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两端的我和你

　　“方凌，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等？怎么等？孩子现在已经快3个月了，难道你要孩子一出生就没户口吗？”

　　苏颜最近过敏性鼻炎犯了，来医院开些药，没想到在卫生间的拐角处听到一个惊天大瓜。

　　「方凌？不就是他们公司老板的名字吗？怎么会跟唐玉扯上关系？唐玉不是跟李总传绯闻吗？还有什么孩子3个月？天呐，这关系也太迷了吧。所以一直以来，李总都是烟雾弹，实际跟唐玉真正有关系的人是老板？」

　　苏颜躲在角落里，也不好出去，她听到唐玉一直哭着在跟电话里的人争吵，撕心裂肺的，一点也不像平时干练果断的女强人样。果然爱情是毒药，谁碰谁死，该是走肾走身不走心才对。

　　「可是我记得老板好像有老婆的，去年年会还来了公司，这是妥妥的婚内出轨啊！唐玉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现在还有了孩子，难道是在逼宫不成？」

　　苏颜一个人在角落里幻想了一整出宫斗大戏，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抬头看到唐玉面无表情的站在前方，吓了一大跳。

　　“唐...唐玉，好巧啊。”苏颜尴尬地看着对方，而这时唐玉已经擦掉了泪痕，重新补过妆了，除了眼睛通红以外，看不出是刚刚经过撕裂争吵的模样。

　　“那个，我来看过敏的，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碰到你了。”苏颜希望自己的解释能有用，她也不想听到这种秘闻啊。

　　“知道，这不药房一直在喊你名字，已经喊了好几遍了，你赶紧去拿药吧，我在这等你，”说完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找了个墙边靠着。

　　苏颜听罢，知道唐玉肯定要找她谈封口的事情，该来的躲不掉，认命的去药房先把药领了再说。

　　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苏颜如坐针毡的看着对面的唐玉一直搅动着杯子里的蜂蜜水。「天，我这是中了什么邪，海城那么多家医院，我怎么就选择了这家，还是今天，为什么要去用医院的卫生间？要是早拿药离开会不会就碰不到这事了，我感觉现在这份工作岌岌可危」。

　　哐啷一声，唐玉终于不耐烦的把汤匙丢在了杯子里。抬头盯着苏颜，“你都听到了吧，是不是特看不起我，觉得我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

　　苏颜一听对方的语气，心想不对啊，这怎么反倒成了自己心虚了？终于也调整了心态和表情，尽量平和地正视唐玉，“其实我也是偶然听到，并不是故意的，不太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不好多做评价。”

　　唐玉也许是太久没有找到一个情绪的突破口，也许是苏颜并没有第一时间指责她，她紧绷的情绪突然释放了出来，趴在对面的桌子上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好在这个时间点，咖啡馆里没几个人，她们又是坐在角落里，除了服务员偶尔向这边张望以外，并没有引起太大波动。

　　等唐玉哭累了，苏颜递了些纸巾给她。唐玉道了声谢，开始叙说她和方凌之间的故事。

　　唐玉出生在一个特偏远的山村里，小时候经常吃不好穿不暖的。有一次村里来了个摄制组，说要拍摄他们那的风土人情，唐玉有次给摄像大哥拿吃的，对摄像大哥描述的外面世界很是好奇，可能是唐玉当时向往的眼神触动了摄像，对方突发奇想的弄了个叫换眼看世界的环节。

　　他们给了唐玉的父母一些钱，说要带唐玉出门拍些东西，于是唐玉就跟着摄制组第一次进了城。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耸立的高楼，目不暇接的汽车和川流不息时尚的人群，不过她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时尚，总之这叫她看花了眼。摄制组很满意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她安排在了一户城市人家体验了三天城市人的生活。

　　那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世界，穿上了新衣服，第一次吃到了海鲜和冰淇淋，还去游乐园里坐了旋转木马和碰碰车。那三天她几乎忘了她是来自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山村，忘了每天都在为生计发愁的父母，忘了她那一年到头来只有一双的破洞鞋。

　　可惜再美好的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三天的时间到了，摄制组也完成了拍摄内容，他们把她又送回了那个一瞬间变得灰暗落魄的村屋。临走前送了她一双新的球鞋作为报酬。

　　那天她追着他们离开的车队，跑了很久，直到脚被石子刮破，再也跑不动，她想告诉他们，她不要这双球鞋了，她想跟他们一起离开可以吗？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车轮离开后带起的尘土。她在路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已经黑透，父母拿着煤油灯来寻她，才把她接回了家。

　　面对着家徒四壁和父母饱经风霜的眼，她在想要是没有做那三天的梦就好了，这样她还是快乐的山村娃娃，每天早上起来吃个红薯，跟着母亲去山里挖些蘑菇和笋，晚上回来帮父亲牵回劳累了一天的牛，可惜那样的生活再不是她期盼的了。

　　父母看着一天天呆坐在山间的唐玉，没有读过书的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安慰。商量了一个通宵，母亲来告诉唐玉，他们决定卖掉家里的田地房产和牛，打算搬到县城里去谋生。

　　唐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哭了，她知道她藏起来的球鞋终是被父母看见。他们虽然不能体会，到底还是为了女儿作出了妥协，离开了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唐玉一家很快搬到了县城里，父亲到工地里做些搬运的重活，母亲到附近的餐馆帮着洗洗碗碟，总算是勉强生存了下来。而唐玉则被送到了一所希望小学五年级，其实按照她这个年纪本应该上初中的，可惜她基础太差，没上过学，老师让她先在小学学习下基础，之后再上初中。

　　唐玉完全靠着那三天的梦幻生活和床头上那双新球鞋的支撑，没日没夜的学，她知道现在的机会来之不易，是父母用血汗换来的，所以她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好在乡镇的课程不是太难，她把基础打好后就接连跳级，只用了两年就读完了初中，并且被保送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在所有人的映像中唐玉是个寡言少语的同学，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吃的很少也很瘦，从来不跟同学去买零食也不出去玩，只知道学习，考试得了前几名的时候，她才稍微露出一些笑容。

　　市里的生活费用支出更大了，父亲不得不加重工地的任务，母亲也辗转到市里来打工，希望能挣到更多的生活费。尽管唐玉用了比别人多出两三倍的学习时间，最后也只是淹没在了众多高考大军之中，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聪明勤奋的人，唐玉看着高考分数出来时，也想明白了这点，她报了能减轻父母负担的师范大学。

　　大学里唐玉也不敢放松丝毫，一面打工挣生活费，一面想办法开始接触这个一直被她隔离在外的世界。她上大学后，发现了，这里不再拼成绩，不再看谁更努力更勤奋，而是看谁去哪度假，买了什么新科技电子产品，谁父母给他们找好了毕业后的出路。

　　唐玉毕业后一次偶然的实习机会，她来到了海城，站在海城的市中心，她再次感到了小时候那三天的梦里带给她的那种充实梦幻的感觉。晚上回到住宿处拿出行李箱里一直被她珍藏起来一次也未穿过的球鞋，下定了决心，她要留在这里，无论多辛苦。

　　然而事实永远比想象中要残酷，海城的生活成本对于她一个毫无积极基础的穷学生来说实在是举步维艰。放弃掉了原来的专业，她应聘到了前度科技来当一枚小客服，想尽办法提升自己并讨好上司，把她调到了售前部门，靠着每个月辛苦得来的提成，总算租到了一个像样点的单间，也能给在镇上辛苦干活的父母寄回一点点生活费，虽然父母总说不要。

　　海城的生活是鲜活的，靓丽的，也是奢靡的，而这些都与唐玉无关，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村屋，站在道路两旁看着摄制组的车越行越远，无能为力。

　　当某天从这个噩梦醒来后，唐玉想通了什么一样，开始打扮自己，减掉了厚重枯黄的长发，扔掉了土气发旧的衣服，这个月她没有再给家里寄钱，她把一个月的工资都拿来买了衣服和化妆品。当她这天来到公司时，大家都聚集上来围观，以为她受什么刺激了，只有唐玉知道，她要开始她的人生了。

　　一次年会上，唐玉见到了从北城调来海城分部的公司合伙人方凌。对方虽然长得普通，但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属于成功男士的魅力，第一次让唐玉感受到了除了球鞋以外的发光体。

　　很快的，在一次次接触下，唐玉沦陷在了这种甜蜜被呵护的氛围之中，并且越陷越深，不愿醒来。

　　方凌给她的父母在镇上全款买了房，而她自己也搬进了黄金地段的高级公寓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掩藏在不为人知的表皮之下的，这人一旦得到享受了以后就会想要追求更多，终于在一次中秋节方凌坚持要回北城时爆发了出来。

　　“方凌，我跟你这么久，你不是说你跟她没有感情，已经分居多年，随时准备离婚的吗？怎么她一个电话，你就回去陪岳父岳母吃饭了？那我呢？我一个人怎么过？

　　唐玉永远也忘不了方凌当时看她的那种眼神，如同高高在上的君主，看脚下的蝼蚁，怜悯中带着些嘲弄， “你以为我在公司就没有竞争对手，可以一手遮天了？要是被他们知道我跟公司的一个小客服在一起，指不定得怎么嘲笑着对付我呢。”说完也不顾惊在当场的唐玉，拿着行李箱就出了门。

　　“原来我除了是一个小客服？什么也不是！”唐玉跌倒在地无声流泪。

　　从那以后，唐玉更是变了一人，工作上人际关系上八面玲珑，很快就升任了售前主管，这次得知有新产品部门要成立，唐玉就缠着方凌把她调到了新部门当经理。当然方凌也确实是看出来这个女人工作上是一把好手才同意的，他可不傻。

　　一切本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不知是最近新部门业务量太大导致，还是其他，唐玉有所疏忽，当发现时，自己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她把结果告诉了方凌，可惜对方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劝她从新部门的位置上下来，好好安胎。
　　唐玉不甘心，这一切都是她努力得来的，甚至抛弃了尊严，突破了道德底线。所以才会有医院里她声嘶力竭的一幕。

　　听完唐玉诉说的整个故事，她不知道是该同情她的遭遇还是该感叹命运的安排。如果没有那次摄制组进村，没有那个摄像突发奇想的安排，是不是也许就没有了后面的这一切，苏颜想了想，恐怕不是的，这都是唐玉她自己的选择。用绝食逼父母卖掉祖产，用学习逼迫自己来到城市读大学，用欲望逼迫她自己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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