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引-凤阙

　　轩辕帝正德十一年二月。
　　“朕决定下月初六出征北漠扫平苍莫国。你看看谁可为将？”轩辕帝俯身仔细观察桌上的北漠地势图。
　　“北漠距京师有万里之遥，风沙弥漫，苍莫士兵凶悍无比。带兵之将，一定要有足够的胆气和智慧。苍莫国主耶利雄少时曾跟随异人学习，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非一般的将帅可以抵挡。陛下要在朝中选将怕是很难。”
　　“你没听清朕说的话。朕是要点将，不是选帅。”他将桌上的标识摆列成阵，“朕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此番北漠必是恶战，微臣估计至少也要半年的苦战。若皇上御驾亲征，朝堂政务繁多又该如何处理？”
　　“不是还有你吗？”轩辕帝不以为意的说，“朕走后朝中一切事务都交由你全权处理。”
　　“你太信任我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朕的信任不是无条件的。”他的目光很深很深。“前两日小七请战。你怎么看？”
　　“楚王年轻气盛缺乏作战经验，臣以为不宜领兵出征。”
　　“朕一心希望他能有所成就，让他带兵历练一下也无妨，没有人是天生下来便会领兵作战的。小七热衷政事这本是好事，可是朕总觉得透着些怪异。”我明白他说的话。
　　“臣也颇觉意外，但始终没有找出有任何不当之处。”
　　“不管他要什么，朕总是愿意给他的。就如他所愿，领兵出征吧！”我所站之处正好可见他的侧面，微风拂过，他下颚的胡须轻轻摇摆，竟满是沧桑之感。“此次出征到达北漠后朕打算兵分三路进攻，朕自带一路，小七年轻需要有人从旁辅助，再选两个吧。”
　　“陈王和萧老将军倒是极好的选择。不过···”
　　“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正和叶大人商议国事。”
　　“如妃娘娘，您请回吧！”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安平，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如妃娘娘在外头闹着要···”安平话还未说完李穆君就闯了进来。
　　“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我第三次见她，她穿着一身宫装跪在地上，不见当初的骄傲。
　　“你摆苍莫军的军阵，朕摆大雍军。竭尽智慧，赢朕！”轩辕帝不理她继续专注于阵法。
　　“臣妾李穆君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穆君再次高声山呼。
　　“什么事？”轩辕帝凝视着阵列许久才吐出三个字。
　　“臣妾听闻皇上欲征北漠，自请出征！臣妾少时在家多次替父领军出征，略有功绩。此次出征，臣妾愿为先锋。”宁国公主果然不同凡响。
　　“安平。宁国公主进宫时日短，不太清楚宫里的规矩，你教教她。”轩辕帝安然地和我在地势图上对弈。
　　“是。”安平向轩辕帝略略施礼转身向李穆君说，“如妃娘娘，大雍王朝宫规，后宫不得干政。”李穆君的嘴巴死死的抿成一条线，她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指骨的关节处呈现出愤怒的青色。
　　“就只有这些？”轩辕帝似乎不满意安平的表现。
　　“所有嫔妃一律不得踏进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如有违反一律严惩。”安平紧接着说。
　　“朕听说前几日你怂恿太后陪你进镂云开月，对吗？朕记得朕下过旨，那个园子任何都不得接近。你好大的胆子啊。”轩辕帝一脸风轻云淡，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真的无法相信人可以这么的冷漠无情。李穆君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
　　“你分心了。”轩辕帝提醒我。相比起帝王多情，无情似乎更好一点，只是···我收敛思绪继续关注兵阵。
　　“我会比你的任何一个将军都出色！”一个响亮的声音冲破了满室的压抑。我惊呆了，诧异的看着她，那个骄傲的女子不屈的跪在地上笔直的注视着轩辕帝。
　　“这里不是南越，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如妃娘娘。”轩辕帝白骥过细般略过她一眼“下去吧。”
　　“娘娘，请吧。”一旁的小太监催促道，然而李穆君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
　　“回后宫跪去吧。你跪在这里叶太傅会无心布阵。”话音刚落李穆君始终笔直挺立的背脊轰然瘫倒，我清楚的看到她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她被击败了，任由小太监僵硬的将她拖走。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对手在一开始便忽略了你。忽视是对一名战士的最大侮辱。
　　“做你的女人都是这么凄苦的吗？”
　　“错了，是妃子。”
　　“你的心太狠。”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朕给过她机会。不过可以这么波澜不惊的看下来，你也不差。”我不知道轩辕帝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讽刺几分肯定。
　　我不再言语，继续摆阵。
　　“你怕了？”
　　“你若有情，我才真的怕了。”我轻蔑的笑了，平静的摆下标识。
　　“很好！”轩辕帝大声说道，“耶利雄必败无疑！”
　　“？”我的阵法尚未完全摆完，面对轩辕帝突如其来的大悦很是不解。
　　“因为他不是你叶若兰。他绝对想不到这一步的。收兵！”轩辕帝满意的朝外走去，我紧跟其后。
　　“朕打算派阿祥领一路，萧老将军辅助小七。”
　　“让阿祥留下吧。我随你出征。”轩辕帝停下了脚步转身疑惑的看向我，“楚王妃有孕了。”前两日我去看望南音无意间发现她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我听说女子怀孕时是最脆弱的时候，需要超乎寻常的关爱。南音自小孤独，本就极度缺乏安全感，战场上刀剑无情，我不希望南音整日担惊受怕。
　　“好。走之前，你帮他多打理一下。朕算过今春会有旱灾，让阿祥留下也是个不小的挑战。财务也许会吃紧，你让叶氏准备些，万一遇到什么事，也好应付些。”
　　“我有些不解了，叶氏做大，于任何一个帝王都是不容的，可为什么我感觉你似乎并以为忧。”
　　“的确，臣子做大，不是件好事，但君主更大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记住，你，叶氏，从来都不是朕的威胁。”我不知道这是他的自信还是信任。
　　“知道前朝的事吗？”他似乎在问我但又不是，他自顾自的说，“叶氏是前朝的皇族，由帝后共同执政。到了最末的一位皇帝，皇后早亡，皇帝宠爱丽妃，不理政务，朝纲崩坏。当朝宰相起兵推翻暴政创立了大雍。宰相的夫人欣然公主背负国仇家恨不愿为后独自离去。夏炎帝自觉有愧于皇后，起誓永葆叶氏荣耀。只要赵氏为君必立叶氏为后。所以大雍二百年，九位君主每一位都有一位叶氏皇后。叶氏与赵氏本就是一体的。”
　　“你选择我，仅仅是因为我符合了所有的条件，对吗？”
　　“你是很聪敏的。”我尖锐的提问得到了一个很含蓄的回答。他的回答让我觉得很安全可是同时我的心有了一种倒空的感觉。

　　经过了近一个半月的奔波，大军终于抵达北漠。我们的部队驻扎在大雍北部的国境，据探子来报苍莫大军所驻扎的地点距我军只有二百里。战争很快便会到来。
　　“安平，皇上呢？”我预备找轩辕帝商议对策，可四处不见他。
　　“皇上上射虎坡了。”射虎坡是先皇时期的大将军陈广驻守边关时得名的。有一日黄昏陈广将军上坡巡视，天色已暮，忽见的一只老虎盘踞在前方不远处，于是陈将军拉弓一箭射中老虎。待卫兵上前寻虎时才发现哪里是虎，分明是一块状似老虎的石头，陈将军的箭连同羽翼没入石中。此坡因此得名射虎坡。当我登上射虎坡时，轩辕帝临风而立，脚下正是那块赫赫有名的射虎石。霞光满天，他超然于世，天地似乎唯他独有，山下传来阵阵杀喊声，振聋发聩。
　　“皇上。”
　　“过来。”他从霞光中转过头向我伸出手，那一瞬间，我被蛊惑了。我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俯视这大好山河。大漠孤烟的美丽、壮士雄心的慷慨深深的将我震撼住。我全身的血液因这片瑰丽的山河以及她的无数淳朴的子民而沸腾。
　　“让我和你一起守卫这片河山吧！”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迷茫是因为那日晚霞的过于瑰丽还是他苍茫一人的孤独使我做出了这个决定。
　　轩辕帝转过头凝视着我。
　　“如果你还一如当初怀着等待的心情的话，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等待结束了。我愿意做你的皇后。”我看到他眼中的光芒随着我的话逐渐扩大。
　　“朕以为朕还要等的更久。”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竟然有些颤抖，随之而来越来越有力，他似乎要把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我。我用力的回握他，我喜欢这种强有力的感觉,他让我不再惧怕命运的无情。
　　“从此风雨同舟。”他没有看我面对着万里霞光平静的说，我在他的脸上读到了誓言的庄重。
　　“风雨同舟！”

　　“我随你出征自是要与你并肩而战，怎可安守后方？”晚间，轩辕帝召集所有将领部署军务，兵分三路，峥领右军，萧屿领左军，轩辕帝自领中军，三面夹击，独独命我镇守后方。我一再请缨轩辕帝始终不曾答应，在众人面前我不便多说，只好待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才发问。
　　“你熟知兵法应该知道后方的重要性。”轩辕帝并未理睬我而是继续关注他手中的书。
　　“你不觉得派楚王独领右军是太过冒险？耶利雄手下的左贤王也先可不是一个等闲之辈，楚王出兵右路极有可能与他直面相击。楚王年轻气盛肯定不敌也先。我虽无领兵经验但自认对抗也先并不是什么问题···”
　　“你不能上战场！”轩辕帝厉声打断了我的话，看到我诧异的眼神后他渐渐缓下脸色，“不是每一场战争都非赢不可。小七需要锻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妨碍我上战场。”我逼视轩辕帝。
　　“北冥昏暗，天狼冲太白，主凶。”他抬头略带责备的看着我。太白星是我的主星。
　　“天象变化无常，做不得数的。”其实前两日我已算出我近日有血光之灾，何况司徒也命人传信于我，要我多注意安全。
　　“你是学过周易的。不要告诉我你不信命。”轩辕帝放下书走到我身边，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目光的犀利。
　　“天命既定，躲岂是躲得开得？不管是否真的会受伤甚至是死亡这都是我的命。我认命。”
　　“还是避一避吧。即便不是为了命运也为了自己。战争的残酷不是任何一个女人的心灵可以承受的。”他放缓了语气继续劝我。
　　“李···”
　　“你和她不一样。南越积弱，南越国王不理政事，她是不得已背负起家国使命。你不用那么幸苦，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目睹沙场的惨烈。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为你缔造一个太平盛世。”他的眼睛一定有魔力，此刻就如秋日的柔和阳光一般和煦的投入我的眼中，我所有的情绪都如被照耀的湖水一般静默不动，一眼望去都是他的温暖。他是在保护我吗？我可以相信他吗？
　　“留下，等我的消息。”
　　“嗯。”
　　“咳咳···”帐外一阵咳嗽声惊破满室温柔，此时我才发现我们的姿势很暧昧。
　　“进来。”轩辕帝收住神色转身走回到桌旁坐下，脸上又是一如往常的冰冷。我也立即整理好情绪端立下方。
　　“皇上，楚王求见。”是安平。
　　“嗯。”
　　“微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
　　“谢万岁。”
　　“皇上和楚王有事相商，微臣先行告退。”尽管峥并不识得我，但是三个人共立一处还是让我心中颇觉不安。
　　“叶太傅别走，我要说的事和你有关。”自从峥热心政事后不知为何对我颇为敬重，似乎那日的夺玉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微臣遵命。”
　　“什么事，说吧。”轩辕帝平和的看着峥，目光虽然平淡但是藏着深深的疼爱。长兄为父，在峥的面前轩辕帝更像是一个慈爱而又威严的父亲。
　　“臣弟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独自带兵有些不妥。”峥抓了抓后脑勺冲轩辕帝笑着说。
　　“你怕了。”
　　“才不是！”峥跳了起来，“我是怕误了四哥的大事。”
　　“前些日子是你自己请缨的，这会儿子怎么又别扭起来了？”轩辕帝重新拿起案上的书。
　　“我没有反悔！我只是想请叶太傅做监军，指导指导我。我也好多学些东西。”峥如同一个孩子直着脖子在那里辩白。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凡事贵在实践。要学习用兵就多在沙场上打滚几回。”轩辕帝看了一眼我又转向峥说，“你要跟随叶太傅学习兵法也不是现在。此番你独自领兵就是一个极好的学习。”
　　“臣弟若是···”
　　“只要你照朕说的做，定不会败。”
　　“叶太傅···叶太傅···”峥朝我使眼色示意我说话，但一切尽收轩辕帝眼中。
　　“你不用拉合叶太傅。叶太傅要镇守大营。你是不是畏战了？”轩辕帝开始激将。
　　“没有！”
　　“那就好。”轩辕帝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好练兵，回头四哥要喝你的庆功酒。”
　　“是！”峥满面春风朗声应道，“臣弟告退。”
　　“记住不可孤军深入。”
　　“知道了-”轩辕帝还未说完峥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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