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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月(一)
“你可看清楚了,这件东西是府内的么?”
“禀殿下,奴婢看清楚了,这件玉饰并非府内之物。”
“哦?”朱友珪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腕饰,它是由三段弧长相等的白玉衔接而成,玉质洁白无瑕,晶莹温润,在衔接处镶着三个造型各异的金质兽首,相接处有金质活栓铰连其中,抽出后玉镯可自由开合,也可打开活栓,将兽首相勾处取出,这样便成了三个弯月形的佩饰,这件玉饰制作得异常精巧,玉质上乘自不待言,且衔接处的三个兽首造型威猛有力,昂首之姿也各是不同,一看而知非凡俗所有。
地上跪着的婢女轻轻抬眼看了看朱友珪面上的神色,见他面色无异,方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赵姑娘初来时,是奴婢服侍她梳洗的,当时奴婢曾仔细查看过赵姑娘随身的衣物饰品,其中并无这件玉饰。”说完,她轻轻地垂下了头。
“你将此物放回原处,不要惊动他人,明白么?”朱友珪淡淡道。
“是,奴婢明白。”
“这件腕饰是你何时发现的?”
“禀殿下,是昨日晚间,赵姑娘在殿下处用膳时奴婢在她屋内榻下的小隔中发现的,自从奉了殿下之命侍奉赵姑娘,平时姑娘的屋内都是由奴婢负责清扫的。”
在烛光的映射下,那白玉腕饰愈加晶莹光润,朱友珪轻抚着它,在经过那相接处昂扬的兽首时,他修长的手指在兽首上往来徘徊着,继而指尖微微一顿,他眉稍轻挑,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微凝的笑意挂在他唇角,生生浸出一段冷意,地下的女子一顫间,已深深地俯下了身子。
“锦珠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锦珠半垂着头,蹑着脚慢慢地退了出去。
半晌,朱友珪突然扬声道:“来人!”
赵三循声而入: “殿下有何吩吋?”
“传令下去,处死昨日在门屋附近当值的所有卫兵。”朱友珪冷然道。
赵三一震,却没有抬起头,亦未追问,只是沉声道:“属下遵命!”
晨曦又一次照亮了梁王府,这个清晨却与以往全然不同,来来往往的仆从都是行色匆匆,面色肃然。梁王府的大门外白藩飘飘,前院来吊丧的百官络绎不绝,朱温在灵堂前对着张氏的棺木,心中大恸,在旁的一众汴军将领也是人人垂泪,朱温生性残暴多疑,杀人如草芥,只有张氏能以柔克刚,以女子柔婉之德,制朱温豺虎之心。因有张氏在侧,对朱温时时婉言规劝,从而挽救了无数将士的性命,军士赖她得以存活的不知有多少,现在张氏盛年早逝,对朱温而言,则再也无人能制之。
在一片哀哭声中,几位在角落里的仆妇却在小声私语着,其中一位长脸面有微麻的妇人悄声道:“听说王妃房里的圆荷被王爷……”说到这里,那妇人抬眼瞧了瞧四周,越发压低了语声说道:“被王爷收房了。”
“可不是么,我也是才刚听内院的人说的,娘娘这才刚过世呢,她就被王爷召去侍了寢,这丫头可真有手段。”边上另一个看去明显年轻些的妇人匆匆接口道。
“圆荷这丫头,我素日看着就是个有心的,现在果然攀上了高枝,这现下,王妃刚过世,王爷房里虽有几房侧室,可王妃在的时候,王爷心里哪有她们,虽说我们王妃人好,平日对她们也是极照顾的。”
“可我怎么又听说圆荷那丫头不愿意?听那晚在屋外侍候的人说,是王爷……”那嘴里正说着话的年轻妇人看了看来往不绝的人群,却轻轻收了口。
“我看你们,还是少说点罢,是不是嫌这些天人死得不够多啊。”正从边上走过的一位管事模样的仆妇冷冷道。她这么一说,那几位正议论纷纷的仆妇顿时敛了口,面上纷纷透出了惧色。
那管事仆妇见她们如此,嘴里冷哼一声,自去忙碌了。
喧嚣了一日的梁王府渐趋沉静,酉时的钟声远远传来,净琬已搬入了朱友珪卧房旁的东厢内,那几株开得正好的梅花也移到了东厢窗下。她早将几日前收在旧屋内的玉饰取了出来,此时,它正静静地躺在她手中,她的指尖顺着那白玉的圆弧轻轻地滑动着,丝丝甜蜜从她心底漾起,她仿佛又闻到了那带着露珠的清草气息,一阵细微的声响让她迅速地合起了双掌。
丝棉的帘子被轻轻挑起,小青探头笑道:“小姐,这里比我们先前住的地方要宽敞许多呢。”
净琬转首看着小青忙碌的身影,寻思着将玉饰放在何处不易察觉。她正缓缓环视屋内,随着帘子的一声轻响,一个窈窕的身影走进了屋内,那人轻声道:
“姑娘,殿下让你过去。”
净琬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抖,她握紧了掌心的白玉腕饰。
小青闻言一愣,她看向帘边的女子,口中迟疑道:“锦珠,殿下让小姐过去有什么事吗?”
锦珠垂了首,淡淡道:“殿下只说让姑娘现在过去,至于其它奴婢并不知道。”
净琬无声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向帘边,经过小青时低语道:“小青,我没事的。”说罢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里终是带了些苦涩。
锦珠轻轻打起了帘子,帘子放下时,屋内只余下了忐忑不安的小青。
净琬绕过了屏风,锦珠已悄然退去,朱友珪半合着眼,靠在矮榻上,屏风后只燃着一支短烛,矮榻前绘着连枝花纹的抹金铜灯却并未点亮。
昏暗的烛光中,男子衣襟半开,室中散发着郁郁的兰香。净琬不由放缓了脚步,男子在榻上的身影半隐在昏昏欲灭的烛火远处,她看不清他的脸,满室的寂静中透着沉沉倦意,她犹豫着,轻轻地退开了一步。
“过来。”一室寂静里,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男子的语声令净琬在瞬间僵硬了身体,她的心不可遏制地加快了跳动,她望着那半卧的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踌躇着,终于缓缓地向着榻前挪去。
男子眼眸微眯,看着慢慢移近的女子。
在离榻前三步远时,净琬止住了脚步,她虽无法看清昏暗中的男子,却能感觉到男子那炯炯的注视,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朱友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锁在了女子的眉间眼稍,他明明是在看着她,却又像透过她望向不可知的所在,半响后,他缓缓地合上了眼。
兰香阵阵从榻脚的薰笼中透出,净琬静立于空寂中,而身前的男子却安然睡去。
良久,净琬觉得自己已僵立如石,她看着榻上全无动静的男子,慢慢地弯下了腰,轻揉着发麻的脚踝,缓缓地动了动双足,这么一动,竟觉得足底如针扎一般,榻上的男子却在这时转过了身,正半弯着身子的女子一惊,本已发麻的双足在瞬间失了重心,悄无声息地跌坐在柔软的茵毯上,慌乱中她抬起了头,榻上的男子依然沉睡着,她松了口气。
下一瞬,锦珠窕窈的身影已映上了画屏。
“殿下,王妃屋里的圆荷来了,她想见您。”
净琬向朱友珪看去,男子却早已睁开了双眼,她抬首正对上他眼底的平静无波,净琬一凛,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圆荷?”男子语声微顿,随即漫不经心地道:“让她进来罢。”
他瞟了瞟净琬:“你到帐后去。”
净琬一怔,心中惊疑不定。
见女子依然立于榻前,男子看着她迷朦的双眼,一种奇异的东西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下一瞬他微微地挑了挑眉:“你既然这么想留在这里,我不如让你来代替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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