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十四折
父皇终于一怒之下决心将四弟逐出京城,令他就藩德安府。
虽然还是没有明言立裕王为太子,但谁是储君,谁是藩王,已然明了。
载坖悬了多年的心终于放下,心想,不知寿媖听说这消息,该有多高兴。
清早有宦官来宣他入宫面圣,载坖想着,或许怎样能再见上寿媖一面。
寿媖的婚事还在筹备,她近来定为此事闷闷不乐,他是知道的。
“儿,过来。”今日不同往常,皇帝的态度很亲近,而且尚寿妃竟不在。
载坖跪在玉熙宫外,听见父皇唤他,犹豫着不敢动。但圣旨不可违,只好起身跨过门槛,进到殿内,又恭恭敬敬跪下回话。
“过来,近前些。”
载坖只得又起身,转过一道雨过天青色的帷幔,见父皇倚着靠枕半盘着腿歪坐在八卦修仙台上,正看着他。皇帝这些天龙体欠安,此刻脸色苍白,眼周浮肿,泛着淡淡乌青。
载坖见状吃了一惊。
算来父皇已经近六十岁了。载坖平日里怕他,印象中尽是他的威武,乍见了疲弱老态,不免泛起怜悯之意。
载坖撩起蔽膝又要跪,皇帝招招手,他便再向前几步,皇帝又招,他又向前。皇帝见他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拍一拍自己身边的空儿。
“儿臣不敢。”
“不敢,你就坐这里地上罢。”皇帝指指侧前方不远处:“来人,给裕王拿块方毯来,波斯国绣狮子的那块厚的。”
载坖便跪在这块方毯上。
“你也盘腿坐着就是了。”皇帝道。
“君父面前,儿臣不敢。”
皇帝笑笑,终于不再勉强他。
“你还记不记得你二哥?”皇帝问。
庄敬太子朱载壡,三岁被立为太子,十三岁病逝。
“记得。”
皇帝笑道:“屁话,你那时才多大,能记得什么?”
又叹道:“若说孝顺恭敬,你们这些孩子,没有一个人赶得上他。我也是真的疼他。”
载坖差不多记事时,载壡就殁了。只从母亲口中听说,载壡自幼侍父恭谨如拜神,曾说:“儿不敢时时举手者,以天在上也。”
载坖听着父皇怀旧,揣摩不准父皇意图,不敢多说话,唯诺诺而已。
皇帝道:“自从你大哥夭折,二哥又去了,我就怕了。陶真人说,‘二龙不可相见’,唯有这样,才保得住你和老四。你从小儿有些体弱多病,幸而爹听了陶真人的话,才保住了你。不然,你当爹就那么无情,就不想见你,就不想多疼一疼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帝说到这,眼角起了泪意,仰头望望天,哽咽不语。在旁伺候的老太监看皇帝气息似乎不顺,连忙凑上来给他抚着背顺气。
载坖心底也是猛一阵发酸,低着头,吧嗒吧嗒滴下泪来。
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想劝父皇不要再服用那些丹药了。
“哭什么。”皇帝擦擦眼角,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三十而立,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成家……已经成了。立业,我看高襄的青词一篇接一篇,篇篇是呕心沥血之作,连严世蕃和徐存这多年的青词好手都写不过他。这高襄清高得要命,肯卖命写青词,都是为了你。有这样一片忠心赤胆为你的人,我撒手也撒得放心。”
听见“撒手”两字,载坖一怔。
载坖的神情全盘落在皇帝眼里,皇帝笑道:“朕想着,不日禅位,做太上皇,专心修道。前朝奸贼,爹已为你除去,你已成人了,这大明天下,就交给你罢。”
“儿臣不敢!”载坖并不信父皇真心要立刻传位给他,忙道:“儿臣愚钝,兼之年轻鲁莽。这天下还需要父皇,万望父皇……”
皇帝摆摆手,将他的话打住:“我已经传了密旨给徐存,让他斟酌着办。我乏了,你回去吧。”说罢将眼阖上。
载坖磕了个头告退,一面走,一面盘算:若父皇的意思是真的,那便让寿媖停手罢……
谁料刚踏出殿门,听得里头一声惊呼“皇爷!”顷刻间重物倒地声,玉器瓷器摔碎声,脚步声,呼喊声,碰翻桌椅声,乱作一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