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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将沈明洛抱到房间安顿好,宁珩之没回去,坐在桂花树下守着。
谛听把自己挂在树杈上怀疑兽生,远远看去像上一件挂在树枝上的衣裳。
沈明洛是有怨的,且深重。
判官的生死簿他偷偷看过,生死簿上只有寥寥两个字:「夭折。」
夭折。
在看到这两个字时,纵使谛听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冤魂恶鬼已数不胜数,还是感到了恐惧与惋惜。
婴灵的怨气最是深重,婴灵也最是无辜。
青鸟虽是颇具灵气,但到底还没到火候,称不上是神兽,何况渡劫未成只余精魄,多少也是会有怨的。
本就怨气深重,又有青鸟精魄入体,沈明洛也真可谓是“携怨重生”了。
只不过从前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怨气无处发作,掩藏住了。
如今……
透过窗,借着月色,依稀可见房中人影。
如今知晓了,怨气自然如泉涌一般。
好在同菩萨待的时间久,渡化恶鬼的经文听多了,怨气消解不少,否则今日世间十有八九要出一个魔头。
不过,宁珩之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简直可以说是令行禁止了吧!
训鸟的,前世一定是西王母座下训鸟的!
沈明洛今日这番模样,让宁珩之想起收到满月宴请柬的那个夜,想起她用溯洄镜之后的那个夜。
那两晚,沈明洛也是如此……如此魔怔,就像梦魇了似的,可那两回沈明洛周身上下一丝戾气也无,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难道……不可能。
宁珩之觉得自己的推测是痴人说梦,在这个想法浮现的那一刻,就被他一票否决了。
难道……是因为我么?
“谛听前辈,在下想请教一二。”宁珩之道。
“知道你想问什么。”谛听说,“别问,问就是‘万般皆是缘’。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小子,你啊,就心安理得地受着,就完了。”
末了,还加一句:“回去定要查查三生石,看看你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宁珩之:“……”
他好像知道为何沈明洛与谛听能做成朋友了……
“晚辈斗胆问一句,阿洛姑娘在地府时会同今日一般吗?”
“偶尔偶尔。她天天听菩萨讲经论道,心平气和的不得了,就是有时候在枉死城、奈何桥待久了,戾气不受控就会如今日这般。不过也还行,黄泉水一泼就安静了,然后我就带她去听菩萨念经。”
谛听换了个姿势,躺在树枝上,摘了片叶子玩。
“听说菩萨初见阿洛时,就说过阿洛与我佛家有缘。与我佛家有没有缘我倒是没看出来,与地府是挺有缘的。就阿洛那一身戾气,在判官身边那么一站,哪还有鬼敢说一句‘不是我做的’‘这是冤枉’云云。阿洛她啊,真应该在我们地府混个鬼差当当。”
“她不该。”宁珩之冷冷地道,“阿洛姑娘是活生生的人,生人怎可入地府做鬼差。谛听前辈慎言。”
“生人怎么了?我们地府的走无常就是生人啊。”谛听理所当然地说。
“阿洛姑娘同走无常不同,她……”
谛听瞥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
“确实不同。你等肉体凡胎的三魂七魄,阿洛没有。她只有一魄,青鸟之精魄。青鸟渡劫未成,精魄入阿洛体内,阿洛即是青鸟。青鸟这一世若渡劫成功就可飞升为神;若未成,青鸟寿数漫长,勤加修炼亦能功德圆满。宁珩之,你不过区区一介凡人,即便踏入仙途又能如何?得道飞升之人不过是沧海一粟,你会是那万中之一吗?”
宁珩之缄默了。
谛听也未再开口,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这一夜,宁珩之所思良多。
大抵是太累了,沈明洛难得有了一夜好眠。
正午时分的阳光透过窗的缝隙洒进屋里,照得人暖暖的。
沈明洛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美梦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酒味扑面而来,很是突兀。
美梦是不能继续了,美酒美梦选其一……还是选美酒吧。
掀开被子下床,快速洗漱一番,收拾了一下,推开门径直寻那酒味的主人去了。
宁珩之不会喝酒,闻风听雨更别提了。
谛听怎么回事儿?大中午的喝酒……回去告诉菩萨去,看菩萨怎么教训你……真是的,酒是随便就能喝的吗?太不让人省心了……
沈明洛边走边腹诽着,心说谛听你要是酒量这么好,前几日和卫叔喝的时候你怎么没来……
顺着酒味一路走,来到了后山竹屋——嚯,谛听你这地方选的还挺好。
门推不动,被锁上了。
沈明洛上手敲门,边道:“大中午喝酒什么毛病?分我一杯,分我一杯!”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打开,看清了是谁开的门,沈明洛楞住了。
“宁珩之,你是有多想不开啊,一个人偷偷摸摸在这喝酒?酒是好东西吗你就喝?”
宁珩之醉醺醺地,伸手把沈明洛捞到怀里,又把头埋到她颈窝处。
沈明洛哪经历过这些,瞪大了眼睛,若她是一只猫的话,全身上下的毛此刻就该炸开了!
这这这……这这这!
宁珩之喝醉之后,这般不拘小节的吗?
这么……野……的吗?
此种行径与她在枉死城中见过的登徒浪子又有何异?
宁珩之啊宁珩之,幸亏没让闻风、听雨看见,不然你就晚节不保了你知不知道?
“阿洛,我……我心……我悦……我……”宁珩之颠三倒四地说,“我给你念首……念首……《越人歌》!”
“蒹葭苍苍,白鹭为霜,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山有木兮,子宁不嗣音。”
沈明洛:“……”
行,我记住了,待会儿就把它写出来给闻风、听雨看去。
“念完了?”沈明洛忍着笑道,“念完了就跟我下去,让闻风给你做碗醒酒汤,好好醒醒你这酒!”
说罢,拍了拍宁珩之的背:“站直了。多大的人了还学听雨撒娇?听雨撒娇也不像你这样啊。”
宁珩之非但没有放开沈明洛,还把她抱得更紧了:“我不,你喝醉时也是如此。”
宁山主,您可是高山之冰,给自己留点脸行吗?
“不松?”
“不松。”
“行。”沈明洛服了,施了个法用竹簪扎了宁珩之的手一记。
宁珩之吃痛,放开了她。
“诶,服硬不服软,见着棺材才掉泪。你这又是何必呢?”
宁珩之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委屈。
沈明洛见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不禁起了点作恶欲,垫起脚摸摸他的脑袋,道:“小珩乖,姐姐带你下山好不好?”
宁珩之点点头:“好,姐姐带我下山。”
然后……沈明洛就被宁珩之压倒在了竹屋里的小榻上。
只不过一瞬,电光火石之中,连沈明洛都没反应得过来!
“过分了啊宁珩之!”沈明洛重重敲了一下他的背,“起来!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宁珩之的手撑在她耳边,两人稍稍分开了些。
“你怎么了?”沈明洛看着他的眼睛。她能感觉到,宁珩之现下在难过。
宁珩之不答,而是问她:“为何不许我喝酒?”
“因为我不喜欢。”沈明洛道,“因为我不喜欢。”
说着,她将手轻轻抚上他的脖颈,将修长的手指一个一个放到脖颈处,动作几乎有了“缠绵”的意味。
宁珩之楞了,只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
趁其不备,沈明洛施法将他迷晕。
她不过是地府的一只小鬼,她可以醉生梦死,也可以痛饮八百杯。
但宁珩之不行。
宁珩之同她不一样,宁珩之是人,是坐望流云山掌门,不能同她一块堕落。
把宁珩之带下山后,沈明洛带着谛听离开了坐望流云山。
不过一日,她们到了洛城。那是一座幽兰国境内的小城,因城护城河名为“洛河”,故称为洛城。
其实带着谛听从坐望山走的时候,沈明洛并不知道要去哪儿,想着先去暗香国找卫叔再说。
半路遇到日游巡,说近几日洛城内有活尸深夜出没伤人,让她们小心些,莫要冲动行事,保命重要。
她俩本就是来查活尸之事的,不往有活尸之处去要往哪去?
于是就启程往洛城来了。
这一路,沈明洛都趴在谛听背上闷头睡觉,谛听不知往何处去了就会将她叫醒,让她指个方向,指完方向之后,就又接着睡,循环往复。
“到了。”谛听用尾巴扫过沈明洛的脑袋,“该醒了。”
沈明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扶着谛背跳了到地面,又拍了拍他:“到了……该干活了。”
背上少了个人,谛听就化作人身,成了个俊俏的少年郎,拉着沈明洛的手腕进了城门。
这便是洛城么?
除了兰花,同坐望山下的柯亭镇再无不同。
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们所穿衣物各式各样,城中亦有酒楼、乐坊、客栈……
原来,楚清云为沈明洛起名“洛”,不是因为洛城风光,而是因为人啊。
沈明洛苦笑一声:那个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放在心上的?对这种人念念不忘,可真是不值。
谛听饿了,俩人便找了间最近的客栈,谛听点菜,沈明洛付了饭钱还付了房费。
在地府待久了到人间来,自然觉得样样都稀奇。
谛听把这间客栈有的、自己这两日没吃过的都点了一遍,有小一桌呢。
沈明洛付账时,掌柜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吃了一会儿,有位玄衣公子往她们这一桌来。
那公子先给她二人一人行了一礼,道:“打扰二位。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让小生坐在这。”
“是没空位了吗?”谛听见到活人一向很是开心,“可以啊!你与我们同坐吧!不介意的!”
“谢过公子,谢过小姐。”那书生道过谢后,便坐下了,“小生姓乔,单名一个奚字,是洛城人。”
谛听同沈明洛传音道:“此人的父亲是此地父母官。”
这可捡了个大便宜。
沈明洛开口道:“举手之劳,乔公子客气了。兄长就是这种性子,公子莫怪。”
“无妨无妨。”乔奚道,“小生见姑娘不像洛城人士,可是来游玩的?”
“只是途径此地,休息一晚便要离开了。”沈明洛道。
“原来如此。对了,还未请教二位姓名。”乔奚说。
“在下姓沈,沈洛。兄长名唤沈汀。”
沈明洛话音刚落,乔奚脸色就变了,颤颤巍巍道:“沈……你姓沈?”
那神情,仿若白日遇鬼,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晕倒当场。
谛听听到了他心中所想,而后佯装一副不知缘由的模样道:“‘沉鱼落雁’的‘沉’作姓时就念‘沈’啊,有何不妥吗?”
乔奚长舒一口气,道:“原是这个‘沉’啊,那就无事了。”
“难道在这洛城‘沈氏’是忌讳?”沈明洛问,“怎会有如此奇怪的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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