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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做我女朋友1
小年夜傍晚的那场车祸造成陆一洲右侧股骨粉碎性骨折。
冯婉秋看着病床上因疼痛而冷汗淋漓的儿子潸然泪下。股骨的抗弯曲强度与铸铁相近,但弹性要比铸铁更好,这个部位发生粉碎性骨折,可见撞击力十分巨大。医生说这类骨折致残率很高,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冯婉秋背地里痛哭失声,她不能想象自己眼中近乎完美的儿子将来会变成一个瘸子。她哭着给丈夫陆鸿明打电话,陆鸿明连夜从北京飞抵医院,在最短的时间内动用一切关系,将S市最好的骨外科医生拦截在出国度假的机场里。
当大年初一的爆竹声响彻全城的时候,刚从麻醉中清醒的陆一洲被推出手术室。
医生说手术成功,打了钢板和髓内钉做了内固定。虽然是粉碎性骨折,但好在没严重到需要植骨的程度,至于是否有功能上的后遗症,得取决于术后的休养和复健。
陆鸿明当即决定带儿子回北京,再三求恳下,冯婉秋把选择权交到陆一洲手里。
陆一洲望着自己的父母心中难过。半年前,冯婉秋和陆鸿明大吵一场后,带着他回到S市的娘家,夫妻俩进入实质性分居状态。
陆一洲忽然觉得他就是那打进碎裂骨头里的钢钉,他愿意用自己把分居两地的父母和岌岌可危的家庭重新修复固定。
只是他的生活中将没有白盈然。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
新学期开学,学校得到消息,班主任第一时间到医院探望了陆一洲,之后陆续有人来慰问。一个多月,四班大多数同学都来看过他,却没有白盈然。
陆一洲望着窗外枝头的一片新绿有些落寞,父母已然决定等他拆了石膏便回北京继续疗养。他转过头,对着床边正为他削苹果的保姆说:“阿姨,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班主任第二次来看他的时候,他让保姆把一个大塑料袋交到她手里。
“老师,我要回北京了。这些是我送给同学们的,留个纪念吧。”他说。
男同学一律送文具,女同学因着白盈然,一律送发饰。陆一洲拿了个绿色的玫瑰对花发饰放到班主任手中:“老师,这个请给白盈然。”反正都要走了,他也不再顾忌。
这是他从一堆发饰里挑出来的。绢绸的质地,一圈圈制作精致的玫瑰花型,还有他一眼就喜欢的那种绿色,像春天的气息,透着生机,柔和得溢出温馨。他想起白盈然那件墨绿色毛衣,和它真是般配。而且,玫瑰花底下的橡皮筋很结实,黄耀宇休想再打什么主意。
班主任的眼底闪过几许深沉,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好休养,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他在这个城市的日子则越来越少。班主任走后的几天,他分分秒秒盼望下一个走进病房的会是那扎着马尾、戴着他送的玫瑰发饰的女生,可曾莉亚都来探望过他,就是不见白盈然。
白盈然,你可真够狠心的!
窗外暖洋洋的风吹进来,他神情恍惚,终于觉得有些晕眩。
*
“陆一洲,不坐了好吗?我有点头晕。”白盈然望着他道。
他在同样的春风里微微神迷。一圈圈的旋转如白驹过隙,似水流年,似乎就在那个春日午后的恍惚中。
电马停止,白盈然跳下来的时候脚步踉跄,陆一洲伸手扶了她一把。
实在是转得太久了,仿佛把十多年里漏掉的圈数一次补齐。走出场子,白盈然回首再看一眼。她成长中的那些岁月,就如同这些恢复静态的马匹,终将定格在某时某地,然后消逝殆尽。
两人在公园里缓步一圈,从后门出去。
公园后门的小街这个时候很是幽静,白盈然想起它热闹时的模样。
总有卖棉花糖的小贩站在灰色的炉子后,手脚并用地制作出一朵朵云彩般的棉花糖。那一个越来越大的棉絮堆,入口即化的甜蜜,是多少孩子童年时光的美好记忆。而卖气球的人手中那一大把相杂交错的五颜六色,也永远是孩子们眼里热烈追逐的对象。不远处应该还有个卖香菇菜包的地方。
这里她太熟悉。
幼儿园大班她生病休学,父亲请了假天天带她来这个公园,因为医生说她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每次逛完公园,父亲就会在这条街上给她买好吃的香菇菜包。菜包小小的,仿佛特意为她这般年纪的孩子而做,胃口好的时候她可以吃下两个。回去的路上,父亲还会买些儿童手工制作的材料。到了家,父亲给她做午饭,吃完饭带着她睡午觉。每次她午睡醒来,总能看见桌上摆放着已经完成的手工制作,精巧可爱,天天不重样。
父亲为她做手工制作的习惯,一直保留到她进L中。上小学的时候,她从不在手工课上专心听讲,但成绩总是全优,每次父亲都能看着说明帮她做出最好的作品。到了L中,劳技课的难度不比小学,可只要出自父亲的手,便是模型飞机天上飞,电动帆船水中行,收音机能听广播,音乐门铃分外好听。所以,白盈然每每把自己的动手能力差,归结于父亲对她的宠溺。
可是,如果那半年她不生病,她的人生会不会有一些改变。
这样的午后,阳光暖暖洒落,幽静怀旧的街道,愈发勾起莫名的情绪。
*
“白盈然,你知道你多没良心!”身旁陆一洲忽然道。
“啊?”白盈然收回已走远的思绪,“我怎么没良心了?”
“那年我骨折,四班的同学都来看我,你为什么不来?”过往的一切在心头化作淡淡的酸楚,多年的耿耿于怀终究在此刻昭然若揭。
为了将来还能天涯海角去追寻他要追寻的女孩,像正常人一样走到她面前,他在那个炎炎夏日刻苦训练。他永远记得汗湿的衣衫紧贴于身的粘腻,记得被拐杖磨破了的掌心和肩窝火烧火燎的滋味,记得虚弱无力的右腿和伤处不休不止的疼痛。
“你骨折?”白盈然努力回想,“噢,你就是因为这个没再来学校读书的吧。”
“你是多有良心啊,现在才想起来。”实在是生气,陆一洲禁不住低哼一声。
“这个……唉!”白盈然叹息,“我有心理阴影。”
“什么心理阴影?”陆一洲诧异。
“其实整件事和你很像。”白盈然道,“读小学的时候,班里新转来的男生骨折,老师带着我们几个班干部去医院看他,还叫我代表全班写封慰问信读给他听。那也是初春时节,天下着雨。我当着全病房的人在那个陌生的男同学面前,一字一句声情并茂地把信读完,然后看着他和他爸爸近乎傻掉的表情,就恨不得立刻有个地洞可以让自己消失。”
“这么有趣的事?”陆一洲哈哈大笑,“你怎么不写一封到我病床前来读?”
“快别说了,事后我越想越傻。他才转学过来没几天,都不知道我是谁,我就写了那么长的一封信,当着一病房的人煽了半天的情。所以,之后我便一概不去医院探望生病的男同学,尤其是中途转来又骨折的。”
“真想知道你那信里写了什么,我觉得多半是他见了你过于激动,才会当场傻掉,换作我也一样。”
陆一洲看着眼前沐浴在午后春光里的女人,心中叹息:白盈然,你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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