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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锋【十五】
我是抱着赴死的念头去亲他的。嘴唇贴上他的那一瞬,段无澜整个人僵了一下,与我交错的眼睫剧颤,仿佛蝴蝶扑过我的眼皮。
可我如字面所述,也确实只蜻蜓过水似的这么贴了一下。随后退身回来,在他面前变作了一块烧红的木头。
他被我这么冒犯一回,确实傻了。静了半晌,声音才在我头顶响起来,却听不出情绪。
“宋冉,原来你……”
他叹了一声:“真的喜欢我。”
他那口气叹得我心里陡然生冷。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却又不敢抬头看;渐渐咬了唇,心里的揣测愈发往最坏的方向狂奔。
我眼泪要落下去的时候,他却又说了句像在自言自语的话:“是谁先开始的呢?”
他忽然抚上我脸侧,头又垂了几分。
“问你呢。你猜我和你,是谁先爱上谁的?”
我脑中一空,错愕地抬起发红的眼睛看他。他正注视我。一贯冷冽的眼里浅藏笑意,仿佛雪山消融,春水奔逝,望尽了人间温柔。
我终于落下泪来,说:“那肯定是你先。”
“我以前讨厌死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唇边弧度更甚。停在我脸侧的手却游到脑后,穿过我汗湿的头发,有力地将我托着。
他说:“今天再教你一件事。”
然后他低下头,就着“什么才是真亲”这个问题,躬身践行地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
我以前单知道,段无澜打架很厉害。
他此一吻,一抛之前的狗式啃法。理智清晰时的段无澜仿佛真的是想教我怎么亲热,循序渐进、有条不紊地将我融进他的气息、他的情绪。
他好像在我唇舌间舞了一场温柔的剑。并未显得有多渴求,也无杀敌时的狂热,却缠绵至极,迟迟不舍得放开我。
我终于与他分开一厘,吸入一口清凉的空气时,室内安静无风,擂鼓似的心跳响了好久。
我喘着气听了一会儿,发现那并不是我的声音。
我哑着声笑他:“你心里怎么比我还慌。”
他没说话,低头看我时,嘴唇还湿着,眼中暗火涌动。
“不是慌。”他说,“我是心动。”
他低声呢喃一句我的名字,又亲下来。
我圈在他后颈的手顿时一软,滑到他肩头,虚握着他宽松的外衣领子,手心里全都是汗。
呼吸纠缠之间,我感到我的心口自此同他连了根线。
以至今后他但凡离我稍微远些,或者我瞧不见他了,心中便会空落起来。于是感到张皇,或者胸口生疼、发冷。
——————
魏欢过两日清晨再次造访,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我正窝在段无澜怀里睡觉。
段无澜提前察觉到他迫近的内息,早几秒钟用真气封了我耳朵。于是造出巨大响动的魏欢一进门,只看见段无澜用美人卧的姿势横在床上,另一手揽着我,一脸冷意地望着他。
“等老子伤好了必削你一顿。”
魏欢每天卯时会起来练功,顺便去旁边的医药阁给手臂换药。有时候路过执剑堂这边,就会进来膈应一下段无澜。
可他进门后瞧见这光景,原本的阴笑一瞬变得十分难看;目光上下扫着我和段无澜,眉头和眼睛皱得像秋日里怒放的金菊。
“段无澜,你知不知廉耻人伦的?跟徒弟厮混在一起,要不要脸?”
段无澜左右张望:“徒弟?什么徒弟?”
他伸手拂开遮在我脸侧的头发,解了封在我耳朵上的真气,又低头亲在我熟睡的脸颊上。
我是这个时候才醒过来的。背对着魏欢的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并不知道门口有人,只见段无澜凑得我很近;于是我仰头在他眼睛下边也回亲一下,顺便搂上他脖子,黏糊糊地说了句:“什么时辰了?让我赖会床。”
直到我发觉段无澜的眼光并未看我,而是满目挑衅地一直盯着我身后,我才后知后觉地跟着回头,看见了晨光中静若处子的魏欢。
尽管和他再三强调我已经出师,且我和段无澜年岁差不多,也没有实质的师徒名分;他看向我们时还是一副仿佛看见爹和闺女卿卿我我,从而痛心于道德败坏世风糜烂的深恶表情。
段无澜懒得理他,大手一捞把我收进怀里,随后又把被子抖起来,兜头盖住两个人。
正试图和魏欢解释的我眼前一暗,脸就贴上了他胸口,耳朵传进他稳健有力的心跳。他皮肤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里衣渡上我脸颊,烧得我脸红耳热。于是我呼吸稍促,将手攀上他肩头,往上凑了凑,亲上他松散领口处袒露的锁骨。
他身子一僵,任由魏欢在外边恨铁不成钢地大骂;低头就咬上我嘴唇,抵进齿关,在闷热的被窝里来了一场令我目眩神迷的深吻。
我的后脑也被他扣住,彼此喘出的呼吸都在对方脸上凝成一层细密的汗,脸上身上都汗湿得像淋了场瓢泼大雨。我憋得喘不过气,段无澜也终于将我松开,哑着嗓子掀开被子一角,给独自唱戏的魏欢留了最后一句逐客令:“无事快爬。”
魏欢终于被他的充耳不闻打败,最后痛心疾首地总算是走了。
他前脚刚消失在门边,后脚段无澜就把被子抛了;清凉扑面而来的同时我也顿觉不妙,正要跳下床走为上策,却被他不容抗拒地捞回去,按进床角就是一通热烈的缠绵。
期间我倒是抗议过两声,却终是被他吞进炽热的呼吸里。
时间之长久,攻势之猛烈,令我下午抖着手给他喂药时特地将矮凳拉开了一寸距离,后怕无穷,避免他再将我扯过去。
可饶是如此,喝药时他也不分生,故意撞洒半勺药、或者喝漏一点药汁,任由它淌下嘴角,滴进衣服里。
我看见了便伸手去擦,刚要碰上他嘴角,他就凑近来亲亲我指尖。
我脸上一红,按下心头的悸动,凶他一句:“哪来这么多动作,伤是不是快好了?”
他揉了揉手腕,“嗯”一声,有点不舍:“好久没这么安逸了。”
我笑了声,喂完了药,撑着脸看他,眉梢眼角都是温意。
其实我不知道我怎么喜欢上的段无澜。也没想过他会喜欢我。
我甫一离开我爹的精心呵护,温室破碎,就遇上段无澜这场刀尖血雨。我的命被交到他手上时,我一直坚信,他会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
他是一个让人很难不去讨厌的人。轻视大多数的人情暖意,无同理不共情,自负自傲,目中无人,自私冷血。
但这是我初见的段无澜。那时候我看到的他,和大多数外人所见略同。
后来我看见那些人不知道的。
他在我爹死讯传来后拉回全无理智的我,声色俱厉地骂了我一顿,却在我失声痛哭时关上门,安静地陪了我三天三夜。
我那时候哭得太凶,什么也听不见,竟然忘了,他当时抱着我哄了很久。
他在教我时毫不留情,把我当成男弟子对待;而他在从前吃过多我无数倍的苦,华山的无数弟子也是这样成长过来的。我在一次次的重挫中变得坚韧,狠厉,剑法大成,在我不知情的磨砺中胜过无数同门。
可我因此恨他。
我说是段无澜先爱上的我,他并没有否认。
他一直知道我有多害怕他,讨厌他。
在我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时候,他听说我晚上怕黑,一边嘲笑我怂包一边在买东西时顺手带盏灯回来。
在发觉有修为不明的人前来寻仇,没把握护住我时,借口要吃鱼把我提前赶去龙渊,之后却因迟迟等不回我而出门找人。
于是我那天顶着夜风往回走,会在半路遇上他。
那天他领着我回去当面揍了欺负我的几个混混,我原以为教训一顿就此作数,后半夜入睡时却隐约听见他起身出门,第二日传来龙渊横尸五具的消息。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靠在窗前翻一页书,说;“冻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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