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医馆

　　天气越来越冷了，医馆里面除了师父都怕冷，恨不得整天窝在火盆旁不离开。只是，若是这样，医馆的用度该如何？
　　天气冷也有好处，因着天冷，没多少人肯走这么老远来杏林医馆，但杏林医馆的医术在天下可是首屈一指的。顾请我们上门问诊的人多了不少。
　　医馆除了还有倩娘留下看家，我，师父师姐还有
　　另外，经过我“精心训练”之下，倩娘的医术总算有了进步，不再只会纸上谈兵了。虽不能对症下药，但至少没再犯肾虚是怀孕的错误，被人拿着扫帚追着打了一路。
　　而我也是每日来往于医馆与苏言卿府邸，为秦皑诊治。自从那日我将话挑明后，许是话语太伤人了，萧随远没再来找过我。也许我与他之间再不会有交集了，这样也好。至少，老娘不用再被当做鱼饵了。非是我天生爱记仇，背后那道伤，踹在腹部的那一脚将我渐渐康复的身体再一次拉入谷底，在为我自己诊脉时，我发现我气息不稳，丹田无力，气虚。久病不愈再添新伤，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
　　我这边病痛缠身，秦皑这边比我还严重。秦皑的身子就如同一盏美人灯，风一吹就能灭。
　　苏言卿那边不怕花钱，补品流水似得送。只是，秦皑的身子内里已经虚透，只怕虚不受补。再有，秦皑并不太想接受这些，几次我去时，便听秦皑话里想回落书馆，却被苏言卿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这几日多亏了何大夫的医术，我觉得身子轻松多了。”秦皑道。
　　我收起银针，想了想，道“秦皑先生可是有心事？”
　　闻我言，秦皑面色不变，只道“何大夫为何这般说？”
　　“先生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先生肝胃不和，而先生吃的药中有处方舒肝和胃散，意在舒肝解郁，调和肝用，先生如此年轻，我想不到到底是什么让先生心情郁闷以至于伤了肝脾？”
　　秦皑不言定定地望着我，一股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这是秦皑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墨香，很是好闻。
　　良久，秦皑笑了，拿起一旁的橘子剥了起来。秦皑的手很好看，指骨分明，像剥了壳的菱角。剥好后，秦皑却将橘子递给我。我愣了一下，不知道秦皑什么意思。白瓷一般细腻滑嫩的皮肤，近乎半透明，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夜鸦的翅膀也没这般灵动。干净清澈的眼睛向我这边一看我就说不出话了。
　　“何大夫？”
　　“啊”我才回过神，讪讪接过橘子，脸上好烫，不知是否因为屋内太热？天气渐冷秦皑的屋子里早早地就生起了炭火，不止这些，苏言卿许是怕秦皑受寒，送来了不少皮裘，秦皑身上现在就裹着上好的白狐裘斗篷。看来苏言卿对秦皑是真的很好，至于为何这样，我来的次数多了，断断续续也知晓了一些，原来，苏言卿也喜欢秦皑说的书，曾邀秦皑上门为他单独说书。达官贵人，本是难伺候，不曾想，二人竟然一见如故。此后，苏言卿常邀秦皑来为他说书。苏言卿常去给秦皑捧场，二人相熟后，苏言卿有时便邀秦皑一同出游。一次，苏言卿带秦皑外出，谁知竟遇仇家，秦皑心口处的箭伤就是这么来的。
　　见我羞怯，秦皑忍俊不禁。
　　小样，真当我没办法？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玩心大起，“秦皑先生”我声音突然娇媚。
　　正在专心剥橘子的秦皑被我这一声吓得一抖，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我的眼睛。一瞬间，秦皑失神了。手上的橘子也落到了地上。
　　我被眼前秦皑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听见我笑，秦皑这才回过神。“别生气，谁叫你老是仗着你好看让人失了神。”我边笑边将一瓣橘子塞到嘴里。这招是师姐教的”美人计”,师姐说我这双桃花眼天生能勾人,的确不是什么好话,不过遇到危险时可用一下这招,至少能争取到逃走的机会。不过这招我从未用过，争取逃走的机会，别到最后劫财变劫色了。
　　“......”秦皑欲言又止。
　　“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又拿起一瓣橘子。
　　“何大夫刚刚为在下施针后好像未盥手。”
　　我停住咀嚼，怔怔地望着他。秦皑歉意地瞧着我，我耸耸肩，接着吃了起来。
　　“何大夫？”秦皑有些奇怪。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一边说着，一边吃着橘子。橘子皮扔到炭火里火苗舔着橘子皮，燃烧过后屋子里有着橘子皮特有的清香。
　　望着我吃的香甜，秦皑快吐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给”我自琵琶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秦皑接过，问道。
　　“这是烧刀子，给患者施针后我便会倒些在掌心，用这净手比胰子还干净。而酒挥发的快小心点便也不容易弄湿衣衫。”我笑道。
　　“先生没闻过这味道？”说完，我发觉有些不对，烧刀子酒味浓，秦皑不可能闻不到酒味，难道是。
　　“先生闻不到味道？”我问道。
　　“幼时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再也闻不到味道了。”秦皑依旧温柔道。
　　我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秦皑，落书馆的说书先生，长得好看，性情温柔。他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见我不语，秦皑安慰道“何大夫别多想，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是事事忧心还怎么生活？”
　　闻言，我抬头望向他，他也在看我。目光中除了温柔还有一丝我说不出的情愫。果然不能和秦皑对视，我又脸红了。师姐教的“美人计”和这个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可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在透过我望着谁。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起身准备离开，“对了”还有事没说，“先生的伤口差不多好了，再过两天可以试试药浴，这样身子也能恢复一些。”
　　原本每次都是罗襄将我送出府,今日罗襄哪里去了
　　“先生请留步,我自己可以回去的。”记挂着秦皑身子不好，我便想着自己回去就好。我自袖中取出面纱戴上，欲离开。
　　“言卿哪里去了。”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谁这般无礼？我心道。
　　手腕一热，是秦皑将我拉到一旁。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敢叫苏大人“言卿”再看衣着，这人应该是郑国公苏瑜了。不知怎么的，握住我手腕的手骤然收紧，我转头看了看秦皑，许是我眼花，我看见秦皑见到苏瑜时眼神中闪过一丝火焰，仇恨的火焰。不过只是一瞬。
　　“这二人是谁？”苏瑜指着我与秦皑的方向道。
　　罗襄还未答，秦皑已经上前，不卑不亢行礼后道“参见郑国公，在下秦皑，是落书馆的说书先生。”
　　“言卿这孩子，怎么连阿猫阿狗也往苏宅带？”苏瑜冷哼一声。
　　这话真是侮辱人，我不安地望向秦皑，他面色不变，只是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默默地退回到我身前。
　　“你”苏瑜并没因为秦皑的打断而放过我，“大白天的戴着个面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还未回答，面纱便被一把扯下。刚刚戴面纱时后面的系带绑进了几根头发，现在扯得我头皮生疼。
　　面纱被抛在地上，如断了翼的蝴蝶，我弯腰去捡，一只镶嵌着碧玉的靴子踩在了面纱上，我心疼坏了，面纱不值钱，可是这面纱上的绣着的几朵樱花可是倩娘的手艺。
　　“问候”的话还没说出口，秦皑悄悄拉扯了我一下。
　　“郑国公，这位大夫是苏大人请来的。”秦皑温柔的声音对我而言是寒冬的暖流，可对眼前这人而言，说对牛弹琴都是侮辱了牛。
　　“问你话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苏瑜不客气道，“罗襄，让他收拾东西滚蛋。”
　　罗襄听到这话面上为难，也是，这秦皑是苏言卿请来的，他可不敢让秦皑走，可是这苏瑜可是苏言卿的伯父。
　　“恐怕您无权让我走”秦皑也有些气了，“让我来是苏大人的意思，我是走是留我听苏大人的。”秦皑不卑不亢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苏瑜的脸阴沉地都能滴下墨了“老子辅佐圣上时，你还不知道在哪”
　　这话说的好大的口气，可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格。我不由将手伸向腰间的荷包。
　　“美人，是你”一个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清秀的面上却带着与之不符的猥琐—色中饿鬼。
　　苏瑜“......”
　　秦皑也被这声音吓的一抖。眼看着那人直往我这边来，我连忙将挡在我身前的秦皑拉到身后。被色中饿鬼注意到，秦皑先生就危险了。
　　还没反应过来，我腰间的手便被握住。“美人，我与我妹妹去了杏林医馆怎么都没遇见你？”
　　我挣扎了一下，肩膀又被挽住。一旁的丫鬟小厮连忙低下头，“美人”眼看着手都要碰到我的脸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悄悄以指做针，对着他肋下四指处刺去。敢调戏我，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做太监？
　　“贤儿”苏瑜总算开口了，“她算个什么玩意儿，跟她闹也不怕丢了身份。”
　　老娘还嫌丢了身份了，我愤恨不已。但也无法，苏瑜可不是我能得罪的。好在色中饿鬼对苏瑜还是敬重的，只得先松开我。
　　“你是谁？来言卿这儿做什么？”
　　“大伯，这是杏林医馆的何大夫，还给小妹看过病。”色中饿鬼小嘴吧吧的，跟放暗器似的。不过，他叫苏瑜大伯，我总算知道为何第一次见苏言卿觉得面熟了，他与这色中饿鬼的五官有五分相似，只是，苏言卿温文尔雅，身上带着隐藏的威严。而眼前这个就差把好色写在脸上了，谁会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
　　“问你了吗？”苏瑜火气又生，看他脸被气成猪肝色，看来苏瑜内火蛮重的，虚火上扬，看来和这色中恶鬼一样。我心中一阵厌恶。
　　“杏林医馆？就是林秋开的那家破医馆？哼”苏瑜冷哼一声，“当初从太医院走了，怎么，没脸见人了让徒弟来坑蒙拐骗？”
　　敢侮辱我师父？
　　我还未开口就听苏瑜道“你，马上给我滚，别让我在苏宅再看见你。”
　　“国公爷，诊费是苏大人给的，我挣得是苏大人的钱，不是您的。这来与不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我听苏大人的。”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况且，我看上去是好脾气的人吗？
　　寒风乍起，卷起一地萧索。众人低着头，不敢言语。
　　“放肆，一个两个都敢这么和我说话。”苏瑜终是发怒了“来人”
　　“在”
　　“把他给我轰出去，这个什么大夫，给我抽二十鞭，关起来。”
　　秦皑是苏言卿请来的罗襄等人自然不敢动手，可我这边就不一样了。花钱请来的大夫罢了。再者，就算罗襄等人不敢动手，苏瑜这边还带着人。
　　“大伯，这打坏了多不好，给我吧，我来收拾她。”色中饿鬼又要来抓我。
　　放屁，我宁可被打也不要被你抓住。
　　“我看谁敢？”眼看着苏瑜身边的人向我这边走来，我怒吼道。我这一声把众人喊愣住了。苏瑜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你声音大，我声音就不大了？
　　“小可若有罪，自有国法处置。小可若有错，有家法可管。您没资格。”左右今日这苏瑜是来找茬的，我说什么都是错。
　　“好呀，我今日就让你看看，我能不能处置你？给我打。”
　　好，你自找的。
　　“伯父，怎么在外面不进去？”询问的声音却带着与生俱有的威严。
　　“来看看你，对了这两人，让他们给我滚。别让我再在这儿看见他们了。”苏瑜命令道。
　　苏言卿望了望我与秦皑二人，“罗襄，带秦皑先生和何大夫去偏厅休息。”
　　“多谢苏大人好意，我也该回去了。”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苏言卿也不多言，罗襄拦住我的去路。
　　“我最近身子也有些不爽快，还得劳烦一下何大夫。”苏言卿道。
　　我能说不吗？我如果敢在苏言卿面前说不，我估计能当他大伯的大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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