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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病人
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江饶换了鞋子,往前走了一步,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猛一个踉跄。他打开灯,看见林清远手抱着脚蜷缩成那里,小手小脚的像一个小团。他扫视了一眼客厅,客厅完好无损,一切就跟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林清远莫非从他离开开始就没挪动过,一直在原地守着他。
想到这里,江饶方才在车里憋闷的那口气,就像气球被戳了一个洞一样,缓缓地消解了下去。他蹲下身,一用劲把人抱了起来,托抱着往卧室走。林清远被他一抱弄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江饶的下巴,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江饶给他取了条薄的空调被,结果被嫌弃了。林清远三踹两踹就把被子踹了下去。江饶笑着搂着他说:“今天有点冷,毯子太薄了。”林清远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含糊不清地说:“……有……毛……”江饶捡回被子,跟他打商量:“那下面盖毯子,上面盖个空调被?”林清远觉得自己的要求被满足了,就闭起那一只眼睛,点了点头。
江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对方也没有因为白天的被锁而大吵大闹,也有些高兴。他低头凝望着床上的人的安宁睡颜,心里柔情似水,语气也不自知地轻柔了几分。
江饶去煮了一些软软热热的酒酿小圆子,叫醒林清远一起来吃。林清远一会儿嫌烫,一会儿嫌冷,最后就去江饶嘴里一个一个把小圆子度了过来咽了下去,他的嘴巴被热汤烫得有些红艳,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极了做了坏事的小狐狸。
江饶微微张着嘴,含着一个个圆子,任由林清远一个一个度了过去。他心里想,如果能时时与他这般亲密,情投意合就好了。
然而这又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心里被射了一个洞——这不是真正的小远,这不是他的小远啊。
等到林清远洗漱睡下后,江饶在客厅里吃了药,就这样静静坐着。他用手指一遍遍扫过自己的唇面,感受着被亲吻的麻痒。
他在一室月光中静静坐着,从放映机的下面抽出一本大本子,翻看起以前的相片,温温柔柔的小远、含笑凝视的小远、体贴入微的小远,他的相册里一直只有一个人,诉说着一件事,透露着一个念头。
在一室月光中,江饶翻看着相片,一遍遍抚摩自己的唇面。林清远赤脚站在走道的阴影处,像一只蛰伏的夜枭,长长的睫毛下一片浓密的阴影,盖住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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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饶做了早餐。林清远被拖起来懒洋洋地刷牙洗脸。他刷牙刷得又慢又仔细,间或闭起眼睛摇头晃脑。江饶戴着橘色格子的围裙,只在浴室外面看着他。
吃完饭,江饶要出门,林清远也不闹。江饶换了鞋子,正想说几句叮嘱的话。林清远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喀”地朝后倒在了地上。他看也不看江饶,又走回昨天蜷缩的地方,抱头抱脚团在了一起。
江饶张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关上门走了。
他发动车子,眼前是林清远小小团团的样子;他走进中心,玻璃门上映照着林清远微微闭合的眼睛。
他打开电脑,使劲摇了摇头,开始做昨天的病例详细记录和面谈报告。写了半个多小时,桌上的应答机灯亮了。他上午的第一个老病人到了。
邵世友曾经开玩笑地说过:“这世界上客户做久了叫作老客户,那病人做久了是不是也该叫老病人了啊!”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不过它倒是说出了一个真理,有时心理治疗的过程所持续的时间很长,非常长,长到你觉得它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天。
老病人萧衍红女士十分摩登,手挎着LV经典老花棋盘格子包,上面系着爱玛仕的橙色小马真丝方巾,她原名萧艳红,三十高龄还能嫁入豪门,足以显示这位女士是个有脸蛋有身材外加有心思有运气的四有人才,这改名还是请了业界的大师给点醒的,取“生息繁衍”之意,皆大欢喜。
自萧女士订婚以来,就是江医生的忠实患者了。漂亮又神经质的女人总是格外吸引人,更别说是漂亮、头脑聪明又适度神经质的女人。
自嫁入豪门,萧女士更增添了许许多多的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烦恼和危机,江饶在一定程度上只是充当了一个树洞的作用。两个人久而处之,倒像是老朋友了。
萧女士很有风度地坐下,抿了口茶,两人如同叙旧一般聊了一阵。这回聊的是萧先生的外宅新添了几户野鸡野狐,这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了,不过就是如野草,生生不息罢了。萧女士摸着颈上TESIRO通灵的“多瑙河公主”项链,一边感慨:“这世上专一又痴情的男人都已经灭绝了吗?”
江饶拿杯子给她的茶杯中续添了点热水,坐在一边温柔地笑着。萧女士手撑着下巴,姿态天真浪漫,望向江医生又说:“哎,听说你以前也十分荒唐过,还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是听她们说得有模有样,我还真不敢相信。原来江饶也会爱得这样不顾一切!”
江饶喝了一口茶:“原来你们一帮名媛贵妇在一起就是说这些?”
萧女士翘起兰花指朝他指指点点:“哎,你也快些结婚吧。结完婚就会和我有更多共鸣了!”
江饶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心里却快速地闪过一个人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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