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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宝阁
喂了药,安顿娇皇睡下后,花月摇下了山。
蓬莱诸峰林立,天堑众多,十分容易迷路。途中问了两个正在打扫台阶的蓬莱低阶弟子,那两个蓬莱弟子指了指远方的某座山峰,花月摇便朝那儿走去。
刚行了数十步,忽又见从旁窜出几个男孩子,睡眼惺忪,一边奔走一边整理衣衫。他们瞅了花月摇一眼,见花月摇正打量他们,便慌忙低了头,悄声低语几句,拿眼迅速瞟了瞟她,带着一点畏惧,一点嫌恶。
花月摇见这几人穿着的,正是蓬莱低阶弟子所有的白袍蓝边衣服,几人向右一拐,身影便消失在台阶之上。
花月摇抬首,云深处青山隐约,一声鹤唳响彻当空。
蓬莱虽是众峰林立,但以以五丘为主,五丘围绕中间主峰,五丘之外,延绵千里,亦有山亦有海。
主峰其大无极,主峰下有一片低洼之地,山泉汇聚,佳树成荫,水洼纵横。
花月摇不识路,沿着栈道蹒跚而下,只见几十只仙鹤在湖中聚集,皆是黑项白翅,间或一两只仙鹤展翅高飞,沿着山腰盘旋,仿佛在巡视它们的领地。鹤翅伸展,皆有两三丈。
动物习性往往与脑袋有关,譬如豺狈,獐头鼠目,本性邪恶,又譬如虎豹一类,扁额宽颊,凶猛异常。
仙鹤脖子优雅,头项昂扬,属于十分骄傲的坐骑,对生人异常警惕。
花月摇还未走近,已扑打鸣叫,发出警告。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青山,便荡漾出金色和青色的细纹,湖水清澈见底,藻荇交横,水底高高低低,绿色圆叶躺在水面,间或撑出数支未开的睡莲骨朵。几十只仙鹤徜徉其中,细长的脚高高抬起,吃着游鱼小虾。
其中一只,异常高大,体态优雅,脖颈高昂,头顶上一簇鲜亮的红毛,显得与众不同,其余数十只仙鹤均紧随它的步伐。
花月摇用眼睛丈量着自己与湖心的距离,然后倒退数步,像一条箭,凌空飞起,射向湖心。
脚刚离地,便成了一朵饱满飘逸的蒲公英,身体在高处飘摇旋转,只是刹那,迅速下坠,下坠的瞬间,她支起一腿,掂起脚尖,脚尖在睡莲圆叶上一点,便再次拉高身体,飞向半空,一个旋转后,稳稳落在那只身形异常高大的仙鹤背上。
仙鹤一惊,显然想不到竟会有人如此大胆。乍然落在背上的重量,让它高高举起翅膀,亢声鸣叫,鹤身蓦然直立,欲将不速之客甩入湖中。
花月摇同是一惊,想不到座下的仙鹤气力竟如此之大,扑翅两下几乎将她甩下,她紧紧抱住仙鹤的脖子,双腿缠住鹤身,防止下坠。
互搏了几下,仙鹤忽然改变策略,纵身飞起,只两三下,花月摇只觉白云雾气纷纷从身边急速流过,她睁开眼时,一人一鹤已来到山腰,身下云气纵横,湖水在下面闪烁钻石的光芒。
仙鹤忽然不再高飞,伸展直了翅膀,倾斜身体,绕空谷而行,花月摇脚下无所依托,身体滚落到鹤背一边,来不及重新攀援,身体已悬挂当空,与鹤身呈九十度垂直。
花月摇只得紧紧抱住鹤颈,不敢松手,若松手,她一无御行宝物,二无金刚不坏之身,纵然元婴大士,怕是也要重伤残疾。
正当红头鹤环绕空谷,忽而,一阵幽渺萧声飘摇而来,像桃花雨纵横的温柔,又像鸟雀啁啁的欢悦,忽而,笛音又是一转,隐约带着威严,如山雨沥沥,如霜华凉凉。
听闻这箫声,红头鹤忽的落下头颅,朝低空觑了觑,低鸣一声,偏移翅膀,两个回旋,稳稳落回了湖边。
花月摇松手,就地一滚,止住势头。
她狼狈起身,拂了拂满身青草。此时她鼻尖浸出细汗,两束发丝脱离开簪子的管束,落到眼前。
却见那红头鹤鹤立鹤群当中,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小黑眼睛瞅也不瞅花月摇。
花月摇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正思索着怎么驯服这只畜生,然而红头鹤突然又伸长了两条腿向自己步来,步到近处,它埋低了自己骄傲的头颅,不情愿地伏了伏身体,示意花月摇上去。
花月摇一怔,朝周围望了望,一跃到鹤背,低声说了两个字,那仙鹤竟似听懂了般,展翅凌空,不再向之前强逞速度,而是越过青山,平缓地划向远方水波浩渺处。
望着仙鹤远去的地方,梨上漫从一株桃树上跃下,将九节洞箫重新系腰间,理了理倾斜胸前的头发,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到他的唇边:“好有意思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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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红头鹤载着花月摇着陆在一片熙熙攘攘的街巷上。
这里与罗城相同,同是建立在蓬莱边缘的富庶城镇。这里又与罗城不同,若罗城算得上富庶,那么这里一定称得上繁华。
罗城街道上,以两层楼房店铺居多,而这里,多是四五层的高楼,廊柱光亮,雕花繁复。街上人人锦衣,肤色白皙,妇女佩环叮当,马车穿梭,熙熙攘攘。
花月摇打量着周围的人。街上行走的人,并非都是蓬莱人,一些人深鼻广目,服饰厚重鲜艳,显是来自北方;一些人穿着短衣长裳,头戴四方帽,风尘仆仆又衣冠整肃;又有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光滑,盯视人的眼光恶毒且深邃,却不知道来自哪里。
走出一条街开外,花月摇拦过一人问路,那人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旁的红头鹤一眼,道:“那里不是?”
花月摇回过头,只见身后,斜对面几十步开外之处,四层楼高的朱红楼房矗立街面,上有一块金漆大字所著的牌匾:万宝阁。
万宝阁。
花月摇心里默念。
万宝阁坐落在璜城,璜城位于蓬莱仙岛西北面平原,地势开阔,四方商士汇聚于此。
在这里,每年会有一次大型坊市交易,各州各岛的修士将会齐聚于此,进行符箓、灵器、丹药买卖,不乏臻品。
此时,距离坊市交易日期已极近,因此街道车马拥挤,人员熙攘。
正想着,花月摇踏入万宝阁,门在身后阖上,立刻,焚香扑鼻而来。
有长须黑裳的老者与一个清瘦沉默的侍者迎来,侍者手拿一只黑色光面漆盘。花月摇会意,将一枚上等灵石放入漆盘内,老者见花月摇出手阔绰,眼中狐疑的光立时打消,让侍者将托盘与仙鹤一并安顿好。
“这位小仙子想选些什么?”老者让花月摇入座,并派人端上一碗香茶。
花月摇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打量四周。
这大厅门户紧闭,只余一侧通向阁楼后院,用屏风隔挡,黑色廊柱之下,十六张雅座兼椅子置于大厅,大厅有六面,每一面设一门,锦缎遮着,黑锦之上分别绣有丹、符、阵、器、诀等的字样,其中一面未着一字。
来这里的人,多少有些身份,为了不让交易者感到尴尬,因此分设雅座和内房,互不干涉。
“我想找一册灵诀。”花月摇抿了一口香茶,只觉入口极香,香味绕口一圈后,余味清甜,让人忍不住多饮一些。
“仙子这边请。”老者将花月摇引入“诀”字门。
入门后,沿着环形楼梯走了两层,进入内室,室内烛火通明,将黑色的柜面照得光可鉴人。数十个架子凹凸有致,每一格放着装着一件物件,或是书册,或是龟甲,或是石板,亦有布匹绸缎。
“仙子想要的灵诀叫什么?”老者笑眯眯的,极是慈祥,佝偻着背在前引路,鱼尾纹在眼角纵横交错。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花月摇,对方穿着是极为朴素的,身上没有配饰,年龄也小,出手却阔绰,来时的红头仙鹤乃是鹤中珍品,而仙鹤又是蓬莱佳禽。
因此,老者几乎可以断定,身边这个十岁都不到的小丫头,应是与蓬莱渊源极深。
花月摇却并未直接回答,只不断地拿眼扫视四周盛放灵诀的架子,说道:“记载灵诀的东西,是一方破烂的书册,书册只剩半本。”按照记忆,花月摇将曾经书中所看复述出来。
老者大大皱眉,符合花月摇所说,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却仍耐着性子派两位侍者去找。
三炷香之后,桌前已放了众多残损破旧的书册。
花月摇看过之后,一一摇头。
她要找的书册,里面应是只字无有,一片空白。
记忆无误的话,纤纤月手镯里现在应该正住着一个玉魂,中古时期便已结魂凝魄。
玉镯本身记载着仙灵诀,凝结魂魄的器灵在化为人形前受天雷劫魂飞魄散,破散的魂魄连接灵诀一并隐入多个物件,因此,真正的记载灵诀的书册,应该是没有灵诀的书册。
“仙子,桌上的这许多,已是老儿能够找到的全部了。仙子要找的,或许本店没有,还请仙子见谅。”老者做了一揖,客气地说道。
花月摇固执地摇摇头:“您这里是全璜城最大的宝店,我是诚心而来,烦请您再找找,是否还有遗漏。”
老者正想答复,忽闻楼下一阵大笑:“桂老,你在哪儿?瞧瞧我这次带的好玩意儿,月儿她一定会喜欢的!”
正说着,从环形楼道内欢快地飞上来一人,直奔老者。门帘叮铃铃响成一片,珠帘响后,一个黄头发的少年带着甜美的笑容扑入老者怀中,声音带着少年时期特有的中性嗓音,左右眼下分别一颗红色的泪痣,嘴唇殷红如六月桃。
灰色的内裳外斜斜套着一件黑色的外裳,下摆用金漆印烫着两只华丽的蝴蝶,腰上用璎珞系着一只红色囊袋,里面灵石响成一片。
他抬起眼,透过厚重的睫毛,巴巴地望着老者,献宝似的捧出一个小册子:“桂老,你快帮我看看,这可是我花重金买下的,据说是仙灵诀残页。”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桂老,桂老接过,讶然地望了一眼少年,又回过头望了一眼花月摇。
他的手里,正是半本残破的书册。
若是平常,桂老一定骂他败家,明明里面空无一字,如何算是灵诀?可分明就在方才,面前这个小姑娘要找的便与这本十分相近。
花月摇亦十分震惊。
面前的少年容貌甜美,身材瘦削,穿着华丽,若没有差错,必定是原著中对纤纤月爱慕非常的追求者骊珞。
若男主梨上漫是水一样的温柔,那他就是如火的热情和激烈。为了纤纤月,敢为天下之不敢为,敢逆天下人之口舌,敢为一人与天下人相争。
原本的花月摇是毒辣阴狠的,那么他,便是花月摇中的花月摇。
可是,骊珞与纤纤月相遇,是在三日后的坊市交易上,花月瑶略略思索,那时原本的花月瑶趁纤纤月落单下毒手,却不想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反下杀手。
可少年刚刚进门时分明喊的“月儿”。
难道情节又提前了?
这么想着,花月瑶不禁按捺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对老者与少年揖了揖手:“店家,我想找的灵诀便是这位小先生手中这本,在下诚心而来,不知小先生可否转让,价钱……”
还未说完,骊珞忽然将书册一扔,半本册子落地时,人已凑到花月摇近前。
花月摇未动,只见那桃儿一样的唇凑近了来,在脸颊处连番流连,虫子一般,痒痒的。
骊珞吸了吸鼻子,离开花月摇的脸蛋,紧接着又将鼻子凑向她的颈窝,鼻翼轻轻翕动,仿佛留恋花香。
接着,毛茸茸的脑袋一转,顺着脖颈来到后方。骊珞仔细打量着花月摇的脖颈,似是要将她的每个毛孔都看清楚。
桂老深知小主人的古怪癖好,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地立在一旁,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宽慰这小狼崽子身下的羊羔。
细细的脖颈后面有一颗小痔,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微红的血管都可见到。
忽的,骊珞抬起脑袋,侧着身子,哼哼一笑,唇角高扬:“姑娘身上有些灵石味儿,是个富贵主,不过……我这本灵诀,不卖。”
花月摇转过身,不做任何纠缠,顺势就对桂老揖手:“劳烦店家相找,”她对面前这个高不了她多少的少年,微微一笑,带着些了然与淡然,“既然是小先生心爱之物,在下不好夺人所好,这便告辞。”说罢,做了个不必相送的手势,转身离去。
桂老微微张了嘴,望着花月摇娇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说这世间还有他参不透的宝物,屈指可数,如今这不满十岁的小姑娘,举止大方,行为老练,对苦心所找竟毫不留恋,倒让他有些参不透了。
“桂老,月儿老是托我找灵诀,如今这本,想必她见了,会很喜欢。”少年一踢腿,地上的书册翻飞而上,落入他的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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