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十一月中旬，秦荨所在的专业系部要举行期中考试了。

　　高中的时候，秦荨是文科班的，只因为，她文科成绩很优秀拔尖，语文和政治历史地理都学得相当棒。

　　反观理科，她高一的时候，理科成绩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因此，她就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文科。

　　然而，即使是文科班，她的数学和英语也没有优势，但幸好秦荨还算努力，高考的时候数学英语虽然没有超常发挥，好在没有拖后腿，有惊无险地考上了冶游市师范大学，报考了没有数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她们专业数学是没有了，但还是有英语。临近期中考，全寝室都在埋头认真复习着，奋战几天后的考试。

　　夜晚昏黄的灯光下，秦荨正对着一道听力题戴着耳机分析一道阅读听力，小脸皱成个包子，很显然是被难住了。

　　习题集的旁边摆着小闹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指针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哎，怎么这么难，听半天也没懂讲的啥……”秦荨嘟囔着挠挠头，中指敲在笔杆上，笔就灵活地在她指间转了一圈，重新落回原处。

　　是时候求助一波室友了。

　　“哎你们——”

　　秦荨回头就看见，程橙趴书桌上，正咂着嘴睡得香甜，孟婉不在，估计是去卫生间了，兰青苒捧着厚厚的专业课书，念念有词地背重点。

　　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秦荨苦恼地缄默了，她只好又转回来，对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长吁短叹。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亮。

　　秦荨索性放下打算歇一歇，她把手机拿过来解了锁，“松鼠”头像跳出来的时候，秦荨原本愁眉苦脸的表情霎时间消散，眼睛弯成一对月牙。

　　“宁宁还没睡吗？最近学习怎样了？”

　　自从中秋那天她和小松阿姨互发了祝福以后，她和小松阿姨之间，就渐渐地熟稔了起来，小松阿姨会时不时地给她发来关心，她也会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给小松阿姨发早安或者晚安的问候。

　　这不是她第一次关心自己学习了，却是最及时的一次。

　　秦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用一种略带抱怨的语气道：“小松阿姨晚上好呀，我还没睡。最近要期中考试了，我在复习。只是……被一道题目难住了。”

　　彼时的韩心言，此刻也是刚忙完了加班的工作，正拎着包关上“副总裁办公室”的门准备从公司里离开。

　　踏进电梯下行时，就看到了小姑娘发来的小抱怨，韩心言一天中因为工作带来的或紧张或疲累的情绪，就在小姑娘这样富有青春活力的微信语气上被舒缓了不少。

　　她轻笑一声，眉目里尽是微微的笑意，十分柔和。完全不像白日里和下属们或者是跟刘天宇的气场与疏离。

　　或许是因为这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网络上的一个小姑娘，她在对方面前，没有太多的负担，亦没有太多的牵扯与责任，她反而能把最真实的自己和最轻松的一面展现出来。

　　因为小朋友不知道她是谁，只要她戴好这道假面，就能毫无负担。

　　放松下来的韩心言一路走到停车场，坐上驾驶室系好安全带后，也略带点俏皮的语气询问道：“怎么呢？现在大学的课程都这么难搞定了吗？我记得……你好像是中文系？”

　　信息发送过去以后，韩心言就暂时没有再理会，只是专心发动汽车，驶向自己住的公寓。

　　而秦荨也等来了意料中的回应，她瞬间更加开心，她就知道，小松阿姨不会弃之不理的。

　　她赶紧继续打字道：“也不是啦，主要是我自己太菜了，课程其实应该不难，就是跟我不对付，好像……我没有那根筋，什么都看不懂。”

　　韩心言的公司离公寓并不太远，开车很快就到了，她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上楼，再拿出手机时，就看见了小姑娘的烦恼。

　　学习的烦恼啊……自己很多年都没有碰见过了。还是年轻真好，读书的时候，觉得天大的事，在后来再回头去看时，其实也不过小事一桩。

　　学习的烦恼，比起人生中和社会上遇到的各种问题，都是轻松多了。

　　虽然自己不是中文专业，但是，自己读书时成绩也还不错，宁宁遇到的烦恼，应该不会是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吧？

　　韩心言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再加上此刻心情也不错，就很有耐心地又询问过去道：“那，宁宁方不方便告诉阿姨，难倒你的功课是什么呢？阿姨读书的时候，成绩还可以，应该……是能帮你解惑的。”

　　收到小松阿姨这样的反馈，秦荨意外不已，同时……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关于对面这位阿姨的一些事情。比如她会是一个学霸？又或者英语很不错？她的职业是什么？她平时对谁都这么好吗？

　　一个个小小的问题在秦荨脑海里被悄悄填上了她自己臆想出来的答案，“小松阿姨”渐渐在她心中有了一个具象化的轮廓。

　　都说网络是可以将一个人的优点放大和美化很多的，尤其是在不了解时，秦荨没有见过对方的样貌，也不清楚她的性格，但只因为对方的举手之劳，救了她爸爸，也救了她的家，她开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感到好奇。

　　经过几次三番的接触，对方的回复都是温柔又耐心的，于是秦荨就不自觉把她想象成了一个处处透着温婉、时时保持得体的漂亮阿姨。

　　小孩子还没有太多复杂的心理和心思，她一边想象着小松阿姨的人，一边就很直爽地又带着雀跃的情绪把信息发了过去：“啊？是吗？小松阿姨，你读书时是一个大学霸吗？我的难题是英语，高中时英语就有些不太好，对英语听力也更是头疼。小松阿姨，你英语很好吗？”

　　英语啊……

　　韩心言扭头看了看自己书架上的一堆原版原文的外国名著与小说，她的确英语很好，大学四六级也是连着一次过的。本来她还想挑战下自己去攻专八，只是后来认识了阮思彤，又和家里出柜，以及在覃照市打拼时和阮思彤的大大小小的吵架，她也就越来越没有心思再去顾及那些可有可无的考试了。

　　和阮思彤那段冲动又懵懂的恋爱，几乎断掉了韩心言在学术上更高成就的所有可能。

　　哎，过去的事儿了，多想无益。

　　韩心言很快就拽住了乱飘的思绪，让自己的注意力再次回归到和小姑娘的聊天上，打字道：“学霸不敢当，但英语确实还算不错。如果你的英语听力不好的话，就需要多听多看多练……”

　　韩心言这个晚上，破天荒地跟小姑娘交流了大半天的英语学习技巧，更甚至……

　　她在洗完澡以后，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按下了微信上的小话筒，口齿流利地给小姑娘说了一段英语句子的语音：

　　“try not to become a man of success but rather try to become a man of value。”

　　秦荨点开的时候，对方柔软又透着些许磁性的女声钻进耳朵，是十分标准的英式发音，每一个单词的咬字都很有特点，像是一个个小鼓点，精准无误地敲击在秦荨的心上。

　　这让她有些恍神，又将那段音频重复听了好几遍，完全不去尝试控制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

　　这是爱因斯坦的一句名言，大意是：不要为成功而努力，要为做一个有价值的人而努力。

　　韩心言想为小姑娘做一番鼓励和激励，就选了这么一段比较励志的名言。

　　但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晚上，她为什么就如此突然地，想发语音了。明明之前，她还一直保持着神秘感，也没有给小姑娘透露太多现实的信息。

　　或许，想来是这个小姑娘太纯真了罢，也或许，她是韩心言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个，可以放下心防，让自己不那么累的人？

　　没有人能天生的孤独，所谓的适应孤独，其实也不过是四个字：我习惯了。

　　就像韩心言最爱看的一部港剧《刑事侦缉档案4》里面，武俏君总是会对徐飞和大家说：“我习惯了。”

　　武俏君不希望有人疼，有人依靠吗？其实也不是的。只是坚强了太久，就以为自己百毒不侵。

　　韩心言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和武俏君，也真的是很像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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