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

　　陆萱一时顾不上在这个节骨眼儿醒过来的小白，她抬着盆就往屋里跑，脚下像踩着风火轮。
　　边跑边对孟奶奶说：“奶奶我等会儿就出来！”
　　孟奶奶应了一声，不过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口那个身影上。
　　他浑身上下湿透了，像是不小心落进河里又狼狈地爬了上岸。
　　如同当年一般，这个在乞丐堆里打架的身影，此刻正气势汹汹地站在她面前。
　　他看起来十分恼怒，指着孟玲说：“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宝贝！”
　　孟奶奶点了点头。
　　路伯“啊”了一声，喊道：“你这个小偷！”

　　他下山时突然感应到法宝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法宝，反正就是他的。
　　他的法宝正在试图呼唤自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孟奶奶笑了笑：“本来就是你送给我的，你还说用它泡澡可以延年益寿。”
　　路伯皱了皱眉，他一拍脑袋，还是没想起来，问道：“你是？”
　　“我是您六十年前收的徒弟——孟玲。”
　　“你你你……你不是个小子吗？”路伯发出怀疑神生的疑问。
　　孟奶奶捂嘴笑：“没想到您真是神仙，我一直都想再见您一面，对您道声谢。这些年我的身子骨一向硬朗，多亏了您给的这块玉佩。”
　　“原来是这样……”路伯点点头。

　　他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把玉佩给过一个凡人。

　　她招呼路伯坐下，说：“不过都说地上一年天上一天，满打满算先生和我才六天不见，居然这么快就忘了我。”
　　路伯打哈哈说：“那这不是因为我一直待在人间没回去吗，六十年太长了哈哈哈。”
　　孟奶奶有些惊讶：“您没回去？那您当时明明已经攒够了功德，可以回去了啊？”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笑说：“这不是……又犯了点事儿吗。”

　　躲在门板后偷听的陆萱：“……”
　　所以这老家伙其实是个神仙？
　　那他就是徐夫人说的派来收小白的神仙？
　　不过最后小白也没有被收走，这个神仙不足为惧。

　　可陆萱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他到底干了什么才能刚回去就被立刻罚下来啊？！

　　路伯坐下来和孟奶奶寒暄，陆萱听了个大概，摸清了小白受伤的原因。

　　不知为啥又被贬下来攒功德的路伯在人间游荡了几十年，突然接到一个任务——捉猫。
　　据说那猫妖炼出了一件法宝，这法宝可以吸取所持之妖的妖力。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奇怪的是，它还护主。
　　相当于打游戏的时候把战斗力一键转化为防御力。
　　说它有用，其实没用；说它没用，倒也有用。
　　这法宝出世当天，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在了这扶柳山。
　　天雷夺走了猫妖的寿数，最后千钧一发之际，猫妖被它炼出的法宝保住了性命，捱过了最后一道。
　　路伯虽然被封了法力，但是对付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妖还是绰绰有余，于是循着踪迹赶来捉它。

　　原来小白身上的烧伤就是这么来的。
　　陆萱回过头看了病恹恹却又强装精神的小白一眼，低声安慰：“你先别动，等我出去一下，好吗？”
　　小白不置可否，就那样盯着陆萱。
　　陆萱对它笑了笑，说：“小白听话，我马上就回来。”

　　被人叫做小白，白猫皱了皱眉，这个名字好难听，跟叫人类圈养的牲畜似的……
　　可是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不过看在这盆不仅能治愈还让它浑身舒畅的药水的份上，它就算等一下她……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而且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它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方？它又为什么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小白迷茫地甩了甩头。
　　算了，不想了，脑袋好痛。

　　陆萱走到孟玲身边，附耳悄声道：“孟奶奶，你能不能不要跟老伯说小白在你这里啊？这中间有点私事，我想悄悄带它走。”
　　孟奶奶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说：“你记得把屋里桌上的草药带上。”
　　“慢着。”路伯叫住了她，说，“你怎么在这？”
　　陆萱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路伯反应过来：“对哦，你当然可以在这。”
　　陆萱：“……？”
　　孟奶奶打断了他们，说：“师父，您还没说完呢，刚才说到那黄鼠狼怪，您怎么收服它的？”
　　陆萱听到黄鼠狼，脚步转了回来，在桌旁坐下。
　　路伯成功被黄鼠狼转移注意力，说：“说到黄鼠狼，有件事怪得很。本来吧它就要成仙了，但是飞升到一半又被天道打下去了，哪有半路下车的，你说奇不奇怪？”

　　“因为它被孤魂附身，那鬼魂夺了它一半神仙命格，魂灵不纯，所以最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黄半仙。”陆萱插嘴说。
　　路伯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伤了……伤了我的家人，我为了报仇，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它来到了这里。”陆萱扯了个谎。
　　“它居然来这儿了？”路伯大喝一声，“妖孽！看我怎么收拾它！”
　　他居然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陆萱：“……？”什么情况？
　　孟奶奶解释道：“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说不定那个黄鼠狼之前惹过他。从前他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前头说要带我学医，其实扭头就不管我了，还是我每天去村里找他才学到这么多东西。”
　　她说完之后又笑了：“你不想透露白猫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是那只猫妖吧？”
　　陆萱点了点头。
　　“其实我并不排斥妖怪，我甚至在想，如果煤球也是一只妖怪就好了，那它就可以一直陪着我……”
　　陆萱莫名想到她的室友——孟玲，她就非常喜欢海胆，虽然名义上海胆是自己的猫，但是孟玲比她更会照顾它。
　　名字一样，这会是巧合吗？

　　“那玉佩我就送给你了，你比我更需要它。”
　　陆萱推辞：“不用，等到小白伤养好了，就用不到了。”
　　而且她不会在这里待多久的。
　　孟奶奶却摇了摇头，说：“我送的人是你，那猫醒了就没大碍了，用草药将养着就足够了。”
　　陆萱还是受不起：“您送给我做什么？我用不到的。”
　　孟奶奶站起来，陆萱跟着她回到屋里。小白正听话地泡在药水里，眯眼假寐。
　　她让陆萱把桌上的药草放到盆里接着泡。

　　“晚上我们吃饺子，你会和面吗？”
　　陆萱愣了一下，说：“会。”
　　孟奶奶吩咐道：“那行，我去调馅儿，你照多了和，今晚吃饭的人多。”
　　“哦。”陆萱呆呆地去和面了。

　　镜外。
　　徐奕嘴角抽搐：“……”陆萱指定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母亲！我觉得她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徐奕哀嚎着，渴望专心调配药丸的母亲看她一眼，给个机会。
　　徐母大发慈悲地告诉她：“别嚎了，你又进不去。”
　　徐奕：“为什么啊？”
　　“因为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
　　“啊——”
　　自家的宝贝只能看不能摸，徐奕感到十分郁闷。

　　陆萱和好面，又擀成一个个面皮，叠放在案板上。那边孟奶奶也调好了——猪肉大葱馅儿的。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
　　陆萱觉得既然小白就在身边，她也不用着急吸取妖力，吃完这顿饺子等小白再恢复一下也不晚。
　　而且，这饺子闻起来好香啊！
　　桌上摆了三副碗筷。

　　没过多久，路伯回来了。
　　“肚子好饿。”他闻着饺子味儿进了门，看到碗里的饺子之后双眼发光，几乎是一瞬间就坐到了凳子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开始狼吞虎咽。
　　孟奶奶招呼陆萱也坐下：“快吃吧，忙了一下午，多吃点。”
　　陆萱点点头，坐下吃了两个之后，猛然想起小白还饿着肚子。
　　因为路伯专心吃饭，并没有注意到她端着碗去了里屋。反倒是孟奶奶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

　　“师父，我有两件事想求你。”
　　路伯嘴里还有三个饺子没咽，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第一件事，在我死后，我希望下辈子能跟煤球在一起。这辈子它丢了，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看顾它。我很想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的每一世都跟它一块儿度过，但是这个要求太过分，我不奢望太多。我不知道它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我只是……想再见它一面。”
　　路伯咽下最后一口饺子，点头答应了：“好，下一个。”
　　孟奶奶笑了笑：“谢谢师父，第二件事，是关于今天那个小姑娘，她……”
　　“嗯？她怎么了？”
　　“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我把您给我的玉佩送给她了，以后要是她遇到困难了，师父您能帮帮她吗？”
　　“这个更简单，好说好说。”说完他又盛了一碗饺子。
　　“那就多谢师父了。”

　　路伯走了之后，孟奶奶把陆萱喊了出来。
　　她从盆里捞出玉佩，擦干之后放在桌子上。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映出点点荧光来。
　　“这块玉佩给你，有什么困难就把它握在手里，嘴里默念禄存星君的名讳，你的路伯就会出现了。”
　　陆萱接过玉佩：“谢谢孟奶奶。”
　　“那我去睡觉了，你可以在这个屋里睡。”
　　“孟奶奶。”
　　“怎么了？”
　　“我今晚就要走了。”
　　“今晚，这么快？”
　　“对，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是关于小白的。”
　　“好，你说。”
　　“小白他本名叫白晔，或许你听到的都是他的劣迹，但是我可以向您做出保证，他不是坏妖怪，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很早就离开他了，而我来这里是为了拯救他。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想请您帮我照看一下小白，直到他养好伤，可以吗？”
　　孟奶奶若有所思的看着卧在床上的白猫，笑了笑：“刚好我也想煤球了，没关系，我这里不多它一张嘴。”
　　陆萱连忙道谢，然后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能不能瞒着路伯啊？”
　　孟奶奶爽快答应：“那当然，你放心。”
　　“那，那我跟小白告个别。还有孟奶奶您也是，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跟煤球在一块儿了。”
　　“嗯。”孟奶奶点点头，心道这姑娘果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小白？”陆萱低低喊了它一声。
　　白猫应声睁开眼睛，完全没有刚才熟睡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没睡。”她笑着摸了摸小白的头，蹲下身和他平视。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陆萱刚刚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知道小白十有八九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但她依旧不想做柳萱、赵萱的转世。
　　她是陆萱。
　　“你的名字叫白晔，之前还有一个名字是白寻，不过好像白晔这个名号更大一点，上天入海都有人怕你。但是我更喜欢叫你小白。
　　“我一百年后才会和你相见，不要忘记也不要记错了我的名字，我叫陆萱。陆地的陆，萱草的萱。
　　“我现在需要借你一点妖力，未来的小白很需要你的帮助，他现在受了伤，很虚弱，只有自己的妖力才能救他。所以我便通过南海鲛人的水鉴来到这里，小白，你愿意帮我吗？”
　　陆萱看着现在已经恢复精神的白猫，低低问道。
　　你愿意给我一个拯救你的机会吗？

　　她手心里躺着一颗圆润的珍珠。她在等待，等待小白将猫爪搭在她的手上，给百年之后的小白带去生的希望。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白猫。
　　过了一会儿，白猫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将一只前爪搭在了那颗珍珠上。
　　它可以感觉到这东西的确在吸收妖力，但是并不霸道。
　　看着陆萱白皙修长的脖颈，它胸口处忽然涌起一番想要咬断她喉咙的冲动。

　　过了大概几秒钟时间。
　　陆萱怔住了。

　　白猫舔了一口陆萱的下巴，舌尖上的倒刺划过她的下唇，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眼前这个自称陆萱的家伙却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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