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叶如笙篁

　　清平候府如篁也被顾元成拎着过去看了几次，四进建制中规中矩，廊腰迂回，檐牙高挑，气派巍峨。给自己一个人住，真是浪费。侯府花园倒是很合如篁的心意，百年古树，荫的小径荒芜；半园碧水，托得山丘缥缈。难寻的闹中取静之所在，不得不赞成王眼力独到。自上次西溪之后，兄弟们再未聚过，借着这开府之机，邀了大家来聚。如篁打马过来，遥遥望见侯府门前已是热闹气象，原来是八皇子、十一、十二已经到了，周福等人赶紧开了正门迎接，几人进去之后发现如篁还没到，复又到门前，接上如篁自是一番笑骂，如篁也不急着进去，便吩咐周福燃鞭炮，将侯府匾额挂起，十二凝眸细看，一拳砸向如篁，“父皇竟肯给你题匾额，御赐。”如篁一愣，心道不错啊，有了这个御赐的匾，也相当于多了一道护身符，哪个不长眼睛的想动他，也得琢磨琢磨上头的态度不是。
　　因今儿是开府第一天，周福便将宴饮设在寅清堂前。兄弟们依着宾主长幼落座，凌王是最后一个来到，如篁自从凌王府离开再未见过顾天凌，堪堪已经一个半月多了，不禁大为高兴。顾天凌环顾四周，只觉天高气朗，巨大的银杏树冠自院外荫来，树叶黄绿斑驳，空气中氤氲着水清木秀的气味，只觉心神涤荡，赞道：“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处所。”“那四哥可要常来，弟必烹茶煮酒，扫尘以待。”见五皇子顾天晔似笑非笑的睇着二人，遂说道：“五哥昨夜刚赶回来？一路风尘，辛苦了。”“幸好秦氏兄妹返秦心切，一路急赶，不然为兄我可要错过这开府之聚了。”顾天晔与如篁对饮一杯，却望向七皇子顾天启：“怎么没邀楚国公主同来？”天启未做答，反而看向如篁：“你那双胞胎的兄长一直未能有缘一见，今儿你这儿开府，也不赏脸吗？”如篁刚要去拿酒杯的手便顿住了。昨夜被顾元成逼着参加家宴，也是如篁回到成王府后第一次与父母哥哥坐在一起吃饭，一方面固然是今天自己就搬离了成王府，另一方面却是如笙与他满19岁了。哼，明明是希望自己出府吧，一府不能容二主，却还像是施了自己多大的恩惠，自己还那么没出息的如他所愿的喊爹，好个成王。赵自远给如笙和他亲手缝制了衣裳，如笙当场便披上了那长袍，上好的丝绸，袖口衣襟秀有几竿修竹，衬着他高挑秀雅的身材，越发清逸出尘、闲如廋竹。顾元成与赵自远一脸的我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而自己就像阳光背后的暗影，格格不入，茕茕孑立。如篁一脸的嫌恶，你们一家子母慈子孝，天伦融融，何必非要让我来观看。赵自远拿着另一件长袍走到他身边，他便垂了眼睑，僵硬着身体，看也不看。“如篁。”顾元成喊他，他也不理，却是有些气息不稳，脸上也带出了生气的红晕，顾元成没有再逼他，只是让周福收好衣裳。“如篁，明天让我和娘陪你一起去侯府吧。”顾如笙小心翼翼，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不必。”如篁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偶尔闪过的破碎画面中，如笙那张如颠似魔的逼近自己的脸，那双红了的眼睛，想起来依然令他生惧，看起来温和无害，咬起来才更是一击毙命。
　　“如篁哥哥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样。”看如篁沉默良久，十二笑着接上了话，“少了什么？”十一笑问。“就是，”“快说！”“女人！”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十二笑嘻嘻的说道。还真是，如篁这里，连仆从都是男侍居多，这一点倒是可以与凌王府媲美。“不知京都哪家贵女能入得了这侯府。”天启也来了兴致。“林国公的嫡孙女才貌俱佳，性情和婉，尚待字闺中，”“五哥跟林国公有仇？”不待天晔说完，如篁便掐住了话头。“如篁，林国公是五哥的外祖。”十一出言提醒，林府有权有势，有钱有名，天晔是好心。“我这个破身子，都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既然没仇，就别祸害人家的好姑娘了。”如篁喝了一口酒，悠悠说道。“胡说什么，讨打！”顾天凌沉了脸。“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自古生死皆有定，从来征战有列侯。”语气悠然，透着几分讨好。“哈哈哈哈，”十一爽朗的大笑。“你们没见过战场上的如篁，如神临世，大杀四方，秦寇是心胆俱丧。”“快说来听听。”八皇子与十二眼睛里冒着小星星，就连天晔与天启都是一脸的期待。“嗯哼，”十一清了清嗓子，“那一天，两军对峙，我方入阵的军士无一生还，正在焦灼间，见到一少年从大荒山中施施然走来，少年身穿白色麻质长袍，广袖长裾，长发未束，只用了一根丝带松松绑于脑后，衬着那荒山古道，域外黄沙，不像是人，到像山中走失的鬼怪精魅一般。那少年低头沉思，对周遭的情势恍若未见，径直走进了阵中。军营之中，你们也知道，见到这样的少年，那就像饿狼见到了鲜美的食物，饿爪都快摸到如篁身上了，尖牙都快咬到他脸上了，我跟四哥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才像从梦中醒来般，抬头的一刹那，眼睛还湿漉漉的小鹿一样的无辜，瞬间就看清楚形式了，眼睛就红了，也不知道他挥手间做了什么，身边的秦军就惨叫着倒了一片，然后他身形就动了，快的完全看不清，如篁出现在一处，一处便倒下一片，倒了九片之后，余威四震，布阵的两万秦军啊，整整两万，没有一个人是站着的了。就是这么恐怖。秦军的十大鬼将，直接给如篁封神，称他为炼狱修罗。”如篁眨巴着眼睛，他还不知道他在十一的眼中，原来是这样的形象。“精彩！”“壮哉！”“豪气冲天！”“当浮一大白！”众兄弟干了满杯。“此情当歌！”天晔说着便望向了天凌，兄弟中久经沙场的便是天凌与十一。天凌微思，随即开口：“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众兄弟以箸击缶相和，天凌望向十一，十一便接着高歌：“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了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十一指向如篁，如篁正色起身：“边关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兄弟三人对视一眼，合歌：“壮志几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歌声止，余韵不绝。“好！”烈酒狂歌，少年心事，都是天之骄子，谁甘愿抱残守缺？兄弟间高言阔论，杯来盏往，很是热闹了一回，方才渐渐止歇。侍从婢女添酒传肴，这一回的玉液琼浆却换成了西域的葡萄美酒，美则美矣，却不够烈。如篁挑了眉，周福还是听王爷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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