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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
日子在平淡与动荡中来到建安四年。
过年时,洛城见到了孙家的另外两位公子——从丹阳郡回来的孙翊和孙匡,这两个人活脱脱就是年幼时期的孙策与孙权,尤其三公子孙翊,连说话的嗓门和腔调都有大哥孙策的影子。
他们初次见到二嫂嫂,既惊喜又意外。四公子孙匡顶着和孙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认真打量洛城,好奇地问,“二嫂嫂你会哪种武功?”
洛城目瞪口呆,武功?她看起来像是会武功的人吗?
孙权在一旁笑着替她答,“你们二嫂嫂什么武功都不会,倒是舞过几天的剑。”
孙翊和孙匡一样,满脸的不相信,用孙策式的语气说,“我们回府这几天,听府里的侍婢与侍从都说,谢夫人说一,二公子不敢说二。二嫂嫂要是什么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会让二哥怕成这样?”
孙匡点头如捣蒜表示赞同。
洛城简直啼笑皆非,要不是这二人当面提起,她都不晓得府里的人是这样形容她和孙权的,居然把她说的那样厉害。
不过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她掩面笑了笑,不予否定,扭头去看孙权作何狡辩。
孙权却像头痛一样连连抬手扶额,语无伦次地跟两个弟弟辩解道,“不是所有问题都要寻求武力解决,你们二嫂嫂向来是以德服人,我不是怕她,而是,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洛城望着自己的夫君,满意地点两下头。
两位弟弟对这番论调一知半解,这世上还有人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那不就是圣贤了吗?
不过看这位柔弱的二嫂嫂的确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他们也就不往下追问了,再问下去二哥就要发脾气了。
洛城看他们二人实在稚气,不过是与谢承差不多的年纪,如何能在外带兵呢?便问他们,“三弟四弟何不留在母亲身边?江东局势已定,一家人都在吴郡团聚多好。”
孙翊和孙匡面面相觑,孙权指着他俩对洛城说,“他们呀,嫌大哥管教太严,所以情愿待在舅父那里。”
原来是这个缘故,洛城在心里笑,这两位公子倒是会躲,就是苦了孙权。
孙策把周瑜请来一起过年,正月初一,祭祀结束后,众人都去西厢太夫人房里问安。
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太夫人很久没这么高兴过。
女眷与男眷分别坐在左右两席,洛城紧挨着李夫人,涵衣与朝颜在她们身后玩游戏。孙策教孙绍向太夫人道新年贺词时,李夫人小声对洛城说,“待会散了你随我到我那儿去,我一早派人买了几枝红梅回来,漂亮得很,我给你拿两只,你带回去插在瓶子里。”
洛城笑道,“多谢大嫂。”
那边孙绍不知说了什么好听的话,逗得太夫人与孙策都合不拢嘴。
李夫人望过去,不免感慨,“你看那周公瑾,与这热闹格格不入,真叫人惋惜。”
洛城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周瑜微笑着摸孙绍的头,眼中的光却缥缈恍惚,好像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没有落到他心里。孙策心思简单,只想着周瑜茕茕孑立,一个人在家过年寂寞,但是让他来吴侯府看孙家的天伦之乐,他又如何能真正高兴?
太夫人发完新年礼物后,众人先后散去,孙策率先起身,孙权紧跟其后,经过洛城身旁时,孙权悄悄朝门外指了一指,洛城会意,知道他要随孙策去宴请百官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太夫人对洛城与李夫人说,“忙了大半天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让朝颜与绍儿在这儿玩,我看着他们。”
二人便起身将要离开,这时朝颜上前趴在李夫人耳边细语,洛城忍俊不禁,朝颜说的悄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朝颜说的是,“我可不可以替两位妹妹向祖母讨要礼物?”
洛城独自出门,站在门外等李夫人出来,回头张望却瞥见了周瑜,她惊讶笑问,“周将军怎么没有跟吴侯过去?”
周瑜低头笑道,“刚才在里面逗绍公子,所以慢了一步。”
洛城想说他童心未泯,又怕勾起他的伤怀。这时周瑜又说,“听闻夫人那日垂钓回来,在门口摔伤了腿,怕是受了不少苦吧?”
洛城微微一笑,周瑜若是知道那件事说起来还是因他而起,不知作何感想。她礼貌回应道,“多谢周将军关怀,我如今已经痊愈了。”
周瑜点点头,“那就好。”又顿了顿,方移步离去。
从李夫人处接过红梅,洛城开心地回自己房里。小荻她们看到这娇艳的花骨朵儿,都去找洁白的瓶子,还求着洛城允许开春后在院中栽几棵梅花,好在来年冬天看红梅傲雪,洛城答应了她们。
正月十五,孙策要在府里挂花灯,还亲自爬到梯子上忙活,三个弟弟自然也不敢袖手旁观,纷纷参与其中。洛城过去看热闹,站在不远处便一眼望到成排的红灯笼吊在廊下,琳琅满目。
嘈杂中,洛城听到孙策站在梯子上朝屋里喊道,“婉儿,帮忙把案上的珠帘拿来给我。”
洛城有些纳闷,婉儿是何人?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一会儿,只见李夫人拿着一串碧蓝色的珠帘从屋里出来,二话不说举手递给了孙策。孙策假装没有站稳,接过珠帘故意在梯子上惊慌地抖两下,李夫人以为他要摔下来,吓得赶紧扶着他,却见孙策不紧不慢地拎起珠帘,饶有兴致地挂在正对着门的花灯两边。
李夫人这才发现虚惊一场,而且孙策是故意逗她,轻轻埋怨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孙策在她身后笑着喊,“别走啊,你的忙还没帮完呢。”
李夫人也不理会只管走。
洛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偷着笑。
过几天,洛城得机会与李夫人独处,四下无人时,洛城对她打趣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大嫂的闺名原来叫做婉儿,还是那天听大哥喊起才知道呢。”
李夫人耳廓泛红,笑得无言以对。
洛城悄悄问道,“现在琴瑟和鸣了是吗?”
李夫人低头思索一番,有点头的迹象,但又好像心有迟疑,摇摆不定,最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笑道,“也算是吧,不过,比不上你与孙仲谋呀。”
开春后,不等洛城在院中选地方栽梅花,孙策已经命人在府中各处种梅花树了。洛城知道后,对房里的侍婢说道,“以后你们随便出去走两步就能赏梅花啦,到时候别忘了谢过李夫人。”
李夫人与孙策重归于好,洛城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圆满的事了,她还对孙权说,“如果以后我们也闹了别扭,无论如何,最后一定要和好如初。”
孙权应声说好,却又想不通,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学人家闹别扭?
一直到四月,洛城都没能回会稽,因为孙策与孙权打算再次出兵打袁术,顺便找刘表和黄祖报当年的杀父之仇。朝廷的使者来了好几批,每次都有不同的作战安排,把孙策烦得想先解决曹操。
大军不知何时出发,孙权不知道何时会走,虽然他对洛城说,“你要是想回会稽就先回去待些日子,等我从前方回来再过去接你。”
但是洛城还是想留在吴郡等他回来,如果她回到会稽,到时候接不到前方的消息,她会时刻担忧孙权的安危,即使待在父母亲身边也不会安心。
初夏,江东的大军整装待发,山穷水尽的袁术却在寿春呕血而死。
据悉,袁术的部下本想渡江来投奔孙策,经过庐江时却被庐江太守刘勋截获,刘勋兵力大增。孙策自然忍不下这口气,立即调整计划,率军到庐江去打刘勋。
孙策吸取了当年攻打陆康的教训,知道庐江难攻,所以到庐江后先派人游说刘勋。
豫章郡有个地方叫做上缭,地处险要,天下大乱以来,驻守在上缭的统领将军早已不听朝廷命令,拥兵自立。四方诸侯想去讨伐的,都无功而返,当地的统领俨然是一个土皇帝。由于与世隔绝,关于上缭的传言变得越来越神秘,外界都说,上缭这小小的地界,积累了无数的金银财宝,粮草、战船应有尽有。
孙策用来诱惑刘勋的,就是上缭这块地方。江东的使者对刘勋说,“我江东兵微将寡,不堪忍受上缭的侵扰,若是刘公能取得上缭,解我江东之危,我江东定当连年进贡,与刘公隔江交好。”
刘勋犹豫了两三个月,为了使他松懈,孙策还令孙权带领部分兵马返回吴郡,自己和周瑜率大军往西攻打黄祖。
刘勋于是以为庐江暂时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地率兵往上缭进发。
九月上旬,孙权回到吴郡。太夫人与李夫人见他一个人回来,都询问孙策的去向。
洛城得知孙权此次回来是诱敌之计,不久后还是要去庐江,于是心中不安,虽与孙权重逢,却无喜悦。
孙权抚慰着她,“我也不想与你分开,可是我身不由己。”之后,他们跟从前一样,温存缱绻,长夜厮守。
十月底,洛城发现自己月事迟迟不来,想对孙权说起,又羞于开口,只好趁孙权出门时独自去找李夫人。
李夫人忙请医官过来诊断,医官诊断的结果确实是:谢夫人有孕了。
洛城一时难以接受自己即将做母亲,又喜又怕,不过想到这是她与孙权的孩子,便细心呵护起自己的腹部。李夫人与她交代漫长孕期里的注意事项,洛城听完只记得寥寥几项,最重要的一条是,这几个月孙权又要睡在竹榻上了。
李夫人笑道,“记不住?以后再多生几个就能记住了。”
洛城低头笑而不语。
李夫人又去禀报了太夫人,太夫人当下指派一个年长有经验的阿嫂去照顾洛城的饮食起居,还吩咐涵衣,以后不许再缠着二嫂嫂。
晚上,洛城带阿嫂回房里,孙权一看到她就关心地问,“你上哪儿去了?吃过饭没有?”又注意到她身后那位眼熟的阿嫂,于是疑惑地问,“这是?”
不等洛城回答,阿嫂就笑着说,“二公子,以后夫人的一切都由我侍候,您就别费心了。”
孙权不解,“为什么?”问过又突然想起,这位眼熟的阿嫂是从前侍候大嫂怀孕的那个人。
孙权一下愣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洛城,洛城微笑着不说话。阿嫂笑着解释道,“二公子,您可要做父亲了。”
孙权恍然大悟,上前拉住洛城从上往下细细打量,最后目光落在她腹部,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他们都知道,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阿嫂退出去,对小荻她们说起孕中照料诸事。
洛城坐在床上,想起新婚时孙权还曾对她说过,以后有了孩子也不能冷落他。便低声笑问,“你怕不怕以后孩子夺去了我对你的关爱?”
孙权握着她的手笑,“我只怕你受苦。”
洛城又问他,“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孙权想了想说,“都好,是女儿的话大概会像你,儿子像我,等以后我们老了,他们又长成我们年轻时的样子,多美妙。”
孙权小心翼翼地陪伴她十来天,孙策得到刘勋已经抵达上缭的消息,立刻回兵攻取庐江,孙权自然要带兵去支援。临行前嘱托洛城在家多吃多睡,不要挂念他。
这一去又是一个多月。入冬后,洛城闲来无事找李夫人说话,看到李夫人在为孙策缝衣服,洛城便上前帮忙捋线,一边还问,“大哥如今贵为吴侯,衣服破了还会缝好继续穿吗?”
李夫人低头笑道,“他可没有这样勤俭,不过,我给他缝的衣服,他焉敢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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