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书

　　挂水需要几小时，老师同学过来问候几句就都回去了。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不可能全留在医院陪他。

　　看见人都散了，宋瓷轻舒一口气，他不讨厌这种被很多人关心的感觉，但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

　　宋瓷并不热衷跟人建立过于深厚密切的关系，对谁都是礼貌又疏离，不投入过多的感情。

　　关心他的人，最后都会离开的。

　　爸爸，妈妈，还有……疗养院里生命垂危的奶奶。

　　医生早就说过，奶奶年事已高，各种老年并发症都有，早已时日无多。

　　他最终还会是一个人。

　　生离死别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如果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或许就不会有痛苦。

　　羁绊是一种负累。

　　一个人的病房静谧无声，水一滴一滴流入静脉，宋瓷思绪有些飘远。

　　唐砚突然推门进来：“他们都走了啊。”

　　宋瓷怔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唐砚莫名：“我为什么要走？我把你送来的，不得把你送回去啊？”

　　宋瓷说：“我现在很清醒。”都是大学生了，还不至于找不到回学校的路。

　　“我是你室友诶，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还讲不讲兄弟义气了？”

　　宋瓷还想说什么，唐砚就打断他：“打住，你一个未成年，需要有成年人监护，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不许赶我走啊。”

　　宋瓷：“……”

　　最后还是唐砚陪着宋瓷，把水一点一滴挂完，到夜晚华灯初上，城市灯火通明，两个少年漫步在街头，一起打车回的学校。

　　这次不等唐砚付车费，宋瓷就把钱付了：“来时已经让你破费了，再让你付说不过去。”

　　唐砚没坚持，他处处请客，反倒会让宋瓷过意不去。

　　车上，宋瓷开口：“今天的事，谢谢你。”

　　“嗐，谢什么谢，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的。”唐砚摆摆手，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心中疯狂雀跃。

　　他对我说谢谢诶！

　　他帮了我这么多，我可算帮到他一回了！开心！

　　宋瓷没再说话。

　　不正常的。他想。

　　你是唯一对我伸出援手，在我跌倒时背起我的人。

　　–

　　拉练过后的第三天就是阅兵仪式，宣告为期半月的军训彻底结束。

　　尽管训练的过程难熬，恨不得这种煎熬早点结束，可真到了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有淡淡惆怅，依依不舍地跟教官告别。

　　这半个月的军训有痛苦，有抱怨，但在教官的魔鬼训练下，原本懒懒散散的军姿都能变得笔直挺拔，歪歪扭扭的方阵逐渐变得整齐划一，整个精神面貌焕然一新，都有新一代年轻人青春活力的样子了。

　　除了吃苦，也有轻松有趣的时候。

　　教官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严肃古板，休息时间会跟大家讲在部队里的趣事，带领大家去跟别班拉歌的时候，也是个热血青年。

　　关于拉歌这件事，大家一开始脸皮薄，都不好意思大声喊口号去挑衅。这种时候班里有唐砚这种从不知尴尬为何物的社牛存在就很有必要了，他可以凭一己之力带动全班，把气氛活跃起来。

　　“东风吹，战鼓擂！金融一班就没怕过谁！大家一起唱！团结就是力量！”唐砚出列一声吼，感染力极强，整个班集体荣誉感瞬间飙升，开始了大合唱。

　　被挑衅的别班也不甘示弱，反手就是一曲《咱当兵的人》，两个班就这么对唱起来，比谁唱的齐，比谁唱的响。

　　唐砚唱得声嘶力竭，分贝高得合唱也掩藏不住，一人之力隐隐压倒对面整个班。渐渐对面势弱，一班就像一只斗胜的公鸡，在光荣拿下MVP的唐砚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挑衅下一个班。

　　饶是冷情冷性的宋瓷也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下，在人群中唱得嗓音微哑，为班级出力。

　　他开口唱着歌，眼睛望着队伍前列带动大家的唐砚，像在望一道光。

　　阅兵仪式前夜，操场上的灯亮起，大家坐在操场上，围观各班牛人大显神通，进行才艺表演。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表演后空翻，引起大家一片片惊呼。

　　宋瓷就坐在人群里欣赏，默默微笑鼓掌。

　　唐砚这种风云人物，自然不会放过出风头的机会。他从音乐系要来一把吉他，要给大家弹奏。

　　要不是钢琴太重，他更想直接把钢琴搬来，优雅地装个逼。

　　唐砚要表演，无论男生女生都为之欢呼尖叫，大喊期待，可见其人气之高。

　　唐砚拿着吉他，拨了几根弦，突然笑着对话筒开口：“只有吉他多没意思，我想挑个人来唱歌。”

　　人群一阵尖叫，此起彼伏地喊着：“选我选我！”

　　谁不想和唐砚合作呢？唐砚的人格魅力，但凡去混娱乐圈，高低得是个巨星。

　　他天生就是聚光灯的中心。

　　唐砚装模作样地环顾一圈，目光定格在抱膝坐在人群里的宋瓷身上，握着话筒含笑道：“宋瓷，你愿意为我唱一首歌吗？”

　　突然被点名的宋瓷有一瞬茫然。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宋瓷身上。

　　宋瓷抿唇，有点想拒绝。

　　他也在直播间给粉丝唱过歌，但从没在现实里，大庭广众之下一展歌喉。

　　同班同学已经起哄起来：“答应他！答应他！”

　　“宋瓷，来一首，来一首！”

　　宋瓷不好扫大家的兴，半推半就地起身走到灯光下。

　　他一走进光里，霎时引得周围一片吸气。

　　宋瓷长得好看，但实在低调，本班人乃至整个金融系的是注意到他了，可别的系的大一新生大多数还不认识他。哪像唐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这一出场，可谓是惊艳了许多人。

　　“卧槽，金融系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唐砚系草的地位不保啊。”

　　“和唐砚不是一个风格，清冷帅哥我可以！”

　　宋瓷无视周遭议论，走到唐砚面前，问：“唱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会让唐砚下不来台。

　　虽然唐砚可能不会觉得尴尬，宋瓷却不会这么没情商，尤其是唐砚昨天还帮了他。

　　唐砚说：“随便啊，你会唱什么我就弹什么，不是你给我伴唱，是我给你伴奏，现在你是主角。”

　　宋瓷顿了顿，说：“那就《追光者》，大家都听过，都熟悉。”

　　“好。”唐砚对话筒高声道，“一首《追光者》送给大家，表演者宋瓷、唐砚。”

　　唐砚起手伴奏，宋瓷对着话筒，微微垂眸。

　　片刻后，流畅悦耳的吉他与清澈动听的男声响彻整个操场。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得让人想哭，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有的爱像阳光倾落，边拥有边失去着……”

　　人声鼎沸的操场渐渐安静下来，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唐砚弹的吉他落下最后一个音，掌声才如雷鸣般爆发。

　　“好好听！”

　　“三分钟之内我要这个唱歌小哥哥的所有资料！”

　　“妈耶听得想哭是怎么回事，小哥哥唱追光者怎么能唱得这么共情，明明他自己就是光啊！”

　　“学过声乐的表示，小哥哥这个嗓音条件完全可以出道当歌手好吗！他是不是专业练过啊，气息都好稳！音色也绝佳！呜呜呜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吗？”

　　“你们都在夸小哥哥，那我来夸夸唐砚男神的吉他弹得真好听！”

　　潮水般的掌声赞扬里，唐砚与宋瓷在光里对视。

　　宋瓷说：“他们都在为你欢呼。”

　　唐砚扬眉：“不，他们是在为我们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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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追光者》让宋瓷一战成名，跟唐砚一样，获得大学四年优先择偶权，以后想低调都难。

　　后事不提，同甘共苦的军训时光让原本还陌生的大一新生们迅速熟络起来，从一盘散沙凝聚成一团。

　　阅兵这天，大家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响亮的口号，为班级拔得头筹，狠狠给教官长了一把脸。

　　离别总要到来，教官离开那天，同学们一口一个“张哥”的喊，还要加张哥的微信，建个群以后一直联系。

　　宋瓷没跟着掺和。他在班群都不说话，同学微信也只通过了唐砚一个，还是为了还钱才加的——尽管唐砚说不收，宋瓷还是如数把医药费转了回去，但唐砚平时废话特多，对那转账就跟瞎了一样看不见。

　　宋瓷心里也对教官有淡淡不舍，但清楚不过是一时的感情支配。如无意外，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这种生命里的过客，在并肩而行的时候有一段愉快难忘的经历就足够了。

　　不过唐砚回头就把宋瓷也拉群里了，说是一个都不能落下。

　　–

　　A大食堂。

　　唐砚拿了餐盘在食堂打饭窗口排队，前面的同学一回头，差点儿餐盘都拿不稳。

　　“哟，大少爷，稀客啊。”同学调笑道，“您老怎么出现在这儿了？不去外面高档餐厅吃饭？”

　　唐砚谁人不识，到处是朋友，谁见到都能调侃几句。

　　他上大学短短一月，就多了个“大少爷”的称谓。这可不是外号，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大少爷，腾达集团老总的独生子，家里有亿万家产要继承的。

　　唐砚虽高调，倒也不至于逢人就把自己是高富帅挂在嘴边，但他出手大方，满身名牌，别人都知道他家里有钱，只是不知道他家里这么有钱。

　　直到某次唐砚带朋友吃饭，直接去了某腾达旗下的高档酒店，人均消费高得令人发指，是上流社会出入宴饮的高端场所。这会儿就连朋友们都不敢去了，都是群年轻学生，哪儿见过这场面，他们不能真把唐砚当冤大头啊。

　　唐砚就随口说了句：“没事，我家开的，免单。”

　　他家总部在B市，但全国各地产业也不少。

　　同学们：“……”

　　第二天，唐砚唐家大少爷的身份人尽皆知。

　　宋瓷知道后也惊讶了一下。

　　也只是惊讶了一下。

　　言归正传，像唐砚这种大少爷，之前是从来没吃过学校食堂的。上千一道的美味珍馐人家都当日常，还会来吃几块钱一份的食堂菜？

　　他出现在这里，别人都跟见鬼一样。

　　“换换口味，怎么了？”唐砚没亏待自己，食堂今天烧了红烧肉酸菜鱼牛肉饼，他都给来了一份，还端了碗蛋花汤。

　　唐砚打完菜，在食堂搜寻宋瓷的身影。

　　他当然是来监督宋瓷好好吃饭的！

　　宋瓷很容易找到。或者说，那颜值气质，很难不被注意到，在人群里从来都是最亮眼的存在。

　　而且别人都三三两两结伴一起吃饭，他孤零零一个人占一张桌子，也太醒目了。

　　唐砚找到目标，端着餐盘就走了过去，在人对面坐下。

　　宋瓷正低头吃饭，察觉对面有人落座，就想挪一个位置。

　　虽然座位自由，但他有面对面恐惧症，和陌生人对着吃饭会咽不下去。

　　没等他挪位，唐砚不满的声音就传来了：“你就吃这点儿？”

　　宋瓷讶然抬头：“唐砚？”

　　“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是饭点儿，我当然是在这儿吃饭啊。”唐砚理直气壮道，“你营养不良你不知道吗？还不吃营养点补身体。”

　　宋瓷餐盘里都是些萝卜豆芽西蓝花，没一点儿荤腥。

　　就吃这些，难怪这么瘦。他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不来都不知道宋瓷平时就是这么吃饭的，太让人操心了。

　　宋瓷无意识地咬了下筷子：“蔬菜就很健康营养。”

　　他吃惯了素，节俭已经成了习惯，对荤菜都是下意识不去碰。

　　“营养个头啊。”唐砚二话不说，就把自己餐盘里的肉全拨到宋瓷餐盘里，“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知不知道？下回再晕我可不背你啊，吃，都给我吃掉！”

　　“……”宋瓷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咬了口萝卜。

　　“别吃你那萝卜了。”唐砚又毫不客气地去拣宋瓷餐盘里的萝卜，一根都不给他留，“我也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我吃你的，你吃我的，咱们等价交换。”

　　宋瓷没有欣然接受：“这并不等价。”

　　肉比蔬菜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唐砚是个不错的朋友，他也喜欢和唐砚做朋友。

　　但朋友应当是平等的。他不会因为唐砚很有钱，很大方，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唐砚的付出。

　　唐砚哑了一下，突然灵机一动：“校园论坛上最近在选举新一届的校草，你知道吗？”

　　宋瓷摇头：“我不关注这些。”

　　“别的不重要，总之咱们俩票数是一骑绝尘，不分伯仲。”唐砚深沉道，“我不允许有人比我帅，所以我要把你喂胖二十斤，这样我就是校草！这可是我苦心筹划已久的恶毒计划！”

　　唐砚内心：爷吐了，为了哄宋瓷吃饭爷真是什么恶心话都说得出来。

　　宋瓷笑了下：“好恶毒哦，当着受害人的面说出来？”

　　唐砚眨眼：“宋瓷，你刚刚笑了诶。”

　　他的高冷冰山面瘫室友竟然会笑！

　　宋瓷弯起的唇角迅速压平：“有吗？”

　　唐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再笑一下嘛，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宋瓷低头：“……什么奇怪的要求。”

　　直男真的会因为另一个男生笑容好看就要看他笑吗？

　　唐砚拉长语调：“宋瓷，又脸红了哟——”

　　宋瓷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闭嘴。”

　　唐砚慢悠悠道：“耳朵也红了呢。”

　　宋瓷：啊啊啊啊啊！！！

　　死直男不要再撩了！这是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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