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花开

　　第二天，在楚原的强烈要求和陆景宜无声的威胁下，甘宓的父母来到了警局做笔录。
　　叮——叮——
　　“谁的电话？”楚原抬头问。
　　“我我，我的。”甘宓的母亲说，“这谁啊？”
　　“接吧。”
　　“喂……甘宓？！”所有人都抬起头盯着甘母，“你死哪去了！还不快回来！”
　　对面的楚原用嘴型示意她打开免提，甘母照做了。
　　“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了，我不死，也不会自杀，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生活，很累，但远比这里轻松，那个人说的对，我应该做出选择，我的选择是，离开。不要再找我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认你们了，反正有甘哲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养老问题，就别联系了，再见，我曾经的母亲，哦对了，代我向我爸问个好。”甘宓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连甘父甘母也安静下来，说实话，自己的孩子远走他乡，带了什么没带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以后还不会再联系了。
　　“这……”甘父尴尬都写脸上了，不过好似他担心的并不是甘宓的情况，而是这件事会让他丢脸，“让大家见笑了见笑了，回头我就把这兔崽子找回来，让她给各位赔礼道歉，见笑了见笑了。”
　　甘母则是在一边跟着笑了笑。
　　楚原现在很犯难，按理说该把甘宓找回来，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把她找回来毫无用处，还会让她产生怨恨，要是不找……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子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少不了要吃苦，而且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他不太敢赌。
　　“你们别找了，假惺惺的做给谁看啊。”陆景宜彻彻底底地朝他们翻了个白眼，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不是我说啊，这甘宓是你们亲生的闺女吗？哪有这么对自个儿孩子的啊？哦只顾着儿子，女儿不是人啊。现在还有人重男轻女呢？看着还不少啊，丢不丢脸啊，要不要脸啊，儿子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不是啊，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这么区别对待啊？早知道还生什么生啊，打了多好啊，让孩子生下来受这罪，还得忍受你们这种恶心爸妈，图什么呀？”
　　“诶？我生的孩子我愿意对谁好对谁好，你管得着吗？”甘母也和陆景宜吵了起来。
　　“你都把人孩子逼走了，你骄傲是么？”她真是服了这种父母，幸亏她姑姑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她陆梅好像也没别的孩子了。
　　“我乐意对我儿子好点你管得着吗？管得着吗你？”
　　“你……”陆景宜还想说点什么，被楚原及时拦了下来，经过上次在医院的教训，楚原已经不敢让陆景宜和别人吵起来了，一个控制不住就打开了。
　　“二位，听我说一句。”楚原站在了陆景宜和甘父甘母之间，“甘宓已经走了，她自愿离开的，你们要是无法对她负责，就不要再找她了，我相信你们二位也不想再管她了，所以你们现在不要找她了。以后养老不要也再找她了，就此好聚好散吧。”
　　甘母还是在瞪着陆景宜，甘父拉着她的胳膊看似听得很认真。
　　最终甘父甘母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甘父和甘母或许会反思，会后悔，但代价却是一个十八岁女孩的颠沛流离。
　　陆景宜开始全心全意的给顾湘挑她认为好看的衣服，但是经常是前一天还看着好的隔一天就嫌弃。挑麻烦了，还看看假发，像顾湘这样的小女生……应该喜欢粉色吧，陆景宜搜了搜粉色假发，出来一堆在陆景宜看来都一样的假发类型，实在挑眼花了，陆景宜选了个最贵的，其实也不过几十块钱买了。
　　至于裙子嘛……陆景宜想着还是得正式点儿，想着李子宁说她喜欢白色，陆景宜也挑了个白色的及膝短裙并脑补了顾湘穿上时的样子，好像还挺好看的。
　　只是这价格……都二百多了！二百啊我的天哪！这也太贵了，陆景宜试图点了立即购买，但是对顾湘的喜欢似乎只能支撑着她按下加入购物车。拖来拖去的，连假发都到了，那套粉色假发是美少女战士的联名款，大双马尾，陆景宜自己还试了试，觉得效果极佳，拍了几张自拍，到了也没脸给顾湘发过去，只能一个个的删了。
　　周四下午两点十分，太阳正晒的时候，陆景宜被楚原拉到医院看李初了，顺便还买了点水果，陆景宜道上还以为是给她的，差点吃了，是楚原不顾方向盘才把那个苹果从陆景宜手上拯救下来，还遭了陆景宜的白眼。
　　“给我吃一个怎么啦？看你抠的。”
　　“不是给你的，懂点事儿。”
　　“懂懂懂，快开车吧。”
　　到医院后，二人明显感觉李初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精神状态也比以前更好了，只是……一条腿截了，李初倒也看得开，再没说过关于那条腿的事儿，楚原和陆景宜也识趣的没有提。
　　“怎么样？”楚原和陆景宜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挺好的，就是还是有点可惜。”李初的声音很嘶哑，应该是长期没说话的结果。
　　“可惜？”
　　“可惜没死成呗。”李初豁达地笑了笑。
　　“所以你现在还是想死？”
　　“对，从来就没放弃过。”李初转头看着窗外。现在八月份，正是热的时候，窗边本来正对着一颗梧桐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砍了，太阳的光照毫不吝啬地照进来，洒在地板和病床上，刺眼到感觉整个夏天也就这样了。
　　“好容易来世上走一遭，好好对自己。”
　　“我当法医有几年了，看过太多太多的故事，当过太多太多次的旁观者，有的人即使死了，别人仍然认为他活着，家人会为他伤心，朋友会为他祈祷，而有的人呢，连火化了之后的一捧骨灰都不肯有人认领。我不再想当旁观者，所以我想试试，如果我死了，他们会怎么做呢？估计会继续压榨我仅剩的价值吧，即便我已经不在了，他们总能说的堂而皇之，好像我总欠着他们一样，好像我的一辈子就该为他们卖命，我还不如家里边养的一条狗。”李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的像一个幽灵在说自己的生前事，饶是楚原，嘴也张张合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那你更应该活着啊。”陆景陆插了句嘴，“你应该活着，活得比你厌恶的人都好，过得更精彩，让他们看着，眼红着，却又不能拿你怎样，这样不是更好？”
　　“怎么可能，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就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扯不断的那种。”
　　“那就烧断。”
　　“你说什么？”
　　“你和你父母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谁也管不着谁，血缘关系这么一断，就谁也碍不着谁了，你说是吧？”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
　　“害，你可以离开啊，去他们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你没有义务养你的弟弟。”其实在父母劳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长子或长女是要担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的，但是对于李初来说，这已经不是责任了，而是精神摧残了，“不过你还是要养你的父母的，你和你弟弟对半分，隔三岔五回来一趟就齐了。”
　　“这位警官。”
　　“我姓陆。”
　　“陆警官，说白了，我是一点都不想和他们有联系了，父母不慈，我这个当女儿的，凭什么孝敬？好，孝顺他们二位是法律规定，可是李木，我还要‘孝敬’他？”李初背靠在病床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是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什么孽了，为什么现在要承担不属于我的责任，还一辈子不能卸下。”
　　陆景宜和楚原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三楼三零四单人病房中传来一阵抽泣，陆楚不约而同的抬头，李初哭了。起初还哭得很小声，像是刻意压制着，脸也憋的通红，然后哭声开始逐渐放大，贯彻耳膜的声音阵阵地传出，哭声伴随着尖叫，喊声，隐约中，陆景宜听见李初不断地喊出：“我恨你们！啊啊啊啊啊！”只是好像这么一喊嗓子恐怕更难好了。
　　陆景宜被喊的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表现出一副极具耐心的样子。
　　六分钟后……
　　“呼……抱歉。”
　　“没关系。”楚原表示出宽慰，“其实喊出来是好的，起码不用把所有事都压在心里了——好点了没？”
　　李初点点头“好多了。”现在的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你可以给你父母每月寄钱，这也是个好方法。”
　　李初再次点点头，心里还是不愿意的，说白了，她已经不想给他们一分钱了。从她参加工作开始——不，从她有经济来源开始，一开始一个月寄两千，到一个月四千，再到现在一个月六千……他们越发顺其自然地变本加厉，而她也一直默默忍受着这一切，曾经她还一度以为这都是她应该干的，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蠢了。
　　“你有什么事再联系我们吧，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楚原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写到纸上，放在了李初的床头边。陆景宜用贼咪咪的眼看着两人，被楚原无奈地拽走了。
　　“楚原，你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不是。”楚原白了陆景宜一眼，“你除了这点事还能想点别的吗？你是单身久了吧。”
　　“你不是？”
　　“我高中谈过一个。”不过是闹着玩玩，很快也就分了。
　　“……”这她还是真没想到，后悔自个儿怎么没趁着年少轻狂也谈一个？她还记得当时那些人都拿她当哥们儿处，就是想过追的也被她豪放的行为给自动转性了，再没想过和她谈恋爱，不说别人，就说她，明明自己都不怎么样，偏偏还一个人也看不上，到现在被单位的人私底下说成亿年单身狗，不禁抹了把泪。
　　“给你介绍，你还不乐意。”
　　“唉，不瞒你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不出三……一个星期，一定能追到！”
　　“哟，我们刑警队的陆大单身狗有喜欢的人了？要我帮忙吗？”
　　“不用，万一你帮着帮着也喜欢上了呢？”
　　“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楚原，我喜欢的啊，是女人。”
　　“什么？！”楚原猛得刹车，扭头震惊无比地看着陆景宜，“女人？！”
　　“对啊，我的小湘湘可是又好看又优秀，万一你也喜欢上了，那不坏事？”
　　楚原还是没从陆景宜喜欢女人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他说陆景宜怎么不找对象呢，原来是不喜欢男人啊，想了想说：“你要是真喜欢，那就认真追，别糊弄人家，也别糊弄你自己。”
　　“那肯定的。”她是遇见顾湘之后才喜欢女生的，确切的说，女的里边只喜欢顾湘，实在是因为顾湘太优秀了，不，太干净了，干净到她只看了一眼就想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让她永远都这么干净美好。
　　经过自己对自己的一番劝说，更加深了她要给顾湘买个配粉色假发的念头，于是她，下！单！了！
　　震惊！一辈子没买超过七十块钱的东西的陆景宜第一次给未来对象买的礼物就超了两百块钱！是否找到了真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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