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止息

　　“汪汪！！！”
　　什么声音？好吵。
　　我皱皱眉，眼皮好重，怎么睁不开眼睛。
　　有什么东西在舔我的手，湿湿的，好痒。
　　“汪汪！汪汪！”
　　是巧克力吗？巧克力乖，姐姐马上来陪你玩，别叫了。
　　我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却还是难以清醒。
　　渐渐的，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仿佛是在一个密封的箱子中，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
　　这是在梦里吗？我不常做梦，就算做过，醒来之后也最多记得做过一场梦，至于梦见了什么，一醒来就忘记了。
　　我掐了一下自己，不疼，好奇妙。迈开脚步，感觉身体很轻盈，随时都可以飘起来。原来梦里的感觉是这样子的吗？难怪冯琴和李佳那么喜欢给我讲她们做的梦。
　　咦，前面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栋老房子？房前屋后种着核桃树，厨房外有一颗梨树，旁边小山坡还种满了竹子。
　　好熟悉。这是哪儿？我头有点疼。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哇！小狗狗！好乖！姐姐你好厉害！”
　　小孩子的声音？
　　我转过头，一个皮肤黝黑，眼睛雪亮的小女孩抱着一只黄毛小狗，胖嘟嘟的，长得和巧克力很像。
　　“哼。你喜欢就送给你好啦，我家里什么都不缺。”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女孩子，脆生生的童音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喜悦。
　　女孩子带着少许婴儿肥的小脸眉眼初开，稚气未脱却美得盛气凌人。穿着华丽的蓬蓬裙，手腕戴着蕾丝手链，脚上是一双精致的小皮鞋，与泥土格格不入。
　　“哇！谢谢姐姐！我一定会把嘟嘟喂得胖胖的！”
　　女孩子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
　　好熟悉。她是谁？我一定见过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我走得更近了些，凝视着她。
　　刚张开嘴巴想问问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她却被小女孩拉着向前跑去，小黄狗屁股一扭一扭地跟上了。
　　我匆忙地追着她们，周围的场景突然开始变化。
　　还是这座老房子，不过是在老房子里面。
　　之前抱着小黄狗的小女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她难受地把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囔囔着，“嘟嘟，嘟嘟。”
　　旁边有两位老人，忙里忙慌地给她用酒精拭擦身体。
　　她怎么了？我也开始着急，快去医院啊！
　　终于，一位老人背起小女孩，另一位老人打着电筒，为他们撑着伞，在漆黑的夏季雨夜里走了好久好久。
　　下过雨的田坎十分稀软，老人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太过焦急，脚底一滑，摔在了泥地上。
　　我心里一疼，伸出手想扶他起来，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老房子里面。
　　一张旧桌子上放着白色的药纸和水杯，看来小女孩已经吃过药了。
　　她却丝毫没有好转，嘴唇干裂得厉害。一位老人在默默地流眼泪，另一位老人在用老式手机打电话，走来走去的。
　　我听不清楚，只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一些短语。
　　“你......不......回来......女儿......”
　　“医生......来了吗......烧得厉害......四小时？！”
　　老人一下子把手机砸了，换了衣服，看样子准备出门。
　　“砰砰”。敲门的声音响起。
　　哭着的老人连忙去开了门，一位提着药箱的年轻男子进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走出了屋子，好闷。一低头，却看见一抹小小的身影卷缩在门边，怀里抱着小黄狗，垂头丧气的，初见时脸上的骄傲与喜悦全都消失不见。
　　女孩子漂亮的公主裙上沾满了灰尘，小皮鞋上面都是泥点，但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手里攥着一条发着淡光的金属项链。
　　“你说，我不来见她是不是会好一些......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小女孩肯定很喜欢你！你来了她那么开心！我心疼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孩子，好想告诉她，她没有错。
　　“你已经提醒过我了......你又要睡了吗？”
　　谁要睡了？
　　“我会回去的。”
　　去哪里？你不要走！我心里一惊，猛地向她扑去。
　　“别走！”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
　　“汪！”巧克力的叫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刚刚的都是梦吗？我用力地按着胸口，好难受。
　　那这是我第一次能记住的梦吧。我甚至还想得起小女孩抱着的小黄狗两撮眉毛是白色的，椭圆的；还有女孩子透着浅粉的白色蕾丝手链，她精致又骄傲的漂亮小脸。
　　我在记忆中迅速翻找，却发现根本没有女孩子的身影。
　　老房子，核桃树，小黄狗，老人，生病的小女孩。我按按眉心，尽管感觉像是亲身经历过了，但我真的没有这段记忆。其他人的脸也是雾蒙蒙的，记不清了。
　　突然，我把头一抬，想起来了什么。彩色的书、窗外的猫，和，柔软的吻？这也是梦吗？！
　　我红着脸把头埋进了被子，全是栀子花的香气。怎么会做这种梦呢。又不是...唉。
　　摸摸嘴唇，从唇间传来的微凉温度和轻柔触感，我现在也还能记得。
　　触碰到那片柔软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痒痒的，让我好渴。
　　“汪汪！！”巧克力还在旁边焦急地叫着，我连忙掀开被子，看向两只前脚搭在床沿，努力想爬上床的巧克力，把它抱了上来。
　　巧克力顿时朝着我的脸疯狂进攻。我招架不住，赶紧把它禁锢在怀里，双手捧着它的脑袋，盯着它低语道，“真的好像啊。”
　　“像什么？面包吗？”姐姐从门外进来，光很暗，我才惊觉，我居然从中午睡到了傍晚！好像还做了一个不要脸的梦和一个堵得心慌的梦。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这两个梦恐怕足够我念想一辈子了。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幸好灯光够暗，看不出我的诸多尴尬。
　　“九九，喝杯水，阿嬢已经准备好饭菜了。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姐姐递了一杯水给我，低头看着我怀里的巧克力。
　　巧克力顿时呲牙咧嘴，想要冲破我的禁锢，扑向姐姐。
　　我把巧克力抱得更紧了，假装生气地打了一下它的屁股，吼了它一句。这是我第一次打它。
　　巧克力顿时不朝着姐姐叫了，歪过头来看着我，眉毛明显地趴了，圆溜溜的眼睛里好像充满着不可置信。
　　我有点内疚，手一松，巧克力飞快地跳下了床，跑了出去，脑袋还在门上狠狠撞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
　　好响，好痛。
　　我尽管心疼，但没有追出去，不能惯着巧克力。
　　喝过水后，起身下床，全程一直不敢看姐姐，我怕想起那个旖旎的梦。
　　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巧克力回来，我有点担心，这条狗傻乎乎的，刚刚出门还撞坏了脑子，怕不是在山上迷路了。
　　吃完饭后，我带着一盒狗狗罐头，自己上山去找巧克力。今天凶了它，是我不好。而且巧克力现在估计也不想看见姐姐吧。
　　真是搞不懂，住在姐姐买的窝，吃着姐姐买的粮，怎么还天天对着姐姐呲牙咧嘴的呢？
　　小白眼狼。我在心里给巧克力下了定义。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厚厚的云层将月亮完全遮住，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潮湿的气息穿透泥土，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弥漫。
　　我深吸了一口气，要下雨了，得快点找到巧克力。这条路我是走惯了的，就算没有光也一点儿都不影响我的速度。
　　在确认姐姐听不见后，我开始喊巧克力。这条傻狗，居然还会怄气。
　　没过多久，鼻尖传来浓郁的桃花香气。已经走到野桃树这儿了。
　　“汪汪！”巧克力的叫声从野桃树那里传了过来，我一喜，赶紧跑了过去。
　　“巧克力！姐姐错啦，快过来跟姐姐回家吧！姐姐带了你最爱吃的鸡肉罐头哦。”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还拿出了特意带的罐头。没办法，要是这只傻狗还在生气，一转头跑掉，两只腿怎么追得上四只腿的，何况它还有夜视能力。
　　巧克力无动于衷，还是在桃树下，两只前腿焦急地刨着什么。
　　果然是还在生气吧，毕竟第一次挨打。
　　我叹了口气，盯着黑暗中巧克力两只发光的眼睛，慢慢靠近它，快了，快了。
　　嘿，逮住了！哈哈，小东西！我一只手捉住巧克力的前腿，又往前走了一步，想把它抱起来。
　　不料脚底一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里以前没有洞的。想到刚刚巧克力不断动作的两只前腿，我咬牙切齿，不顾它挣扎，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巧克力！傻狗！你刨了多久的土了，这么深，是不是要把你自己埋了！”
　　我艰难地抱着巧克力站起来，嘶，还真疼。揉揉屁股，颤抖着腿慢慢下了山。
　　巧克力却还是不得安宁，在我怀里一直挣扎，大喊大叫。我已经被摔得没了脾气，轻轻地哄着巧克力。
　　潮湿的气味越来越重，把桃花的香气全都掩盖。云层更厚了，里面有紫色的雷电在翻滚。
　　“轰隆！”“轰隆！”随着一道闪电，春雷接踵而至。
　　惨白的光下，深坑里露出一角被腐蚀的粉色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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