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不过沧海

　　已经十月末了，不知道天气为什么还那么热。Lily又跑到我们楼上来吹冷气。她真的很节省，自己屋里的空调从来不开，饭也只吃飞机上的工作餐。每次下飞机前她都把我们没动过的工作餐打包带回家，放在小冰箱里慢慢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亏你还顿顿吃！每个月将近15000的工资还不够你用吗？”我看不下去把她叫到我们这里来改善生活的时候，忍不住埋怨。在我们国内的同学朋友还拿着每个月不到1000元人民币的工资的时候，这样的薪水真的很不错了。我父母一辈子的积蓄都还没这么多。
　　“没什么啊，填饱肚子就好了。”Lily无所谓地耸耸肩。
　　后来，她干脆叫她那个在维修部做机械师的男朋友退掉自己租的房，搬过来跟她一起住。
　　两个人挤在那个小窝里，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吃着难以下咽的飞机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结果，才两年多的时间，两个有情饮水饱的小情人存了40几万，一次性付款买了套可以看海景的二居室。又过了半年，又付了头期款，按揭买了一套三居室租给新来的同事，用租金来付贷款。在我们目瞪口呆中他们又用这两套房产投资办了澳门的投资移民，在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松松拿到了澳门身份证。
　　跟天才打交道真是长见识啊！

　　又是一年圣诞节要到了。Michal打来电话，约我圣诞节前夜去香港。我查了自己的飞行排班表，那天偏巧有任务。
　　“不可以请假吗？”Michal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
　　“最近请假的人多，人手不够呢。公司有了规定，事假一律不准，病假必须去指定的诊所，而且除非是外伤流血或高烧，否则都请不到假。”
　　“这样啊？真的没办法吗？我还想能够象去年一样去太平山顶呢。”
　　我觉得好抱歉，怕他不高兴。虽然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可是爱一个人就会这样患得患失吧。
　　圣诞节前一天的早上，我还是决定了去请病假。
　　洗了脸，穿上简单的灰毛衣牛仔裤，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憔悴一点。昨晚整晚没睡好，思想斗争半天，脸色也确实有点苍白。
　　一路上我都又紧张又沮丧，说谎骗人的事我还没有做过。我设想了种种借口又一一被自己否定，最后还是决定到了诊所再见机行事。
　　诊所里等候的人很多，我胆战心惊地环顾周围，幸好没有认识的同事。
　　我注意到候诊室有一台饮水机，我走过去坐在旁边，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倒了一杯很烫的热水，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我知道这里量体温不是象我们小时候那样把体温计夹在腋下量，而是含在口里。我打算假装发烧。我喝了一杯又一杯滚烫的热水，希望可以让我的口腔保持较高的温度。我不确定这样做究竟有没有效果，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最可行的办法。
　　终于轮到我了。我的嘴里已经被滚水烫出了一串串小小的燎泡。
　　“什么病？”是一个年龄很老，看上去有点凶的女医生。
　　“发烧。”我的声音很小，怀着谎言随时会被揭穿的担忧和困窘。
　　老医生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不烧啊。”她的声音透着点不耐烦，仿佛在责怪我耽误了她的时间。
　　“张开嘴让我看看喉咙。”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被烫到肿痛的舌头和口腔，只是瞄了一眼，就放下手说：“如果是感冒，我给你开点药，你可以走了。”
　　我一下惶恐起来，这么容易就让我之前的努力和挣扎成了泡影。
　　“烧的，到了下午就烧得比较厉害。”忍着被她怀疑的眼光打量的羞辱感，我急急地分辨。“您可以让我休息一天吗？”害怕失败的压力和说谎的羞耻让我的眼睛里终于饱含泪水。
　　老医生又用力地盯我了一眼，不动声色。
　　“好，你出去叫姑娘（护士）拿体吻计给你量一下体温，真的发烧就给你一天病假。”过了几秒钟她终于开口。
　　走出诊室，我找护士拿了体温计，趁她转身替别人拿药的时候又飞快地倒了一杯滚水，忍着疼痛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把体温计放进嘴里。
　　等拿到病假条走出诊所，我却没有感到成功的喜悦。为了不让喜欢的人失望，我的自尊心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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