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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像是在遥远到看不见的天空深处有一个巨大漏斗的中心,漏斗在夜里某个恰到好处的时刻被倒置一次,此时所有光亮渐渐流到地面上,天渐渐亮起来。到了漏斗里的光亮完全流到大地这一端时,天就全亮了。
宫门打开的时候夜里宫中发生的事就如同洪流一般涌了出来。昨夜宫里中秋家宴结束,陛下宿在长平宫苏贵妃处,夜里院首徐太医便被唤到长平宫中,一夜也不曾出来。不单单是长平宫,昨夜赴宴的众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不适,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不遗余力,宫里整夜灯火通明。
“这般情形,多是中了毒了。”庆幼清靠在外间案几边散漫地听着暗卫的消息,她倒没有着急的意思,如今看来昨夜庆冶出宫也多半在那人计划里。既然有人护着庆冶,那大约就是苏贵妃或是任惠嫔那边,如何她们都不会让她的皇兄在这个时候有性命之忧,现在只消耐着性子等消息便是了。
暗卫接着说:“一夜过去,后妃和公主似是没大碍了,只是赴宴的男子都有疾,陛下似是阳衰了,五皇子同六皇子也筋痿了,日后怕是没有子嗣。”昨夜七、八、九三位皇子都出宫赏灯,而在封地的竟王和宁王没有回来,陛下多半会将怀疑对象放在两位封王的皇子身上。
“陛下可查出是何人了?”庆幼清现下倒是确定了谋划之人多半是苏贵妃,可动手之人未必是她的人。前几日庆琛被宁王同竟王合谋伤了,这回被利用动手的逃不离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暗卫道:“只晓得昨夜宴上每人一小盅南瓜龙筋汤,汤里掺了百石。”百石本身毒性不大,女子吃了顶多发热几个时辰,可最健壮的男子吃了也难逃不举。陛下已不惑之年,子嗣之事多半也不指望了,五皇子才纳了侧妃,还未曾有子嗣,而六皇子还不到总角之年,日后便是娶了妻也不能有子嗣了。
许是昨夜玩得畅快,庆冶近午时才醒,昨夜宫里出那样的事,今日也不必去启书阁了。午膳过后,庆幼清送庆冶回宫,顺便探一探宫里头的情况。
清幽宫里,惠嫔早早守在殿门口了,虽说昨晚便传过信了,可她到底担心庆冶在宫外出什么差池,况且昨夜宫里那般兵荒马乱,她身子本也有些不适,辗转了一夜,天还未亮又吩咐绿柳将她出嫁当日任宋氏给她的锦囊拿出来捏在手里,祈祷着这些纷乱能离她们母子远些。
“娘娘该信我的,”庆幼清看着惠嫔着装虽整洁,神情里却挤满了疲惫,又恐惠嫔误会了她的意思,浅笑着补上一句:“小七离了娘娘一日还未如何,怎的娘娘离了小七竟显得这般憔悴了。”
“好在小七昨日未曾赴宴,否则恐会露了身份。”惠嫔见着庆冶便将手里的锦囊丢在一旁,急切地环住庆冶。她到现在瞧见好端端站在眼前的庆冶,庆幸着昨日让庆冶出了宫。
“并非是侥幸,”庆幼清环顾了四周,借着捡锦囊的动作微微靠近惠嫔:“左右是那位的手笔。”
“殿下是说,宫里头的事,也是她做的?”惠嫔眼里的震惊涨得厉害,她完全没将怀疑对象放在长平宫。一来苏贵妃向来讨陛下欢欣,论起等级,宫里头除却皇后的位置也无人能出其右了;要论起盛宠来,虽说陛下在她之后也纳过几个小美人儿,可旁人于陛下只是糕点,偶尔尝一尝罢了,哪里比得过苏贵妃这佳肴呢?五年前苏贵妃方及笄,因着她妖娆妩媚的样子让陛下食髓知味,惠嫔在陛下身边二十年也不曾见过有她一半让陛下痴迷的女子。二来庆琛不过三岁稚子,如今争权难免不会为他人做嫁衣,她如今这般动作让陛下丢了最看重的尊严,这般冒险若被查出来,莫说做太后了,就是性命约莫也没法保住。
“皇兄不会知晓的。”庆幼清从来不曾看轻过苏贵妃:“她如此大动干戈绝不只为了现下的情形。”
待离开清幽宫,庆幼清径直去了长平宫,寝宫里厚重的苏合香味还未散去,本该是靡艳的气氛,此时却无人敢起一丝丝绮丽的想法。嘉帝躺在他平日里同苏贵妃翻云覆雨的塌上,圆睁着眼,盯着顶上平棊的花纹,而徐太医跪在离塌不远的地方。苏贵妃倒是靠在一旁着急忙慌着搂着嘉帝的头,好似这一切当真同她毫无关系一般。
庆幼清看到头发花白的徐太医跪在榻边,几绺头发垂在脸颊边,看着狼狈又凄惨。“还不快些滚下去!”她作势给了徐太医一脚,那脚风使得巧极了,挥在身上不会疼,看起来却是凶狠得要将徐太医抽筋扒皮似的。徐太医跪了近一夜,早已麻木了,这会儿他连个感激的目光都不敢投给庆幼清,几乎是匍匐着出了清幽宫的寝殿。
“皇兄可查出了元凶?竟是这般猖狂!”庆幼清知晓嘉帝最是看重皇族脸面,这般折辱他不异于杀人诛心。
“左右不过那两个孽子,都盼着朕早日让位子呢!”嘉帝死鱼般的眼珠终于转了转,带动浮起的眼袋,如一条死而不僵的金鱼:“百石为皇后母家所垄断,此事看似板上钉钉是同竟王有关,不过宁王也并非不能得到。”
“皇兄如今想查此事,不若交给同样迫切想查出真相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秦时有是五皇子小舅父,也是六皇子表兄。目前来看,五皇子同六皇子是这次事件最直接最深刻的受害者,五皇子同六皇子共同的母家人,他必是迫切想揪出幕后之人。更何况大理寺卿本就善于查这些,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可。”嘉帝有气无力地应和着,早已将先前想的慢慢脱离对庆幼清的倚仗一事抛之脑后。答话间,他似是只剩下一口气一般,可徐太医分明已经说过陛下除却那隐疾并无不妥了。况且嘉帝那处到了如今这般年岁,也差不多该休养生息了,陛下如今已有七子三女,如何也不愁子嗣的问题了。比起还未来得及纳正妃的五皇子和才七岁的六皇子,嘉帝的隐疾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多实质性的影响。
宫里头的烂摊子似乎有了解决的法子,而柳相那边却是万分焦头烂额。自昨日柳彬去赴了长公主的约后便惴惴不安,便是用午膳时也眉头紧锁。大夫人心疼“儿子”,要知道柳彬虽不是她所出,她却从来将柳彬当作眼珠子似护着的,生怕稍稍怠慢了便生了嫌隙来。她午膳后便迫着夫君为“儿子”排忧解难了去,柳相找到女儿,询问之下才知晓长公主今日便要上门求亲之事。
待庆幼清来时,柳相匆匆换上平日里见客的外袍,庆幼清往柳相身后看了一眼,却未曾见到那个怯懦的白净公子。她挑了挑眉,示意柳相直言相告。
柳相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殿下,陛下今日可好些了?昨夜奸人竟在陛下家宴上行此举,其心昭昭,其危朗朗,殿下平日也要小心些。”
“皇兄已无大碍,本宫今日前来是同柳相商定本宫与令郎的婚约。不知柳公子今日可在?”因着柳相回避的态度,庆幼清只得主动提起。她先前觉着既是昨日她同柳彬说了此事,柳相多半会愿意的。柳彬行事怯懦不绝,便是任了如今的户部郎中一职也同其父脱不了干系,若是要再进一步恐是难了些。比起从仕,尚长公主不论是对柳彬还是柳家,都不啻为顶好的选择,不想今日柳彬未曾相应,想来柳相竟是不愿的。
柳相似是在等着这句话似的,他将目光长久地安放在鞋边那块白玉瓷片上,掺着些难以为外人道明又恰到好处的窘迫,破罐子破摔般开口:“殿下赎罪,犬子放肆,近日老臣方知晓她竟招惹了一个商户之女,那女子诞下一女,如今已有三岁了。昨日她同我说起要尚殿下之事,我自觉教子无方,已对她家法相教,今日她无法起身向殿下请罪了。”
“无妨,本宫可允柳公子将那女子接来,那孩子也可记在本宫名下。”庆幼清亲眼见过柳彬同苏家嫡子的行为,对柳相的言辞半分也不信,反是柳家对此事的态度叫她对此生了几分兴趣来。
柳相未曾想到话说到如今这般地步长公主竟还愿意妥协,他开始大量起面前这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她画着深青色的眉,眉尾被细细地修过,掩去了几分独独属于少女的柔婉。眼眸沉静,却又同那些养在深闺里的贵女不大相同,毕竟庆幼清的眉眼里盛的又岂是《女诫》、女工或是相夫教子呢?
柳相忽然觉着让柳彬尚长公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柳彬藏了女子身份这么久,又总是活在恐慌里,与其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倒不若离了官场得清净。左右如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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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角之年:八岁
感谢h_cvola不遗余力的催更
暑假回家了,应该会空一点,但还是挺忙,刚刚就被老师催着做事,不过我拒绝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