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嫁娘

　　卜野武学上的造诣远胜燕六，纵然燕六如何狠辣，也敌不过他，百余招后，给他觑见一个破绽，一招就被制住要害。
　　卜野笑道：“七师弟，你想杀人灭口么？家里有个九师妹还不够，还要来外面要个仇人的女儿偷腥？”
　　燕六气喘如牛，发丝凌乱，冷冷瞧着他，天生倨傲骨气。
　　卜野在他这讨了个没趣，又向砌香道：“喂！你的新郎倌要死了，你不说句话求情？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放过你们。”
　　砌香瞧也不瞧他，漠然道：“他死了我也不独活。”
　　卜野接连碰了两个钉子，不禁头大。
　　“卜野，施微，你们二人为何兄弟相残？”正当卜野无趣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他们头顶响起。
　　卜野、燕六的神色都是一震，齐齐道：“师父！”
　　随着那一声“师父”，一道白影闪入房内，和那满屋的鲜红形成极强的对比，那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相貌甚是威严，头发未束冠，随意披在脑后。他分手点在二人的肩胛处，道：“先站一边去，我有话要说。”二人受他一指之力，身体顿时酸软，捂着肩膀退在两侧。
　　砌香见了那人模样，比见了卜野还要惊恐，足下倒退数步，“嘭”地撞倒熏炉。
　　那人微微一笑，道：“小砌香，可还记得我？”
　　“舒伯伯……”尽管风霜刻面，但她不会忘记这张脸，眼前这位就是燕家曾经的总管舒阔月，十年前就是他陪在燕六身旁到她家做客，二人才会相识，定下终身之约。但是，他应该已经死了，九年前就该死了呀！
　　“当年我逃过一劫，就想着如何报仇，感谢你们文燕商沈对我的大恩大德。”舒阔月寻得一张椅子坐下来，似有长篇大论要说，“终于，叫我想出这么个好办法来……小砌香，瞧你穿得这般喜气，可欢喜啊？”
　　砌香如坠冰窟，止不住的寒意漫上来。舒阔月与燕家的三太太是中表之亲，本是青梅竹马，奈何天不遂人愿，舅父舅母把表妹嫁给了燕家。舒阔月不死心，跟着过来，当了燕家的总管，暗中还与表妹藕断丝连，后来给人撞破，他曾得名师授艺，练得一身好功夫，杀人不留痕迹。但纸包不住火，还是叫人给捅了出来。他的表妹被投猪笼淹死在河里，而他被关在地牢里，忍受非人的折磨。一天，看守见他趴在地上没了声气，便随意用草席一卷，图省力直接丢在乱葬岗上。没想到这反而救了他的性命。他凭借龟息之法，不过假死，待晚间阴风一激，便苏醒过来，强撑一口气逃到一个小村子里养伤。病榻期间，他时时刻刻念着如何叫燕家肝肠寸断。好容易，几个月后伤养好了大半，他悄悄潜回姑苏城，本想大肆报复，没想到燕家在朝中犯了事，不等他下手，已然死伤大半。而沈家在此事件中，与燕家划清界限，不伸援手，也触怒了舒阔月。自表妹死后，他性情大变，心想若是沈家搭一把手，或许还保得住大半燕家，但他们如此做法，却让他无从寻仇，不由迁怒沈家。那日燕六投身火海，身具武艺的舒阔月立刻跟了进去，将他抢救出来，顺手还杀了另外一个和他身材相仿的孩子，丢在火场中，以代替燕六。
　　一段故往道罢，三个小辈都听得汗涔涔。卜野也是个刁钻脾气，笑道：“原来如此！师父，您这一手可绝了！”
　　舒阔月瞪了他一眼：“多嘴！”复转头向燕六道：“如今，你的仇也报得差不多了，这个女孩子的家是你亲手毁的，她自然不会嫁你，与其让她沦为风尘，不如……杀了她吧……”
　　燕六大惊，求饶道：“不，师父！我跟您回去，叫我往东绝不往西，只求您饶了她的性命！”
　　“未哥哥……”砌香站直身子，目光坚定，“我不恨你，该恨的只有这个‘舒伯伯’！”
　　“砌香。”燕六低声唤了她一句，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目光柔和。
　　“但我也不会嫁你……”她走到七弦琴前，静静地坐下，涂了鲜红凤仙花汁液的十根纤指按在弦上，琴音清澈透明，舒缓有致，细微处却是情意绵绵。
　　《凤求凰》！
　　她朱唇轻启，曼声唱道：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琴音未绝，香魂已杳，一柄短刀自她身后刺入，从身前穿出，血染透嫁衣。
　　砌香看着自己的嫁衣，笑了：“未哥哥，我长大后要给你当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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