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电话里的声音由无数不耐烦构成：“走到街口，垃圾桶那里，对，看到了没，有个垃圾桶。”
　　“再走过来一点，就能看到我了。”电话被挂断。
　　沈誓抓着手机，顿顿站定，心想，已经看到了。
　　沈烈站在不远处路灯下面，白外套灰运动裤衬得腿修长，背对着他在低头看手机，嘴巴里还含着根烟......烟？
　　沈誓顾不上被骂的风险，跑了过去：“你怎么抽烟？”
　　沈烈听到声音，扭头看他，学他句型：“你怎么乱跑？”
　　“我才没有乱跑，”沈誓皱了皱眉，“我知道怎么回家的。”
　　“那你也不看看这天儿都多晚了？”沈烈说。
　　沈誓抬头看看天，好像真的不太早了，不接何宵的电话也不给何宵报个平安好像......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那我本来也准备回家了......”沈誓低声为自己辩解，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盯着沈烈嘴里的烟看，“为什么会抽烟？”
　　沈烈看他一眼，把烟拿下来扔到地上踩灭，自顾自往前去：“走了，送你回家。”
　　语气就好像在说“关你屁事”。
　　沈誓闻到沈烈身上淡淡的烟味，像个兔子一样耷拉耳朵，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
　　不过沈烈没逼问他为什么去“野火商店”，沈誓还是挺庆幸的，不然就他那个组织语言的能力，一定会把魏昔早恋的事情给败露的。

　　上了公车，沈烈坐到靠窗最后一排，扭头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却还是很凶。沈誓不敢打扰他，隔了一个座位坐下来。
　　“过来。”沈烈敲了敲身边的座位。
　　于是沈誓又一点一点挪过去。
　　沈烈的头发被风吹起来露出额头，眉毛被窗外灯光染得毛茸茸，半眯眼睛看着他，就是不说话。还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下巴藏进去只露出鼻梁，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
　　沈誓被他看得莫名心虚：“看，看什么？”
　　“沈誓，”沈烈用喊小宝的语气喊他大名，目光里有戏谑味道，“是不是早恋了你？”
　　“......”
　　“和女同学约会晚了才忘记回家的吧？”沈烈说。
　　想象力真够丰富的，沈誓不作声地想。却没有反驳，因为怕一张口就会被沈烈套出刚答应过魏昔要保守的秘密。
　　沈烈这个人很坏，最会套他的话了。
　　“真的谈恋爱了啊？”沈烈啧了一声，捏住他的脸，“你出息了啊沈誓？我都没恋你就恋了？”
　　沈誓被他捏得脸疼，躲开：“你不要问。”
　　沈烈看着他：“真的不告诉我？”
　　你也不告诉我为什么抽烟啊。沈誓在心里反驳。
　　沈烈没再说话，两人都沉默下来。沉默间隙，何宵又来电话，这次沈誓不敢不接：“妈。”
　　“在哪里啊？”何宵的声音听起来着急死了。
　　“我......”沈誓抓着手机看一眼沈烈，“沈烈送我回来，我们在公车上面。”
　　何宵叮嘱几句挂掉电话。又陷入沉默了。
　　沈誓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主动扯了扯沈烈的衣服。沈烈也没理他，依旧用后脑勺对着他，后脑勺看起来也很不爽。
　　“我没早恋。”沈誓只好说。
　　沈烈就转过来了，恢复神气的表情看着他：“那你......”
　　“但是要替别人保守秘密，所以不能告诉你今天为什么去那里。”沈誓说。
　　沈烈想了几秒：“哦。”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抽烟吗。”沈誓抬头看他。
　　后一秒脸被人捂住，嘴唇和鼻子挤成一团，丑得像个包子。
　　“干什么啊？”沈誓瓮声瓮气地说。
　　“真羡慕你啊。”沈烈叹口气，笑着没松手。
　　“快点松开啦，”沈誓没空去探究他的“羡慕”，不断拍他的手臂，“很痛。”
　　沈烈松开他，依旧在笑：“小宝，我压力好大，竞赛退出来了。”
　　沈誓愣了愣，莫名觉得沈烈这个笑容很苦涩。
　　“那你怎么办？就抽烟吗？”他问。
　　“我又不常抽。”沈烈啧了一声，不再笑了，手腕骨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是沈誓的手心。
　　“没有什么关系的，”沈誓下决心抓住他的手腕骨，原来沈烈的手腕骨这么坚硬，怪不得每次拽他都拽得他胳膊疼，“都会好起来的。”
　　沈烈又重新笑起来，说：“你好像一个’没有关系’先生。”
　　沈誓不懂：“什么意思？”
　　“你每次都在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自己没有发现吗？”沈烈说。
　　“你也经常说没有关系啊。”沈誓不服气地反驳。
　　“那我们都是’没有关系’先生好了。”沈烈揉了揉他的发顶。

　　转眼一年，沈誓升到初二，沈烈高三。
　　“高三很恐怖的，”已经混熟了的同桌黄盛夸张地抽气儿以表达出对高三无限的恐惧和抗拒，“我表姐学校就有个高三生跳楼。”
　　沈誓盯着黄盛一做夸张表情就张大的两个鼻孔，心里在想为什么当初会觉得他是个文气男生。
　　“沈誓把你跳绳儿借我用一下。”肖代从身后走过来，拽了一下他卫衣上的帽子。
　　最近体育课和大课间都在练跳绳，一年以后的体育中考要考的。
　　沈誓应了声，到课桌里去摸打好结的绳子，却听到黄盛说：“别借给他，等会儿体育课你拿什么跳啊？”
　　肖代不悦地看着黄盛：“关你屁事啊。”
　　“没关系的，”沈誓说话一瞬间想起沈烈的“没关系先生”，忍不住就笑起来，“我跳绳很厉害，不用练，可以借给肖代。”
　　肖代拿着跳绳走了，黄盛却凑过来：“他整天净欺负你。”
　　“没有。”沈誓摇摇头。
　　肖代在班里的人缘简直比沈誓小学和初一时还要差，没有什么朋友，连说话的人都没几个。大家好像都很排斥他。
　　“一脸拽样，怎样，家里有钱就了不起啊。”黄盛和前桌都这么说。
　　沈誓跟肖代同宿舍不到两年，倒觉得他除了不爱说话，人还挺好的，经常周末回校的时候给他带一些小零食。
　　沈誓吃人嘴软，不参与讨论肖代的坏话。逐渐肖代在班里也就只跟他一个人说话了。
　　“哎哎，听说了吗，”黄盛很快遗忘掉肖代，又开始另一个话题，“楼上初三生班里有个伪娘哦。”
　　自从初二，他们就搬来了新的教学楼，和初三生一栋。
　　大家心里都有成长和接近长大的感觉，为自己不再是学校里最小的年纪而感到暗戳戳的骄矜，遇到小一年级的初一学生也会故意把下巴抬得更高，后背挺得更直，课间议论的东西好像也更加深奥一样。
　　“伪娘是什么？”沈誓问。
　　“就是很娘啦，一个男生长那么娘里娘气。”黄盛啧啧。
　　又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他喜欢男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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