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亡国否？

　　她的腿伤得其实并不算得严重，将养了三个月，她的腿骨在这两兄弟的照料下便是好得七七八八了。

　　毒日头下，村子里养着的鸡鸭牛羊俱是给懒在了笼舍里。也不怪乎它们，每日里头，村子里的人家节衣缩食。便是只得吃糠咽菜，也尽力拿了肉蛋果蔬去供养这群牲畜！时日一久，便是动物，也哪里还会想着要自个儿出去觅食？

　　山林里跑着的那些野物虽说不如这些被养着的牲畜快活。可这天也实在是热得太过，于是乎这些野物外出觅食尽是一次搜罗了几个周天的量，剩下那些天儿也是能窝在窝里就不会出来的！

　　如此反复，这几日里去山上头打猎的人也是没有了！毕竟，这么大热的天，谁不想拿一盏甜瓜歪在炕上歇着！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秦拥秦悛二人！不过这段时日里，他两个也没闲着就是！

　　要说这两人忙些什么？那可多了去了！譬如，秦悛时不时地就会从自己家中拿些自家新收的新鲜瓜果给了馨焰、秦拥总是会带来些新采到的药草来为馨焰换药！

　　半月过来，三个人一道在这小屋里吃喝。闲暇之余，馨焰叫过来两人。红泥小火炉上煨了新炖的莼菜羹，伴着从树上打下的枣儿，一边吃着一边听馨焰从前在州来城做活计时候的趣闻。倒也算是惬意。

　　馨焰只对两人说起自个儿从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是自小就陪在了自家小姐身边的。后来府上衰落，这才被遣散了放出来的。

　　秦拥秦悛两兄弟听后，当也是同情起馨焰她这么一个姑娘家。孤孤单单一个人就这么来到了他们这个距州来城几千余里的落后小村。

　　可每当他二人问起馨焰祖籍在哪处，说要寻个时间点儿护送她回了祖籍重新开始过生活。她便是吞吞吐吐再不肯说了！

　　他二人原本以为是自个儿这话问得忒没有水准，平白惹了姑娘伤心，就也未在她面前再去问过这事儿了！

　　可直到那天，枕席上一片湿冷，顺着馨焰身子下看去。入眼，什么东西都看不进去了，唯余那鲜血的颜色，红艳艳的，顺着那截前一天还为他们盛汤的藕臂流下来！但这毕竟是后话，咱们按下不表！

　　其实馨焰对他们说的话是半真半假的。真，是因为她的确就是个伺候别人的小丫鬟。假，是因为她伺候的人分明就是当年祸乱五方的北疆妖后姜氏！

　　她自幼就被贱卖到了宫里头做宫女。一路上跌跌撞撞地从织染局里最末等的织布宫女到得了商皇后的赏识成为一等宫女。舒坦日子还没过几天，当时尚在宫里和乐正敬打得火热的姜氏就使了奸计，馨焰就被调去做了她的贴身宫女。

　　便是一步错步步错了。已经过去了三个年头，她依然能够想起来，商皇后临去之前用一种近乎怜悯伤心含着悲切的眼神戚戚望着自己！

　　一眼望不到头的悲切目光里，馨焰不知道商皇后究竟是在可怜谁？是她自己？是姜氏？又或者只是这寂寥宫廷里被困住的每一个可怜人儿？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再看上一眼，眼前这绝代风华的皇后娘娘就闭上了那双眼睛！是自己的主子，馨焰亲耳听见自己的主子吩咐死士拿了毒针去叫皇后娘娘殒命！而她，只因为商皇后薨逝后，乐正敬转了性子变得暴虐无度。怕说出真相牵连到自己，一直到被放逐出宫，都不曾说出这事情真相！

　　时辰差不多了，白日里下了一整天的雨。在这漫天雨幕里，馨焰从炕上起了身，拿起来那个被她藏进贴身口袋里的传音珠。

　　夜幕幽萤，更显得她手中这珠子洁白无瑕了！这珠子还是她从前给商皇后绣了件凤袍后，商皇后亲自从库房里挑了这据说可以传音的珠子赏了她！

　　“馨焰，来本后身边来。这珠子好玩得紧，听人主说是可以传音的。你且拿着吧，这次你这袍服绣得极好。用了本后上次与你提的那烟罗云丝九金芙蓉花的纹样儿，这珠子就赏给你了，收着吧！”

　　一晃神，在传音珠发出的莹莹白光里，馨焰还是迷了神！旧日里头商皇后言犹在耳，依旧是温柔又和善的。可到底，被这雨水淹没在旧时光里。留下来的只有惨淡淡一颗珠儿！

　　三年了，她都把这玩意时时刻刻贴身藏着。深怕歹人坏了心思,将她这唯一可以怀念故人的念想给拿了去！

　　可在今晚，她定下了心思！这可以传音的稀奇珠子，还是派上了它的用场！

　　她能看得出，这秦家村的两个兄弟，尤其是那个秦拥，对自己是存了些心思的。她下定决心赌一把，这二人愿意在听见自己留下的话后，去做那传话筒，替自己把商皇后薨逝的真相公诸于世的！

　　这珠子容得下世间所有的话音，不论你这话是善是恶、是真是假,它一贯不问。只安安静静在那里作一个记录话音的容器。

　　她手里紧紧攥着这珠子，口中絮絮地对这珠子说了些什么。语罢，放了那珠子在白日里头秦悛送过来的香帕子上。

　　“商娘娘，您曾告诉过婢子。您说这世间最华美的衣袍若是沾染上腐朽和垂败，伤了心气，便是再美也做不得数了！”

　　“当时婢子并不了解娘娘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明白了却也惘然。三年过去了，婢子这就赎了罪陪您去！”

　　屋子外头潇潇雨帘吹不散愁意，屋子里头凄凄人儿痴绝魂断矣！

　　雨后初晴。秦拥把堆在屋子里的棉絮一捆捆地给搬出来在院子中晒了。

　　搬完之后，他随意拍了拍手，把手里的棉絮蹭到了粗布衣裤上。又回过头看了看墙角一处，发现这一场雨下来，那墙角里竟开出许多颜色好看的花儿来！

　　他是个粗人，不曾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平时和秦悛混在一处，也因着秦悛比他多习得几个大字，反衬得他更显拙质。

　　这些花儿的种类他是不清楚。可他清楚的是，次次馨焰见到这些个粉色白色的花，唇角都会勾起一抹浅笑。

　　转过身子进了屋里头，秦拥拿了一个粗瓦瓶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把花都给采撷进去，准备等会儿拿到小土屋给馨焰姑娘送过去。

　　“哎，秦拥哥！我爹上次跟着扈老七去谷阳城押了趟镖，回来给我们带了些好玩意,你快过来看！”

　　大门敞亮亮就这么开着。秦悛也不敲门，手里提着个半人高的布袋子就直接从门口走了进来。

　　“什么玩意？”

　　心中好奇，秦拥把手头的瓦瓶放下，往秦悛那儿走过去了。

　　呼啦啦，秦悛一个猛子就把袋子里的物件全给抖搂了出来。

　　一场暴雨后将将挂在天幕上的太阳，给秦拥家院子里不算宽敞的地儿铺上层柔软细粉。一地的东西即便是杂乱无章地被抖搂在这地下，倒也不是多乱了。

　　地上杂杂八八有不少东西！都是以前生活在这小小一个秦家村的两人从未见识过的稀奇所在！

　　毛色纯白的一张兔皮堆在最上头，堪堪掩住下头一大半的稀奇！秦悛看也不看这兔皮一眼，把这碍事的兔皮扒拉开！

　　底下俨然是成堆的金银、还有一些稀奇的玛瑙玉石块儿！

　　“这么多的金银和珠宝首饰，你爹他从哪里得到的？难不成你爹爹敢去截了涂老炯的镖？”

　　秦悛以手抵拳放在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三两声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这些东西也不是我爹劫镖得来的，涂老炯那厮忒不厚道！”

　　“怎么说？”秦拥一向也知隔壁庄子的这涂老炯是个刺头儿！可是这秦老爹他就不是个多事的人，如何就惹上了这个十里八乡都知道不能轻易招惹的爷呢？

　　“咳，本来我爹他跟着扈老七镖队的那几个人去出趟镖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七爷和胡商打赌赢回来几十骡车的塞外鲜果，七爷看这塞外的果子新奇，就想把这几车果子拉去谷阳城卖了换些钱分与我爹这些他手下的人！”

　　“谁知道涂老炯那厮也不知从哪处得的消息？带着他的镖队就拦住七爷队伍，拿了几骡车的糖料。说是她婆娘想尝个鲜，试试这塞外的果子有多香甜，就要用那糖料强换了我们的果子！”

　　看秦悛越说越激动，秦拥进去屋里倒了杯水给秦悛，道：“这涂老炯次次都是讲不通道理的？那扈七爷呢？就这么容易把果子给他了？”

　　秦悛接过杯子把水喝了个干净，气结道：“这哪里能呢！七爷又不傻，见他要去夺了我们的果子。带着镖队伙计们就和涂老炯的人打起来了。也所幸七爷带的人多了些，将涂老炯的人打得是连剩下的货都没带走就跑掉了！我爹他们几人见涂老炯的人走了，这才去谷阳城的市集将果子给兑了货回来。”

　　“那你这些珠宝都是那稀奇的果子兑回来的？”

　　一地的金银散乱，不由得就叫秦拥这么暇想起来。

　　“是了！秦哥，弟弟我想着，眼下我们有这笔钱财。这么存着倒不是个事儿，不如你与我且先拜别了馨焰姑娘，我们南下扬州做些生意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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