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

　　我第一次见到上岛希，是在上海深冬的一个下午，在一个咖啡厅里。
　　他给我们公司寄了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个短片，询问我们是否有合作的机会。我和公司的同事一起看了这个短片，从拍摄手法和创作理念上来看，他的作品显得稚嫩，但他出色的外形给我们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于是我们一致决定先派我和他本人接触，再做后续打算。
　　我先到咖啡厅等他，那天上海下起了鹅毛大雪，冰冷地打在人的脸上，凉飕飕的，我很怕冷，所以穿了很多。
　　他晚于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后才到，在门口放下伞后，急忙地寻找我的身影。我举手向他示意，他看到后朝我走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下雪天交通不太方便，导致我迟到了。”他一看到我便开口向我道歉。
　　“不要紧，你要不要擦擦身上的雪？”
　　他看起来不怕冷，大雪纷飞的南方时节，居然里面只穿了件毛衣，外面套了件薄外套就出门了。
　　“没事，没事，我正式介绍下：我叫上岛希，现在正在纽约读导演，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梅姐好了。”
　　“好的，梅姐，这是我的资料，你可以先看看。”他递过一个纸质档案袋，我接过来一摸，发现封面是温热的。
　　“上岛希是你的真名？还是你给自己取的艺名？”
　　“真名，上岛是我的姓，希是我的名。”
　　“哦？可是这个姓在中国并不常见。”
　　“听我爸说我们祖上并不是纯正的百分之百的中国血统，好像混了其他地区的血统，但时间太久了，不知道是混哪里的，也无从考证，只是这个姓被保留下来了。”
　　“你现在还是个学生？”
　　“对的，我还在纽约读电影。”
　　“27岁对于演艺圈的新人来说太老了，而且你还在读书？”
　　“因为我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了几年，后来去荷兰攻读硕士学位，再后来转学去纽约，所以导致我现在还在读书，但是我觉得对于一个导演来说，27岁才是开始。”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电影感兴趣吗？”
　　“因为我觉得拍电影很好玩，一群人哼哧哼哧地去拍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故事，但却要把它拍得那么真，要真到让观众产生共鸣；而且我觉得在电影的世界里，我们可以很自由，可以不受法律、道德、现实的束缚，在那个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里’为所欲为’。”
　　“看得出来，你对电影很热忱。上岛希先生，我和我们公司的同事讨论过：从你的短片来看，我们觉得你的导演功力还不足以支撑一个导演的工作，但是你的外形很出色，包括我今天见到你本人，我可以很确定地和你说：即使放在现在的演艺圈，你的外形还是非常出众的，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先以演员的身份进入这个行业，等后期能力等各个方面都上来之后，再考虑转型去做导演。”
　　“演员？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演员。”
　　“也不是要一直当个演员，你可以先进来，后期再转型。”
　　“可以这样吗？”
　　“我觉得你把自己限制住了，你可以把自己定位为一个filmmaker，filmmaker不仅只是导演，还可以是演员，制片人，编剧等等，但是我们公司现在能够提供给你的合作机会就是演员，你可以考虑下。”
　　“我可以考虑几天吗？”
　　“可以，不着急，毕竟这是你人生的一大重要选择。”
　　“谢谢。”
　　“那你回去好好考虑下，我等你的回复”，我举手向服务员示意要买单。
　　“我来买吧，怎么好意思让女士买单！”他连忙掏出钱包，准备要拿钱给服务员。
　　“我来吧，毕竟我比你年长，如果我们能成为同事，以后多的是你买单的机会。”
　　“好吧，谢谢你。”
　　我们起身，握手告别，我再次隐身于白茫人海中。
　　两天后，我收到了他的回复短信，上面写着：
　　\"I’m in.\"
　　我回了他一条：
　　“合作愉快。”
　　收到他肯定的回复后，我给自己买了杯咖啡，暗自庆祝这一时刻：
　　虽然他现在稍显稚嫩，青涩，还像个大男孩，但他的魅力和气质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慢慢出来，能经受岁月的考验和洗礼的魅力才是蛊惑人心的，才能让人心醉神迷的，才是恒久远的。
　　二十年过去，他出落得越发醇厚，演技被锻炼得驴火纯青，散出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魅力，从那个在咖啡厅第一次遇见的纯真大男孩，蜕变成了醉人心脾的魅力型男。
　　但难能可贵的是，他身上的纯真感和天真感没有在岁月的洗礼中逝去，而是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
　　他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楚，在工作中很少谈及个人生活，每当开启工作模式，他都会拿出十足的契约精神，尽可能地满足来自不同工作伙伴的要求，但是一旦工作结束，他希望他能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隐身入都市，不想有人来打扰。
　　我和他共事二十年，在这期间他谈过几段恋爱，虽不知具体细节，但也看过他呆愣、出神、无精打采的样子。外人都说怎么会有人忍心伤这么一位大帅哥的心？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自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和聪明，应该不会沦落至自悲自怜的地步，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意识到：在爱情里会不会受伤，跟你美不美没关系，跟你有没有钱也没关系，人或多或少在感情中都曾受过伤。
　　他感性，敏感，注定要在感情中多受几次伤。看着他一人在包间里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走开，给他留出和自己独处的时间，慢慢地舔舐自己的伤口。这几年，每每他出来，大家都会说他老了，已经泯然众人矣了，但他却不在意，反而劝我要接受年华流逝的真相，要直面衰老。
　　“人人都怕老，不敢直面惨淡的衰老，但他们都忘了一个隐性前提：我们能变老，是因为我们还活着，有些人还没有变老的机会，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感谢生命本身的存在，这无关其他。”
　　二十年的情谊，我和他更像是一对姐弟，共同见证了彼此的风风雨雨。
　　大概在十年前，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是在和男朋友分手之后才发现的，没有勇气做一个单亲妈妈，于是想放弃这个孩子，他知道后非常严肃地找我谈话。
　　“梅姐，你真的打算放弃这个孩子了吗？”
　　“是的。”
　　“可以说说你的理由吗？”
　　“我没有勇气做一个单亲妈妈，而且如果我去生孩子了，工作上我可能顾及不上。”
　　“我可以多招一个人，你的职位还是会为你保留，你只管你放心去生孩子，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告诉孩子的爸爸这件事情，至于他要不要承担这个责任，那是他的事情。”
　　“可是……”我欲言又止，还是下不了决心。
　　“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
　　“不是，我工作这么多年，也攒下来了一些积蓄，这方面没有问题，我只是担心有孩子之后，不能像之前那样完全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梅姐，工作不重要，生活才重要，而且你现在在做着人类社会中最伟大的事情。”
　　“什么事情？”
　　“孕育新生命！”
　　“除此之外，你也要考虑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女性的生理年龄也是你要考虑的，你快要四十岁了，这个孩子可能是你想成为一个母亲的末班车；而且即使你现在放弃了这个孩子，我想这个手术对你的身体伤害也会很大，可能以后再想怀孕会难得多。”
　　虽然平时的他以感性居多，但在关键时刻，他是果断和决绝的。他的话句句在理，让我决定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而现在回过头去看，我很感谢他当初劝我把孩子留下，因为这些年每当我感到孤独和寂寞的时候，我总会提醒自己：我还有个孩子，至少还有个孩子可以陪着我。
　　可是转眼看他总是孤零零一人，我觉得他应该值得所有最美好的结局，应该享受最世俗的那种幸福，在最普通的生活里应有尽有。
　　所以当我再次遇到田小姐的时候，我决定要帮他一把。

　　还是在上海，我那天下午带着小欣去一家刚开馆不久的美术馆看展。在一楼展厅，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对游客做问卷调查，于是我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田小姐，这么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你好，梅姐，这一定是小欣吧！你们怎么在这里？”看到我们，她也非常惊讶。
　　“我带小欣来接受艺术的熏陶啊！小欣，这是田水姐姐。”
　　“田水姐姐好！”
　　“你好！上次给你买的Elsa套装，你还喜欢吗？”她蹲下身子，和小欣平视说话。
　　“喜欢呐，是田水姐姐买给我的吗？”
　　“不是我买的，是阿希叔叔买的……？”她不确定小欣和阿希之间的关系，转头向我求助。
　　“是阿希叔叔买的，我只是负责挑而已。”看到我点头的动作，她重新看着小欣。
　　“那你和阿希叔叔是什么关系？”童言不知界限，我刚想开口阻止，她却已自然地开了口。
　　“我也要叫他阿希叔叔的。”
　　为了防止小欣再冒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我转移了话题。
　　“田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在这里上班，我们的馆刚开馆不久，这是我们策划的第一个展览，所以想知道观众对我们展览的看法，正在做问卷调查。”
　　“田小姐，晚上有时间一起吃晚饭吗？”
　　“这个……”她对我突然提出的就餐请求有所犹豫。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做问卷调查，而且是两份哦！”我用手指指指自己和小欣。
　　“好吧……不过要等我下班了，不知道今天要不要加班？”
　　“没关系，我可以等，就在你们美术馆附近的那家西餐厅吧。”
　　“可以。”
　　做完问卷调查之后，我们和她道别。
　　“田小姐，我们晚上见，小欣，来和姐姐说再见。”
　　“田水姐姐，再见！”
　　“梅姐，我们晚上见，小欣，拜拜！”

　　出了美术馆，小欣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妈妈，我见过这个姐姐。”
　　“你见过？在哪里见过？”
　　“我在阿希叔叔的钱包里有见过姐姐的照片，照片上的姐姐穿着和我幼儿园毕业时一样的衣服，笑得眼睛都没了。”
　　“是吗？我怎么都没见过这张照片。”
　　“因为阿希叔叔都不让人碰他的钱包，我上次碰了之后，还被他说了。”
　　“小欣，没有经过他人的同意，我们是不能碰他们东西的，记住了吗？”
　　“知道了，妈妈。”

　　到了晚上的约定时间，田小姐如约而至。
　　“田小姐，要吃点什么吗？”
　　“我喝汤就可以了。”
　　“就一碗汤吗？”
　　“我最近胃口不太好，汤就可以了。”
　　点完餐之后，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今晚的谈话才正式开始。
　　“小欣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我把她送到我妈家了。”
　　“梅姐是上海人？”
　　“土生土长。”
　　“哇哦，可是你好像并没有长期待在上海？”她对于我是上海人的这一事情感到惊讶。
　　“是啊，工作以来一直全球各地来回跑，特别是当了阿希的经纪人之后，更加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在上海待久一点。”
　　“那你最近怎么有时间在上海？”
　　“我们放假了呀！我们整个团队都放假了，都休息一年了！”
　　“啊？怎么这么好？”
　　“是你的阿希叔叔说想要慢下脚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所以给我们团队都放了假，还是带薪休假！”
　　“天呐！这也太好了吧，梅姐，你们团队还招人吗？”小姑娘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
　　“你只要和你的阿希叔叔开口，他肯定会同意的。”
　　“其实……虽然我叫他阿希叔叔，但是我和他真的没有那么熟，我和他一共才见过三、四次面。”她脸上出现了失落的表情。
　　“可是他很关心你哦！”
　　“有吗？可能是我的亲叔叔在拜托他吧。”
　　“相信我，绝对不止这样。”
　　“无所谓啦，我现在只想把工作做好，其他的不想想太多。”
　　“田小姐，介意我问个私人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现在有男朋友吗？”
　　我的话一出口，她立刻紧张了起来，眼里尽是防备。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关心下你。”
　　“额…没有，如果你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田小姐，你知道吗？我看着现在的你，会想起之前的我：在感情里受过伤之后，会对每一个想靠近自己的男人产生疑问’他会伤害我吗？’，害怕会再次受伤，所以拒绝了其他人的接近，紧紧地将自己包裹在壳子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难道不是吗？难道还要再次送上门去给别人伤害吗？我凭什么要这样被别人伤害？我又没伤害过别人。”
　　“可是你难道以后都不谈恋爱了吗？从此把自己都封闭了起来？”
　　“我不知道……梅姐，我能点杯酒吗？”她神情闪烁，顾左而言其他。
　　“你随意。”
　　她点了一杯威士忌，混着冰块慢慢地喝了起来。
　　“田小姐，酒量见长呀！上次喝了一杯酒就醉了。”
　　“是啊，这两年练得比较多。”说完，她自顾自地笑了，眼里带些自嘲。
　　“田小姐，我看过一些你的资料，也听过你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你虽然外表温婉、柔和，但内心是坚定的。啊！我明白他为什么说你是’水蜜桃女孩’了！”
　　外在柔软，但剥开果皮，去掉果肉，最深处的是一颗坚硬的内核——我之前以为他只是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外表，但不曾想过还有另一层深意。
　　“他？是谁？什么水蜜桃女孩？”
　　“我给你讲讲他以前的事情：那是九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只记得那时候我们工作得非常不顺利，有一个从他出道便一直和他共事的同事背着我们弄两份合同，一份是真正的合同，一份是给我们看的低价合同，出于共事多年的信任，我们从来没有起疑过，一直很放心地让他处理商务上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他无意当中看到了一份真合同，他当面找那位同事对质，为什么会有两份合同？那位同事说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多赚点钱。
　　他看着那位同事，大声地质问他：
　　‘想多赚钱，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而是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这样来钱比较快！’那位同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没有半点愧疚。
　　‘如果只是为了赚钱，那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算什么？’他还是重感情。
　　‘出来工作就是为了钱，其他的，我没有想太多。’
　　听到那位同事的话之后，他的世界崩塌了，沦陷了。
　　后来，那位同事主动提出辞职，同时也带走了一批人。其实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挽回些损失，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曾信任已久的同事离开了公司的大门。
　　然后，他消失了，手机关机，邮件不回，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疯狂地打他手机，一天给他打几十个电话，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回来。后来，我冷静下来发现：其实这件事情最受伤的应该是他。那位同事离开的同时也带走了几个重要的合作，包括和一个大导演的合作以及他自己非常喜欢的几个剧本，他在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包括身体上的和精神上的。
　　但一夜之间，这些都没了。
　　而且我知道他那时候有个很相爱的女朋友，并且已经有要步入婚姻的打算，彼此都已经见过双方的父母，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女朋友突然选择离他远去，只是匆匆留下’我不再爱你了’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可能运气不好的时候，所有的坏事都会自己找上门。他爸爸那段时间身体也不好，一直在吃药，但他爸爸叫我不要告诉他，让他一个人静静，说是他从小就需要一个人的独处时间。
　　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边等他主动来找我，一边尽可能将之前已安排好的工作往后推。
　　一个月后，他回来了，悄无声息地一个人回来了。在他没回来之前，我一直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怕他会走极端，但看到他这次回来之后，精神面貌和状态比离开之前要好得多，而且更有活力投入到工作中。
　　我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没有直说，只是说他遇见了一个像水蜜桃那般的女孩子，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他刚出道时的活力与勇气，所以他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逾越的。
　　我记得他说了一句：
　　‘最痛的时刻也是最清醒的时候，痛过之后，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然后，我们一直坚持走到了现在。“
　　满满一杯的威士忌已过半，坐在对面的她的脸已开始泛红，她的肤色很白很透，所以脸上的红晕显得特别明显。
　　我说完之后，她一连喝了好几口，久久才开口。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理由呢？”
　　“我希望他能幸福，我希望他能拥有最世俗的那种幸福，而不是成为众人口中的一个’神话’。”
　　“你喜欢他？”
　　“喜欢，但这种喜欢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单纯欣赏。”
　　她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梅姐，小欣……是谁的孩子？是你和他的孩子？”
　　“当然不是，小欣是一个意外，是我和我前男友的孩子，我是和他分手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当初是他劝我不要放弃这个孩子，在这一点上我一直很感谢他，至少我现在还有个孩子可以陪着我，我跟他的感情更像是姐弟，一对经历了很多的姐弟。”
　　“可是……梅姐，我帮不了你，我不是那个他遇见的水蜜桃女孩。”
　　“田小姐，你平时这么聪明，为什么一碰上他的事情，你的脑子就失灵了呢？他遇到的那个水蜜桃女孩就是你啊！”
　　“你说什么！”她抬起已喝得微醺的那张脸，双眼睁圆，定定地看着我。
　　“你没有听错！”
　　“可是我九年前没有见过他啊？我第一次见他，我才七岁，最近一次见他是在两年前的巴黎，除此之外，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梅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极为小心地向我求证，两只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没有弄错，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你九年前没有见过他？这就奇怪了！对了，小欣说她在他的钱包里看过你的照片，照片里的你穿着毕业服，笑得很开心。”
　　“照片？毕业服？不会是我高中毕业时拍的照片吧？那是我要送给我阿健叔叔的，因为第二天我就要去北京上大学了，想在临走前和他道个别。那天我去他家找他，但他不在家，于是把照片放在了信箱里，可是我叔叔后来怎么都找不到。”
　　“一定是他拿走了！”
　　“难道他消失的那段时间一直待在我叔叔家？”
　　“一定是这样的，他们感情是不是挺好的？”
　　“他们是发小，从小就玩在一起。”
　　“这就说通了，他那段时间一直待在你叔叔家，正好碰上你来找你的叔叔，顺便把照片也拿走了。”
　　“这也太魔幻了吧？梅姐，你确定不是在讲一本剧本里的内容？”
　　“是你喝酒了，不是我喝醉了，我很清醒，他对你的感情和你对他的感情是一样的。”
　　刹那之间，她抬起头看着我，露出惊恐的表情。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我故弄玄虚，停顿了一会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首先呢，面对一个帅得摄人心魂的男人，很少有女人不会心动。而且你第一次遇到他，你才七岁，七岁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对’好看’已经有了模糊的定义，就好像小欣有一次从幼儿园放学回来，说她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就因为这位男同学长得好看。
　　所以他对于你，就像杨过对于郭襄。
　　田小姐……”
　　“叫我田水。”
　　“田水，虽然你尝试用理智去埋藏你对他的感情，但只要观察得再细致点，旁人还是能察觉到你对他的不一样情愫。
　　那次在巴黎的发布会上，我在台下看着坐在台上的你们。你那次尽量把注意力放在翻译上，但只要是任何可以放空的空隙里，你的眼神总是会时不时地飘向他，身体会不由自主地靠向离他近的那一侧。
　　出于女人的直觉，再加上你自己泄露的种种细节，我自然就知道啰。”
　　“梅姐，你这么敏锐，应该也要去当演员才是。”
　　“演员太辛苦了，我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我想他现在想去过自己的生活，应该是感受到了身体的辛苦。他之前拍戏断了韧带，又没好好去看医生，从此落下了病根。
　　这一行太辛苦了，我还是好好当好我的经纪人吧。”
　　“梅姐，你是不是带他的时间最长？”
　　“是啊，转眼二十年都要过去了，要不是我待会儿还要开车，我也想来杯酒敬敬这留不住的岁月。”
　　“是他身上有什么特质吗？”
　　“刚开始可能也是被美色所诱吧，觉得带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肯定会比较顺利，但后来对他的了解更深，越觉得他最可贵的是那颗纯净的心，永远都有一颗赤子之心。记得有次拍戏时，一只鸽子死了，他亲手把它埋了，还亲自给它做了个纸墓碑。”
　　“他就是这样的啊！我听阿力爷爷说他从小就爱养小动物，有次养了十几只小鸟，最后都把它们放走了，而且阿力爷爷还说小时候在学校单子上填’家庭成员’信息的时候，他还会加上他们家厨房里的几只蟑螂。”
　　“哈哈哈。”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你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觉吗？”她说。
　　“什么感觉？”不应该是喜欢的感觉吗？
　　“灿烂而又孤独的男人。”
　　我深以为然，但想起我今晚约她吃饭的最主要目的。
　　“田水，既然今天晚上我帮你们捅破了那成窗户纸，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
　　“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不是他主动呢？”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直接追求，但他年纪大了，脸皮也薄了，想的事情会比较多。他虽然外表粗犷，但内心敏感又易碎；而且你们两家人彼此都认识，他有太多的顾虑。”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敢呢？”
　　“你从小努力读书，现在认真工作，不就是为了能更好地把控自己的人生吗？”
　　又一次被我看透，她的脸上再次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所以你根本不是不敢的人，相反，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去尝试，你之前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是你不知道他对你是什么感觉，现在你知道了，为何不呢？”
　　“我得需要时间缓缓。”
　　“你是怕会再次受伤？”
　　“我觉得恋爱就是个圈，每开始一段新恋情，我们都会设想说这段感情肯定会和之前的不一样，新恋情一定会有新开始，但是时间久了，该来的都会再上演一次；而且在上一段感情中，我被伤得体无完肤，所以我一直在拒绝这两年对我示好的男人，但如果是他的话，我心甘情愿！”
　　“那还在等什么？”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埋藏在心的多年情感突然在今晚开出花苞，我得先好好回味下。”
　　她喝醉了，此时的她正趴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酒杯，发出痴痴的笑声，微醺带来的红扑扑脸颊像极了水蜜桃果皮。
　　我叫来服务员买单，扶她上车，再送她回家。
　　我回到我妈家时，他们已经入睡。回到自己的房间，上网搜查田水工作的美术馆资料，浏览到他们官方网站上“寻找形象大使”的页面，心里暗暗有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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