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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伞
昏昏沉沉的雪森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只把这当成顽劣友人的又一次恶趣味。
直到看见幸村将她的画板放到座位上,雪森凛才微微回过神,旋即向他微笑,“谢谢你。”
“还差199次哦。”幸村调侃道。
幸村坐回自己的座位,单手支着头,闲散地瞥向窗外蒙着雨幕的群青色天空,右手时不时在画板上漫不经心地涂上几笔。
画这样的石膏像,对他而言不在话下。但今天却难得的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视线擦过雪森凛的耳际,指向红桦色木制讲台上神情凝重的石膏像。其实他大可以坐直了,让视线从她发顶经过,眼中只留下灰白的石膏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视野大多被她莹润冰凉的发丝占据。
但那样的颜色过于无趣了。
他想,
即使是潮湿的春天,视野中也不应全是蒙蒙的灰白。要有一点清凉的雪色才是。
画完石膏像后,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收拾好画具,离开教室。
幸村看着前方端坐着的雪森凛,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的眼睛,“雪森小姐?下课了哦。”
雪森凛目光难得的游移,反应了一会,才找回焦距,“中午好,幸村君。”
幸村忍不住轻笑起来,“什么中午好呀,下课啦。”
“下课了啊……”雪森凛意识有些许朦胧,微微偏头,看着他的眼睛,“现在是,应该吃午饭吗?幸村君要一起去食堂吗?”
“不要。”
“诶?”雪森凛疑惑地看着他。
“我没有带伞,”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只有一把伞的话,两个人都会被淋湿的。所以,请把伞给我,我去食堂买午餐。雪森小姐的话,就麻烦带着我的画册到屋顶的庭院去,吃完饭后我想写生。”
他又顿了一会,“可以吗?”
“欸,”雪森凛叹了口气,无奈地将伞递给他,“那就麻烦幸村君了。当心,不要着凉了。”
“安心吧,”幸村接过伞,调侃到,“雪森小姐才是,要当心一点,别摔着了。我会很心疼的。”
“心疼我的画册。”他笑着离开。
雪森凛笑着抱怨,“我们的友情也太淡薄了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雪森凛很清楚他的好意。
毕竟这场雨从昨晚开始下,不带伞根本没法来学校。
他拐弯抹角的一番话,只是为了帮她带午饭而已。
就不能坦率一点吗,幸村君。
她抱着他的画册笑起来。
啊,不过直接说,“你去休息,我帮你带饭”,绝对会被自己拒绝的。她向来不会麻烦别人。
意外的,被了解得很透彻啊。
雪森凛心下想到。
=
幸村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从屋顶庭院的入口到昨日休息的亭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雪森凛没有伞,根本过不去。
但是已经走到一半,他只得买好便当再飞快地赶回去。
大抵是因为下雨,没有学生到楼顶来。
走廊和楼道都一片空荡。
差一楼跑到屋顶的幸村,听到歌声,他站定在楼梯上。
“だけども 问题は 今日の雨 伞がない(但问题是 今天下雨 我却没有伞)”
还真是,应景的歌词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
她的声音比寻常女声低一些,泉水泠然般温柔优雅,有不同寻常的亲和力。
“行かなくちゃ 君に逢いに 行かなくちゃ(得出门了 为了去见你 必须出门了)
君の町に行かなくちゃ 雨にぬれ(要到你所在的地方即使冒雨前行)”
啊,现在可不能出门呀,雪森小姐。
他这样想着,笑着向上前行。
“つめたい雨が 今日は心に浸みる(寒冷的雨落入我心)”
这首歌是井上阳水的《没有伞》*,描述一个心灰意冷的年轻人,想去恋人家,却没有伞的故事。曲调有些昏暗,像是无奈凄凉的慨叹。
她的演绎显然很不到位。
不是寒冷的雨。
倒像雨滴亲吻花瓣,再相拥落下。散发出带着水汽的氤氲花香。
像恋人在耳边,无奈而温柔的呢喃,我想来见你呀,但是没有伞,怎么办呢。
他走上最后一格台阶。
只见她乖巧的并腿端坐在门边,像怀抱吉他一样抱着画册,手指随着节拍,在画册的边缘轻点,用那双浅金色眼睛,温柔地看向他。
“君の事以外は 何も见えなくなる(除了你以外 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笑着念出最后一句歌词,“それは いい事だろう?(这也是,一件好事吧)”
“是谁在说话?”雪森凛笑起来,向他眨眨眼睛,“我除了便当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欸?这样吗,那我走了哦。”幸村撑起伞,拎着便当盒独自走到亭子里。
大概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雪森凛只是平静地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裙子。
幸村安置好便当后,走回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画册,“雪森小姐还真是,一点都不吃惊啊。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真讨厌。”
“这算是倒打一耙吗?”雪森凛走到他伞下,调侃道,“忘带伞的幸村君。”
两人相视一笑。
紫罗兰盛放于雪夜清冷的月光中。
雨中的庭院格外朦胧。氤氲的水汽中和了艳色的花朵,又将它们清冽的芬芳在空气中晕染开,雨点顺着绀碧色的伞缘滴滴答答,伞下行走的两人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
“原来雪森小姐也会唱流行歌曲呀。”幸村将伞倚在栏杆边。
雪森凛用纸巾拭净便当盒上的水珠,“流行和古典的边界又在哪里呢?”
她笑笑,没等他回答,“专家学者对古典音乐都有很多不同的定义呢。不过我的个人看法是,对于听众而言,流行啊,古典啊,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喜欢就好。”
“是很通达的看法啊,”幸村坐到她对面,“但古典乐手中,好像另一种声音也不弱呢,比如说中岛先生就在报纸上……”他一顿,“嗯,公然批评过在电视上演奏流行曲的古典乐手。”
“哈哈哈,不用‘嗯’,就是爸爸和我吧,”雪森凛忍不住笑出声,“中岛先生一直认为,古典乐手应该专注于提升技艺,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夺人眼球上。之前也指着我爸爸的鼻子大骂,说他在消耗我的天赋。”
“说得真不留情面呢。”幸村将两份便当盒打开。
“我当时就差对天发誓,说‘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古典音乐的事情’了,”雪森凛举起手模仿当时的情景,“我从未放松过练习,也没有为了炫技而亵渎古典音乐。之后中岛先生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幸村忍不住笑起来,“但是中岛先生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吧。”
“嗯,”雪森凛点点头,“很多老派的音乐家都是这么觉得的呢,这也是我选择立海的一个原因。”
“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在这之前,”幸村拿起筷子,“还是先享用午餐吧,不是‘眼里只有便当’了吗?”
“嗯,谢谢你的便当。”
“还有198次。”
分享完午餐后,幸村才问起,“雪森小姐昨天练习到很晚吗?”
雪森凛轻轻一笑,从口袋中拿出一本半个巴掌大的笔记本,递给他,“这本笔记本上的东西,我全都背下来了哦,幸村君要检查一下吗?”
幸村接过,翻开一看,正是她整理好的,音乐科所有学生音乐方面的资料,“可以哦。那,第一个,小野丽子。”
“小野同学,就读于音乐科一年B组,乐器是单簧管,擅长清丽的曲风,得意曲目是Voi che sapete(你懂得何为爱情),出自歌剧费加罗的婚礼。”雪森凛温柔地看着他,将信息熟练地背出。
“明石信?”
“明石同学,就读于音乐科一年C组,乐器是长笛,擅长华彩的曲风,但本人的喜好是偏向清丽风格,最喜欢的是德彪西《牧神午后前奏曲》。”
“幸村精市?”他笑着看她。
雪森凛一怔,无奈又纵容地看着他,“幸村同学,就读于普通科一年C组,喜欢的画家是雷诺阿,音乐家是勃拉姆斯,最喜欢的食物是烤鱼,把网球当作一生的事业,爱好是绘画,园艺,还有……”
她叹了口气,旋即笑道,“还有恶作剧。”
“欸?”幸村忍不住笑出声,“这些东西,本子上没有写吧。”
“因为都记在心里啊,”雪森凛笑着拿走他手里的笔记本,“好啦,我要午睡一会。”
“确实应该休息了,雪森小姐。”幸村拿起画册,“我打算在这里写生,需要我叫你起床吗?”
“幸村君专心画画就好,我定好闹钟了。”雪森凛笑笑,右手支着头,合上眼睛。
幸村坐在她对面,打算画她身后的花坛。
画着画着,才发现,她已经占据了画面的中心,原本的重点——花坛,只剩一个小角。
嘛,毕竟就在面前,画在中间也很符合写生的规则吧。
他这样平静地想着。
却在雪森凛微微偏头时,近乎慌乱地将画册盖上。
发现她大概只是因为头发被压着有些不适,幸村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试图解救她那缕被压在右手肘下的头发。
他近乎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头发托在手中。
像是从春天嫩绿的枝条上,取下一捧将化的雪。
少年的心,明亮的烛火,
此刻欢快地跳动着,
因为风的缘故。
有铃声响起,她睁开浅金色的眼睛,雪夜月明。
“雪森小姐起得好早,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哦。”
不动声色地将那缕头发放下,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如果铃声再晚响一秒钟,
他会以为吵醒她的,是他的心跳声。
*《傘がない》井上阳水,这首曲子的背景很特殊,我估计没法在这里介绍,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查一下,虽然歌词很白话,但寓意很深,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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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时候,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种,情歌对唱的感觉……
这真的不是情歌啊!!!
但是一回想,第五章的时候他们已经对过情诗了……我贴出来的那句翻译,是我改过的,幸村那句德文,网上给的译文是,“莲花在等待他心爱的姑娘”,我觉得有点过了,就把“他”字去了。
算了算了。
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从第十章起,再写这两个人的互动,就有一种,弥漫着粉红泡泡的感觉……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