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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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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电脑,祁向远揉了揉眉心,整整一下午回复邮件,准备教案,晚上还要提交下个月的会议论文,虽然他按时按点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一丝不苟没有错漏,但是他还是知道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他已经将近一周没有见过林隽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上周六下午,林隽和他一起窝在家里看电影,电影刚结束没多久,林隽的电话就响了,他绕开祁向远走进书房,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很好,只说自己临时有点事情要回家,祁向远送他回去,一路上林隽都没怎么说话,车停了,林隽说了声谢谢就走了,那天之后,他就很少再收到林隽的消息。在学校里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林隽也只说自己有事请假了不在学校,祁向远想着可能是什么私事,也不好多问,但是整整一个星期,林隽几乎都没再和他说过话。
祁向远并不是会在感情里纠缠的人,一年前周延齐说要分手,他也只是很冷静地问他,“你确定吗?”
他和周延齐是大三那年在一起的,在此之前他还有过两段并不很长的恋爱关系。大学时候周延齐学了经济学,研究生的时候转了商科,去了纽约,祁向远去了英国,一年之后他回到美国读Phd,那时候周延齐已经在纽约工作了,他几乎每个月都会从加州飞去纽约看他,毕业之后他立刻找了纽约那边的教职,但是两个人的生活好像完全不可避免地在脱轨,周延齐几乎每天都很忙,祁向远可以理解,他也有自己的工作,也需要到处参加会议,或者在研究所里埋头工作很久,他们并没有要求彼此分出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祁向远一直觉得,许多问题都不可避免,但没关系,他可以在有限的条件里做到最好,但是周延齐说他累了。
“累了”是个很抽象的词,说不清缘由,人可能因为工作累了,也可能因为感情累了,或者交流的时候辞不达意,或者似乎无论怎样表达,也无法被理解,许多东西都可能磨损感情。他们交往了六年,期间也有吵架的时候,周延齐从来没有说过分手,但是那天他坐在公寓里,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周延齐推开门,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扯掉胸前的领带,进了门,也不看他,直直地躺倒在沙发上,身上带着很浓的酒气,他疲惫的抬起眼,看着祁向远的眼睛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周延齐很艰难地坐起身,“我知道你想回国,你有家人要照顾,但是我不可能走的,你知道的,我不想回去。”
祁向远艰难地开口,却有点发不出声音,“我没有要你跟我回去。”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周延齐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洗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唇边溢出来,他直到抽到第三口才继续说,“我出轨了。不是你在英国的那段时间,是你回来之后,你在加州的第二年,是我的前同事。”
美国人吗?还是华人?祁向远没有问。多久了,出轨了几次,祁向远也没有问。
“为什么?”他很艰难地开了口,忽然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更可笑的是,周延齐给了他一个大多数男人都会说的答案,“我累了。”
祁向远很快就搬走了,他之前的确是有回国的打算,因为奶奶需要照顾,但是如果周延齐不愿意,这个决定也可以再商量,他可以想办法把奶奶接过来,没有什么问题是绝对不能解决的。但是感情似乎就是这样,人就是没有办法让它始终维持在一个温度区间里,哪怕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但是仍然没有办法。人不仅仅是依靠对方在生活的,出了公寓的大门,在一个全然由陌生人组成的城市里,周延齐也有他自己的世界,他可能有许多次在工作里无比艰难的时刻,他也会与别的人对话,交谈,或者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喝酒,接吻,拥有短暂的放松和欢愉。祁向远甚至没有办法责备他。
爱或许仍然存在,依赖,习惯,许许多多的记忆,并不是没有好的时候,但是祁向远不习惯追着任何人索要东西,或者不断地就一个看似不公的现实追问原因。他想起很久之前母亲离开的那天早晨,她说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祁向远问她,“那还回来吗?”她说,“不回来了。”
“那就不要走。”祁向远说。他母亲很用力地拥抱他,但说的却是,“可是妈妈总要走的。”
他花了很多年去理解母亲的选择,他不能理解她作为“母亲”,但他渐渐理解她作为“人”,选择离开而不是留下。留下来,她就永远是“母亲”,但是她走了才可以是她自己。祁向远就这样说服自己消化了一次别离,以后他还要这样说服自己很多次。
他没有哭闹着纠缠母亲留下来,当然也不会和周延齐无意义地讨论那段感情里的是非对错,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脑子里时常是周延齐推门进来时的样子,那样疲累,哪怕他穿得那么光鲜。有那么一瞬间,祁向远甚至觉得自己理解他说的那句“累了”的含义。既然回到家里只有这一种感觉,那这样的感情有什么维系的意义呢?
林隽不再联系他,祁向远拉上窗帘,躺在床上,他已经29岁了,不是刚上大学的毛头小子,当然不会因为一次失败的约会经历而沮丧,Roche偷偷溜进了卧室,趁着他不注意,跳上了床。这一次祁向远没有赶它下去,只是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他想起上周六的那个傍晚,林隽抬着脸,笑着对他说,“如果有一天,祁老师也发现了宇宙的什么秘密,就来告诉我吧。”
那时候祁向远心里或许的确有一个秘密,只是现在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说了。Roche钻到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成了一团,祁向远轻轻拍了拍它的背,睡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大约一个小时,突然就被一通电话惊醒,Roche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就从床上跳了下去。祁向远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是Rony打来的,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头痛的要命。
“什么事?”
“远哥,在家呢?”
“嗯,怎么了?”
“哎呀……”Rony好像刚出了电梯,也不知道是在躲谁,很小声地说,“我最近不是在追一个研究生院做行政的姑娘嘛……然后我刚在教务处,看见你上次带的那个小孩儿了。”
“小孩儿?”祁向远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睁开眼睛,“你说Lin?”
“啊对对对,就戴眼镜那个,白白净净长得挺好看那个。”
“他怎么了?”
“我刚看见,他好像是在办什么休学手续,他要休学这事儿,你知道吗?”
“休学?”祁向远整个人都清醒了。
“啊,我就刚好碰上了,跟你说一嘴。”
“我知道了。”祁向远握紧了手机,沉声道,“谢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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