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照海[神雕+神州奇侠]

　　柳随风受伤本不重，将养不过半月，便已尽数痊愈，小龙女终于肯放他下山。柳随风平日以信鸽信鹰与“萤火”传递消息，互通有无，养伤这半月大约通了近十次信，小龙女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若有所思。这日柳五便要下山，小龙女却拉住他的手，唤了一声：“柳郎。”
　　小龙女已与柳随风相许白头，只是她虽然天真烂漫，直率通达，向来不知掩饰爱意，更在情急之下以“柳郎”喊住柳随风，到底有羞赧之意，因此并不常用这二字称呼柳五。柳随风听得小龙女于此刻如此相称，不由微讶，回牵住小龙女的手等她下文。
　　只听小龙女轻轻吟道，“瓮里故书前尘梦，匣中孤剑少年心。”她微微垂首，“柳郎，我虽然幽居古墓，不通世事，可也知道没有在晚间卖字行医的道理。你向来知我，你做的事，怕是我并不懂，或不感兴趣的，因此我知你不是骗我瞒我，亦不是嫌我碍事，是怕我心焦，怕我无趣。我听你前生往事，又听你当日与七公相谈，虽我知你今生甘愿与我相伴终南，可到底有事可为，有事不得不为，你本红尘中人，为我才隐居深山，我亦爱你身上锋芒，眼底锐气，又怎么忍心看你猥自枉屈，消磨慧骨？你这人，对外人看着礼数周全，温文和煦，可心里却疏远淡漠，波澜不惊，也只七公那样的豪杰能得你三分青眼。但你对我可不同啦，你深情似海，心如烈火，便是草木之人，也不会无知无觉。你击毙恶人那日，奋不顾身，我对着祖师婆婆立下的誓言可算说破了，我带你出古墓，你便带我下终南。你我虽未……”说到这，忍不住红了脸，顿了顿继续道，“你我虽未成婚，但在我心中，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跟着你下山，没什么心焦，也无甚不安。你不必深夜下山，白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你去哪，我便跟你去哪。”说到这，不禁微微点头，仿佛在肯定自己，“更何况我学江湖武功，也算江湖儿女，便去了江湖又如何。我见七公刚正侠烈，也觉一见如故，想来江湖也无甚可怕。在你身畔，我便心安，此心安处，便是终南。柳郎，你以深情待我，我愿以深情相报。”
　　小龙女这一番剖白，光风霁月，一往情深，听得柳随风久久无话。愣了半晌，他握住小龙女的手紧了一紧，苦笑道，“看穿世事金能语，说到人情剑欲鸣。柳五愿意与你作伴山林是真，你说柳五留恋尘世亦是真。姐姐，是我贪心，也是我狭隘。方才你开口，我心中千回百转，想的皆是……皆是你若不许我下山，我便应了，从此断绝尘世，只与你厮守终生。姐姐，你说是我的人，可只说对了一半。柳五也是你的人，你要我，我才有处容身。今晚我不必走了，明日你跟我下山可好？”
　　见小龙女点头应了，柳随风将二人交握的手松开，改为十指相扣。话锋一转，出人意表道，“姐姐，我知你不爱我名字，觉得我姓为柳，名为随风，飘荡无定，流落天涯，蕴意不好，不愿以之相称。你如今是我师父，是我恋人，未来亦会是我妻子，江湖子弟，不必遵什么周礼，姐姐，我虽未及冠，但你给柳五起个字吧。”
　　小龙女听他说什么恋人妻子，脸便红了，丝毫不予否认。听柳五说要自己为他取字，又开始细细思索起来，想了半晌仍未有决断，柳五才旁边看她出神，深觉可爱。小龙女腰如约素，肩若削成，柳随风用双手握住美人师父的肩膀，出言道，“姐姐，就是此刻，你在想什么呢，不如叫这个便好。”
　　小龙女听他此言，深感无奈，拽着他袖子笑道，“我此刻若想的是小猫小狗，你便叫这个么？”柳五毫不羞愧，大言不惭“那可好，我便字小狗了。”小龙女听了直锤他，柳随风便长臂一伸把小龙女揽到怀中，小龙女立刻玉容生晕，心如鹿撞，停下了动作。她在心中拟好的表字中选了一个自觉最佳的，小声道，“含章素质，冰絜渊清。你觉得‘含章’二字如何？”
　　柳随风义正言辞，“师命大于天，我没有选择退步的余地呀。”不等小龙女恼他，又笑道，“含章可贞，无成有终。姐姐，我很喜欢。”小龙女摇摇头，不认“无成”二字，曼声道，“柳郎，仰观吐曜，俯察含章。天宽地广，随处可飞。”柳随风笑道，“姐姐，只向你飞。”小龙女理所当然点头道，“嗯，你是我的。明天晌间我陪你下山。”柳随风更是开怀，笑着道，“含章无不遵从。”
　　自此日，柳随风便与小龙女同进同出，小龙女因姿容太盛，常遭注目，亦觉烦恼，干脆带了帷帽遮挡，即便如此，她和柳五一对璧人，行动举止飘逸出众，柳五亦是容貌过人，仍是常常引得路人称羡。柳随风平日下山，有时难免引得一二豆蔻少女倾慕，有大胆者更是曾往他身上扔过手帕，往日他见此场面往往飞速遁走，只作不见，此时有小龙女在侧，有倾慕柳随风者见小龙女姿容便自惭形秽，不肯近前，倒使柳五少了不少麻烦。
　　二人虽未在终南之外过过夜，却也观过荒烟废垒，老树遗台，入过寻常巷陌，富贵人家。小龙女踏入红尘，得见世间百态，心境更是朗阔，内力武功愈加圆转如意。

　　—

　　于是时如逝水，流过两年，柳随风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小龙女也过了二十生辰。春尽夏收，过了秋天，转眼终南飘雪，又是除夕。
　　千岩一素，冷浮虹气。梨云冻合，纤尘无影。
　　全真教离去一年后，柳随风寻人，于古墓外墙无机关暗道处新开凿了一处墓道，方便出入，又于终南上与重阳宫反向的山腰，建了一座小筑。“萤火”曾襄助过的一位仁商恰巧听得此事，执意相帮，叫了三分的价，做了十分的事。故这处居所建的又快又好，古朴自然，风格天成，极得小龙女喜爱。
　　这日柳五于书房中剪裁红纸，切割桃木板，为过新岁写桃符对联做准备，抬头却望见小龙女于小院中折梅，用以插瓶，红梅映美人，一时竟看呆了柳五。终南积雪如云，小龙女白衣飘飘，肌肤莹白如雪，除美人红唇一点、如瀑黑发，并枝上梅花外，天地尽白，这景色自成写意山水，柳随风不禁停了手头活计，铺纸在案，转而提笔作画。
　　小龙女折完梅花，抱着白瓷瓶走到房中时，便见柳五伏案泼墨，她便摆好花瓶，立于柳五身侧静静观瞧，待柳五画毕，只见红梅美人，林间积雪，尽收纸上，其中拈花的美人面容清丽绝伦，容色更胜雪色，艳光压过梅花，正是小龙女。
　　柳随风偏头凝视小龙女侧脸，提笔在画旁写下，“脉脉凌寒，亭亭映雪。”用笔含蓄中蕴藏锋锐。小龙女见了忍不住扶过笔，就着柳随风的手在画纸上方添了几笔寥寥远山，接着柳随风的字后面写，“青山玉骨，迥然奇绝。”字体冷然处自见婉约。小龙女写罢，二人相视一笑，小龙女又叫柳随风用印。这印章乃是去岁柳随风得了一块上好石料，两人互相为对方刻了小印后，送给彼此的生辰贺礼。
　　小龙女将此画铺在边案上，等颜料干透再细心卷好放入书阁中，转头帮柳随风裁红纸，侧头时看见柳随风桌上竟放着一小小的描金木盒，并非文房四宝，微带芳香，反而似闺阁之物，纤指一点，问柳五道，“柳郎，这是做什么用的？”柳随风便取过木盒，将其打开，却是一盒膏状的胭脂，色作浅红，老实交代道，“姐姐，这是我给你做的胭脂。虽道是‘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你容色天然，不必修饰。只是尘世女子惯用此物，我便做了一个给你，图个新鲜便是。我嫌市集上的东西粗糙，干脆自己做，前后花了一个月，姐姐试试？”
　　小龙女点点头道，“过年了，点些胭脂倒也应景，我未用过此物，倒也新鲜。”朝柳五抬起脸，支使他道，“你帮我。”柳随风轻笑出声，先以清水洗过手，用布巾擦干，方取过这盒胭脂，食指轻点了些，展在小龙女唇上。小龙女嘴唇娇而软，柳五因习武粗糙的指腹贴上去，小龙女便微微脸红，柳五笑道，“姐姐，你也太爱脸红了。”惹得小龙女瞪他。柳五给小龙女涂过胭脂，微退半步，细细凝视，美人含羞带怒，容光映雪，不可方物。柳随风更爱她宜嗔宜喜，心无烦恼忧愁，自在随性，不必压抑。
　　隔日便是除夕，三人齐聚，共写春联。
　　小龙女蘸墨落笔，上联是“九万里风斯在下”，下联是“八千年木自为春。”孙婆婆写横批道“天心月圆”。柳随风便写，“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自作横批“风月无边”。小龙女见柳随风如此，伸手刮他鼻梁道，“羞也不羞。”

　　如是过得新岁，刚出正月，柳随风便收到洪七公的急信一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