄莫怪啊。”

　　“师弟多虑了，我又岂是那些不通情达理的人？又不是整日都跟我似的闲得发慌无事可做，闲暇时

　　想到了便过来，岂不更为合宜？”宇文若宸刚才一路抱着我上了二楼，眼下大约仍是不放心我的脚，硬

　　是让我把腿搁在他膝盖上，为我按揉脚踝，“哥……我的脚没事啦。”

　　“哼，是啊，师弟一来，你就变成钢筋铁骨了，若是今日不把这淤血揉散了，明儿个我可不来背你

　　！”宇文若宸一面说一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疼得我嗷嗷直叫。

　　颜白一笑：“我看天底下的兄弟，就算是亲生的，也没有哪一对及得上你俩感情好的。成日这样打

　　打闹闹，倒也是乐趣良多。”

　　“好了三皇子，你就别打你那官腔了，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呗。”我终于按捺不住，冲他发问。颜白

　　自打做回了他的三皇子，确实变太多了，连说话都开始打官腔，一口一个“师兄”、“兄弟”，听得我

　　真是别扭得慌。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闲来无事来这儿看看原先的师兄，未来的嫂子。”颜白放下手中的茶杯，眼

　　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作出一副怜爱（？）的表情，望着宇文

　　若宸的侧脸，“嗯，这声嫂子可是叫早了。”

　　宇文若宸也随声附和道：“你那哥哥，文韬武略，有哪一样配得上我家泠川。”

　　果然是娘不嫌子丑，哥不说妹矬，我被宇文若宸说得面上一热，但仍镇定道：“现下这八字都还没

　　来得及一撇，说这事儿也着实过早了吧。你倒是闲得慌，没事关心这些个桃色新闻作甚。”

　　未等颜白答话，宇文若宸便开口道：“你这少年人也是不学好，没事多读点书长长见识多好，这天

　　要下雨，兄要娶妻的，想管也管不了啊。”

　　颜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兄长说的极是，再过三日便要启程回汴梁了，我还有事要忙，先就

　　此告辞了。”

　　我无奈地摆摆手，“你师兄我有伤在身，就不远送了，慢走啊。”

　　颜白一笑，“那师兄便好好养伤，安心待嫁吧。”

　　颜白前脚一走，宇文若宸就撅起嘴了，“这个颜白，我是最讨厌他了。说话拐弯抹角的，又很自以

　　为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人家还叫你兄长呢！说不定人家现在还没处春芳院的大门，你却在这儿说他坏话，哪有兄长的样

　　子！孔子还说不要在背后嚼人舌根呢！”我软绵绵地趴在桌上，指责宇文若宸。

　　“哼！谁是他兄长了，他倒是不客气。”宇文若宸冷哼一声。

　　“好啦好啦，我的好哥哥，我肚子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呗。”我扯着他的衣角撒娇道。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宇文若宸俯身蹲在我面前。

　　“哥，你真好！”我很自然地由着宇文若宸背着，出门觅食去了。

　　“殿下今日不派人打探三皇子的去向了？”

　　“早就料定了他去哪儿，还打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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