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祂

　　—15—

　　学生宿舍和展览馆距离很近，步行过去只需要五分钟，跑步的话时间还能节约一半。

　　方拾走出展览馆，看周围应该没人认识他，马上放弃保持人设，朝着宿舍拔足狂奔，他跑过两个喷泉，接到了马利克的电话。

　　“方先生，你在展览馆吗？我们准备离开办公室了。”马利克在手机里问。

　　听马利克这么说，方拾就知道他们没有监听到自己跟利奇教授说，要去找伯特·劳里的那一段。

　　他也想过要不要等队友汇合，毕竟伯特·劳里要真是幕后黑手，独自去找他有不小的风险，可要是找不到人，剧本失败的风险更大。

　　“我……不在展览……馆，现在正去找……伯特·劳里。”方拾边跑边回答，他急促的喘息声被扬声器放大，“你们在路上找人问问……离古典文学院最近的……宿舍怎么走，直接过来碰头，不过我怀疑……那家伙可能已经跑了！”

　　办公室里，马利克开着公放。

　　这段话的内容听起来很不妙，很紧张，但在听的三人不合时宜地沉默了几秒。

　　似乎有温热的吐息轻柔拂过耳尖，这感觉像蚂蚁从尾骨向颈椎爬行，玛莎忍不住捂着脸小声说：“我的天，好涩啊……”

　　罗笑之前没特别注意过方拾的声音，现在也发现他声线是很好听，愉快地眯起眼睛。

　　马利克立刻重重地咳了一声，想盖过玛莎的不妙发言：“我们马上就过来。”

　　但方拾还边跑边把伯特·劳里答应帮忙却失约、不接电话等行为，断断续续地跟队友们讲了一遍，玛莎听得已经从捂脸变成捂鼻子，她一边享受着声控的快乐，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想大声质问方拾：你这个蠢直男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为了证明自己这里不是最变态的人，她还转脸观察罗笑，然后难以置信地发现罗笑竟然看起来挺正经的，这小鬼也太能装了吧！

　　马利克听方拾说着说着表情也严肃起来，就目前他们掌握的线索看，伯特·劳里嫌疑最大，但是还有几个问题没有弄清楚。

　　比如教授的遗产分配，既然他喜爱玛莎和方拾，完全可以把遗产平均分配给他们两个，现在立下遗嘱，要求死前见不到玛莎就把钱全给方拾，反而很奇怪。

　　再比如，被教授锁在抽屉里的照片和快递单到底代表什么。

　　还有，伯特·劳里为什么要偷“纳塔莉的画框”？

　　他偷走画框之后的行为也很不合理，他如果不在乎被发现是自己盗窃，只想带走画框逃走，偷了之后马上离开就行了，但他没有；如果他不想被发现自己是犯人，更不该在答应来失窃现场后又失约。

　　方拾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对，对了，你们在教授的办公室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他应该是停止了奔跑，呼吸平复很多，只有点轻微的喘息。

　　马利克回答：“方先生，你往上拉一下历史消息，我已经发到群里了。”

　　“好，我看看……”手机里传出敲击屏幕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又传出青年费解的声音，“这是什么线索？”

　　巴登大学的宿舍是老式集合公寓，建筑风格与学校相契，红砖石墙、拱形窗上雕刻着繁复的藤萝花纹、门口矗立着为颂之女神提花篮的仙女雕像，因为楼层不高，没有安装电梯。

　　方拾一口气跑到楼下，在仙女的脚边坐了一小会儿，喘匀气就起身往公寓里走。他看着马利克发的那几张图片，越看越疑惑：“我和玛莎的照片，还有一张快递单？”
　　“对，只有它们被锁在抽屉里，方先生，你能从这些东西里看出什么？”
　　“我的照片比较旧，上面还有拍摄日期，应该是老式胶片相机拍的，玛莎的照片像近照，不过这两张照片好像没什么关联，照片背后也什么都没写。”
　　“那么快递单呢？”

　　方拾点开拍了快递单的图片，放大细看，尤其仔细看了看签名，说：“应该是教授本人签收的，这像他的笔迹，可以跟那封遗书对照着比一比。”
　　“没有了？”马利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

　　说话间方拾走到了三楼，空间忽然变得很安静。

　　一层和二层还有人穿着拖鞋、睡衣到处走动，到了第三层，楼道里却空空荡荡，两侧的房门紧紧关着，有些门上悬着黑水晶，还有一间宿舍在门外挂了印着驱魔标志的毛毡。不过这一层住的都是神秘学专业的学生，学生们现在几乎都在展览馆，宿舍里没人很正常，学生神神叨叨点也正常……

　　伯特·劳里的房间在楼道的尽头，方拾边走边研究快递单，不知道马利克想让他看出点什么，他觉得马利克跟罗笑都很聪明，玛莎虽然年纪小但也很机灵，自己能想到的，他们不会想不到。

　　“没有填寄送物品内容，也没有寄件人电话和姓名，只有地址……”方拾头疼地说，“地址你们肯定已经查过了。”
　　“那里离学校太远了，我们没去查。”
　　“太远了？”方拾听出点不对劲，“不是，我是想说，你们在手机地图上查过那个地址没有？虽然可能作用不大，但起码能知道那里是居民区还是商业街。”

　　听筒里静了静。

　　马利克和玛莎对视一眼，他们会使用手机地图，也觉得这种未来的小工具非常好用，但出于对地图的固有认知，还是只习惯用手机地图导航。

　　被方拾一提醒，玛莎顿悟：“我想起来了，电子地图可以从地址直接查到房屋的信息，还可以看街景照片！”

　　她拿出手机想要搜索，旁边的罗笑已经语调轻快地对着手机念起来：“巴登市伯恩徳区跳蚤巷119号，金博尔古典工艺品商店。”

　　念完，他还体贴地调出街景照片，把屏幕对玛莎和马利克晃了晃。

　　照片上是一家临街的店铺，商店的一整面墙被改造成了巨大的透明玻璃橱窗，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艺术品，其中有些瓷器和珠宝非常精美，和博物馆里的几件藏品一模一样。

　　玛莎和马利克都是一愣，古典工艺品商店，说白了不就是卖假古董的吗。

　　就在这时，学生公寓的长廊中，一阵风吹进拱形窗，学生挂在门上的黑水晶轻轻晃动，和玻璃窗“叮叮”相撞。

　　方拾也到了走廊尽头，伯特·劳里的房间就在右侧，他没打算莽上去敲门，只是想确认一下对方还在不在，但风从走廊穿堂而过，竟然将伯特·劳里房间的门吹开了一道缝。

　　门都没锁，那家伙真的跑了啊？方拾心里一慌，抓着手机三两步跑过，猛然拉开房门，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先踢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躺在他的脚边，僵硬的五指向掌心屈伸，从小臂三分之一的位置断开，断口参差不齐、皮肉破碎，方拾动作僵硬地顺着鲜血溅落的方向朝里看去，半米外，伯特·劳里趴在一张倒地的椅子旁，和照片上一样皮肤微黝、身材健硕，失去生气的双眼望着门的方向，神情惊恐而扭曲。

　　一头四肢细长的怪物伏在伯特·劳里的身上，叼着他的脖颈吮吸鲜血，怪物听到门口的响动，抬起头看了过来，它全身的皮肤灰白溃烂、一侧脸颊肉已经脱落露出森森白骨，暴突的眼球正和方拾对上。

　　即使如此面目全非，方拾也一眼认出，这是卢克太太的脸。

　　办公室里，三人听见手机中传出方拾的吸气声，他只来得及再说一句“伯特死了”，就被一声分辨不出性别、甚至种族的低吼声打断。

　　玛莎变了脸色，她踮起脚从马利克手里夺走手机，连声发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方拾？！”

　　没人回答她，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结束。

　　马利克现在顾不上关心方拾的情况，奇怪的遗嘱、失窃的画框、来自金博尔古典工艺品商店的快递单、伯特·劳里死亡……都在此刻交会，一股寒意倏地蹿上他的脊背，所有想不通的问题忽然有了一个让人汗毛倒竖的可能，电光火石间，他伸手摸向别在后腰的枪，却摸了个空，身边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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