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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院子的门突然被敲响,“谁啊?”何大根拿下门闩,乍一看到狼狈的陆鲤和面无表情的程柯宁,眉心一跳。
程柯宁虽然是何大根看着长大的,但很多时候他必须承认,他是有些怕他的。
那么大的块头,浑身都是肌肉,整天板着一张脸,小时候还能逗逗他,长大了一些那脾气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他阿爹就长着一幅凶神恶煞的面孔,他阿娘长的倒是如花似玉,结果生下的儿子比他爹还吓人,何大根光是看到程柯宁就一阵牙疼。
“阿宁怎么来了,吃过饭没?”何大根客气道。
“我阿奶已经做好饭了。”
程柯宁没跟何大根寒暄,把陆鲤送到就走了。
“你…”陆鲤往前走了几步,却见男人又停了下来。
夜晚的温度是一天以来最低的,他的氅衣给了陆鲤,身上就单薄了,短衣似乎小了,胸前那块绷的十分紧,陆鲤知道那块肉有多硬,烫呼的紧。
陆鲤一下子不敢再看了。
他应该送还氅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有事你就来找我。”
陆鲤倏地抬起头,就看到程柯宁的视线已经与他交错开了,陆鲤抿了抿唇,将目光放到了他处。
自己也不明白,那一瞬间,怎么突然会信。
程柯宁的话让何大根有些不舒服。
什么叫有事就来找他?他何大根还在呢,找个外人是个什么道理,程可宁这话不等于就是在指摘他们不上心吗?!
何大根脸面有些挂不住,余光瞥见陆鲤那双红肿的眼睛到底于心不忍。
一进屋他脸就拉了下来,“小满,你不是说鲤哥儿想家回家去了吗?”
何小满一看到陆鲤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还不说?”
咄咄逼人的语气,何小满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强颜欢笑:“许是他又不想回去了。”
“何小满!”何大根一字一句道,戳穿了他的把戏。
何小满睫毛颤了颤,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的滚落。
王美凤一看到他得眼泪就心软,她忍不住反驳:“许是有什么误会,你现在凶他做什么?”
“那你让他说!”
何小满一哭何大根也心疼,但这次他真的太不知分寸了,话不免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猪儿山有多危险,万一鲤哥儿要是出了事,我们如何跟你柳姨母交代!”
何小满被他说的后怕起来,抽抽噎噎着嘴硬道:“他赚了钱的,在镇上住一晚就是了,他又不是傻子,能出什么事。”
说着他也感到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确实不是故意丢下陆鲤的,他们那小圈子就那么几个人,逛完晓市就回来了,还是麻小小问陆鲤哪去了,何小满才想起还有个陆鲤。
只是当时他们已经进了猪儿山,路都走了一半了,眼看太阳下山,在折回去肯定是来不及的。
猪儿山晚上多危险,他总不能为了陆鲤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吧。
说着何小满哭了起来,陆鲤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如坐针毡。
“不怪小满,是我看晓市太热闹了不小心跟丢了。”
现下何大根指责何小满,陆鲤心里也难受。
王美凤跟何大根对他都十分客气,平时还好,但现在他感受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
陆鲤一开始就没怪何小满,王美凤好心收留他,他如果因为这点矛盾恩将仇报,良心当真是被狗吃了。
“小满…他没有为难我。”
“当真?”何大根狐疑道。
“当真。”陆鲤点头。
他虽然这么说,但王美凤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得委屈,为陆鲤打了一碗热乎乎的稀粥:“鲤哥儿快些喝,一会姨母就给你烧水去,洗完身子才暖。”
只是走的时候到底不想让他跟何小满之间生了嫌隙:“小满这孩子心性不坏,就是被我们宠坏了,鲤哥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
“好孩子。”王美凤摸了摸他得头,总算松了口气。
因为凑的近,她闻到了陆鲤身上淡淡的酒气,诧异道:“鲤哥儿你喝酒了?”
提及酒,陆鲤露出一抹苦笑:“我看镇上酒坊生意红火便想着给姨父带上一坛,只是赶回来的时候天色渐黑,走的急了些,一不小将酒坛摔碎了...”
陆鲤掐头去尾并未透露自己遇到危险。
但这也足够为程柯宁送他回来做出解释了,想来黑灯瞎火见他孤苦无依这才发了善心。
“你这孩子刚赚了钱就这般破费,咱们家什么都有的。”王美凤吃惊陆鲤这般心细如发。
“是啊。”何大根搭腔。
何大根喜欢喝酒,每天都得喝上几口才舒坦,前两天家里的酒坛见了底,正寻思打些回来没想到被陆鲤看进了眼里去。
这份细心就是何小满都没有的。
王美凤和何大根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看在和柳翠多年的交情上收留陆鲤,现在她是真打心眼喜欢这个孩子了。
勤快又懂事,更难得的是还有这样一份孝心,也难怪柳翠要这样护着他了。
“姨母,这是给你的。”
陆鲤踌蹴了一下还是把香膏拿了出来,那香膏是他贴身带着的,也幸好放的好,才没磕碰了。
王美凤一眼就瞧出了这是好东西,有些语无伦次“...你这孩子...买这个做什么,乡下人农活都做惯了,又不是那官家夫人、小姐,哪那么细到..”
没有哪个女人是不爱美的,王美凤也一样。她不是买不起香膏,只是舍不得,何小满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哪哪都需要花钱,现下陆鲤的这一片心意,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小满看着王美凤热泪盈眶的样子,心里登时生出几分不快来。
他们都是一块出去的,他光顾着给自己置办东西了,倘若陆鲤不买也就算了,偏偏他给阿爹打了酒,甚至阿娘也照顾到了,那他这个亲生的算什么?
何小满看不惯陆鲤那般溜须拍马的作派,余光扫过陆鲤身上的氅衣,目光一凝,疾言厉色道:“你哪来的氅衣?”
陆鲤本能的拢了拢氅衣,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上,纤细的手指十分刺目。
“刚阿宁送鲤哥儿回来的...”何大根接话道,刚说完王美凤就知道不妙。
果然何小满脸色骤变,一把扯下陆鲤身上的氅衣“还没许配人家呢,就穿男人的衣裳,你要不要脸。”
陆鲤拿在手里的香膏猝不及防的摔了出去,与此同时包在帕子里的梅花发簪断成了两截。
发簪通体由玉石打造,陆鲤买的这支不算很好的料子,但因为模样精巧比香膏还贵上几枚铜钱。
乍一看那发簪断成两截,陆鲤的心跟着一沉。
“小满,你在做什么!”
何小满看到摔成两截的发簪也楞了楞,“你自己不放好怪我做什么...”眼看陆鲤眼眶红了,何小满一瘪嘴先哭了出来。
自从陆鲤来了以后他能感觉到原本属于他得宠爱被分出去了,可能没有很多,但在得到过全部以后,哪怕少了一点点也是能感觉到的。
可是凭什么?
他才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啊!
“我怎么了?你们就知道陆鲤,他受点委屈你们就怪我,我去挖笋要我带他,吃点什么也要分他一半,他被人退婚又不是我害的,他如果洁身自好他男人怎么会不要他?”
陆鲤为什么回来家里何小满曾听父母提过一嘴,村里也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真真假假他分不清,怒上心头逐渐口不择言起来。
“到底谁是亲生的,给你买盒香膏就是孝顺了,那你们把他当亲生的不就好了,还要我做什么...”
“你....”王美凤只感到血气快速上涌,耳朵都开始嗡鸣。
“啪!”冷冽的掌风呼啸而至,何小满呆住了,陆鲤也怔住了。
泪水涌出眼眶。
“你打我!”
“你居然为了他打我!”何小满指着陆鲤重复了两遍,仍然不敢置信自己的母亲会为了一个外人动手。
她从没打过他的。
从未!
王美凤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开始发抖,她脸色苍白得可怕,不能接受自己这样冲动。
扇出去的那只手一直在抖,甚至无法吸足一口气。
闹到后半夜,何小满被何大根关回了屋,王美凤也已经精疲力竭。
事到如今肯定是不能再让陆鲤跟何小满住一屋了,陆鲤的住处令王美凤十分为难,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别的住处了,总不能让人搬到柴房去。
她几次看向陆鲤都欲言又止。
家里燃着炭盆总归是比屋外暖上一些的,氅衣早已取下,被陆鲤叠的整整齐齐。
“我没跟男人有染...”
“姨母知道的。”
陆鲤定定的看着她,而后又低下头去摆弄断开的簪子。
王美凤沉默了一会道:“鲤哥儿,香膏的钱还有发簪的钱你算算多少,我替小满赔给你。”
陆鲤顿了顿,眸色黯淡下来,他一直低着头,隔了好久才含糊不清的张开口,声音低低的,要不是屋里安静几乎是听不清的。
“簪子我本来就是送给小满的,香膏亦是我心甘情愿,姨母...姨母你别那么说...”
王美凤听出了他的窘迫,她扯了扯嘴角,试图笑一下,但很快又拉平了。
“难为你有心了,可惜...今天是小满不对,姨母替他给你道歉,鲤哥儿你别同他计较。”
陆鲤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屋里静下来,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鲤哥儿...”王美凤张了张嘴。
“嗯。”
话到嘴边偏偏又说不出来。
“没什么...”
“...你...”王美凤嘴唇动了一下,难以启齿。
“姨母你就说吧。”
陆鲤不算一个很敏锐的人,但此刻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王美凤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开了口:“程家阿奶你见过的,我跟她都说好了,这几天你就睡她那屋,一会我给你抱床被子去...”她也知道这个办法并不妥当,说的时候都有些羞愧,“...回头我劝劝小满,这孩子发完脾气就好了,过几天你就搬回来。”
同样的话,阿娘也对他说过。
陆鲤霎时红了眼睛,“姨母...”
他想说自己可以回家去,何小满对他这般排斥,他实在做不到没脸没皮继续赖在这里了。
却又想起...
他的家,回不去。
陆鲤的鼻头一酸,一张脸几乎埋进膝盖,牙齿咬得紧紧的,拼命的瞪大眼睛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王美凤收拾的很快,没多久就抱着一床被子出来,陆鲤跟在她身后来到程家的院门口。
院里的黑犬十分警觉,刚靠近就吠了起来,有男人的声音呵斥了一声,紧接着院门打开。
陆鲤缩袖子下的手攥紧,忍不住藏起自己微肿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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