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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闻涵冲到她面前时,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闻歌——你我走着瞧!”
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淬毒般的恨意。闻歌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堂妹,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她没说话,转身就走。
小桃和小红急忙跟上,走出老远还能听见闻涵在后头摔东西的声响。小红小声嘀咕:“小姐,她们这次怕是真恨上您了……”
“随她们去。”闻歌脚步不停,“问心无愧就好。”
话虽如此,当她独自坐在闺房的窗边时,指尖还是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把匕首——那把刻着“待君”二字的、根本不是她的刀。
烛火跳动,碧色琉璃在光下流转着诡谲的光。那两个小篆刻得极深,笔锋凌厉,绝不是寻常匠人能为之。更重要的是,刀鞘内侧有个极隐蔽的机括,轻轻一按,刀身会自己滑出半寸。
这是一把精心设计的赝品。
萧昌为什么要给她一把假刀?真的刀在哪里?那夜他说“刀掉在轿中”,究竟是真是假?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闻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能再等了。皇上在丞相府只剩最后两日,她必须趁这个机会……
“小姐!”小桃慌慌张张推门进来,“皇上、皇上往这边来了!”
闻歌眼神一凛,迅速将刀塞回枕下。她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忽然计上心头。
“小桃,小红,”她转身,压低声音,“帮我做件事。”
萧昌踏入闻歌闺房时,已是戌时三刻。
黄公公和两个侍女守在门外,他独自推门而入。屋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桌上茶还温着,棋枰上摆着未完的残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是她惯用的头油味道。
“安国郡主?”他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萧昌挑眉,往里间走去。绕过绣着春山图的屏风,内室的光线暗了许多。床榻上,锦被隆起一个人形,还在微微蠕动。
他脚步一顿,唇角不自觉扬起。
这丫头……莫非是在跟他玩什么把戏?白日里还冷若冰霜,夜里却躲在被中等他?倒是会欲擒故纵。
“安国郡主,”他走到床边,声音里带着笑意,“可是允许朕……来侍寝了?”
说着,伸手挑开被角——
锦被下露出一张惊恐的脸。是个年轻女子,只穿着杏红肚兜,双手被丝带缚在床头,嘴里塞着团绸帕。此刻正睁圆了眼睛看他,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
不是闻歌。
萧昌脸色骤变,正要后退,那女子忽然“呜呜”出声,眼神拼命往地上瞟——
地上,一条青花小蛇正昂着头,吐着猩红的信子!
“啊——!”
女子嘴里的绸帕被挣松了,发出凄厉的尖叫。萧昌本能地往后一跳,却忘了身后就是床榻,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压在了那女子身上!
几乎同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闻歌带着小桃小红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目瞪口呆的黄公公和侍女。烛火将室内照得通明,所有人都看清了——皇上压在个半裸女子身上,而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闻清。
死寂。
只有闻清低低的啜泣声,还有地上那条被黄公公一脚踩死的蛇,尾巴还在微微抽搐。
闻歌的目光从床上移到萧昌脸上,又移回去,忽然笑了:“皇上这是……?”
萧昌迅速起身,整了整微乱的衣袍,面上镇定,耳根却泛着可疑的红:“朕来看你。”
“看我?”闻歌走近几步,歪头打量床上瑟瑟发抖的闻清,“看到我床上来了?”
“朕以为……”萧昌顿了顿,“以为你在与朕玩笑。”
“我从不与皇上开这种玩笑。”闻歌语气平静,眼神却冷,“倒是皇上,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小桃小红死死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憋笑憋的。
闻清这时终于回过神,抱着被子大哭起来。黄公公一个箭步上前,压低声音:“姑娘,见到龙颜是天大的福分!再哭,仔细你的性命!”
闻清吓得噤声,只敢默默流泪。
“你知道她是谁吗?”闻歌问。
“不管是谁。”萧昌恢复了帝王的威仪,“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半个字,朕诛他九族。”
“她是臣女的堂姐,闻清。”闻歌一字一句,“皇上现在知道了?”
“那又如何?”萧昌拂袖,“朕难道碰不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坐实了“有意为之”吗?可他不能解释——难道要说自己被一条蛇吓得跳上床?天子的颜面往哪儿搁?
他深深看了闻歌一眼,那眼神里有恼怒,有无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最终,他转身离去,玄色衣摆划过门槛,消失在夜色里。
黄公公匆匆跟上,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闻歌一眼。
室内重归寂静。
闻清还裹着被子发抖,闻歌走到床边,抽出匕首割断缚着她手腕的丝带。刀刃划过绸缎的“嘶啦”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堂姐,”闻歌轻声说,“今日之事,我会查清楚。”
闻清抬头看她,眼里满是泪水,还有深深的怨恨:“不是你设计的吗?除了你,还有谁……”
“我若想害你,方法多的是,何必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招?”闻歌收起刀,转身往外走,“你好自为之。”
她走到门边时,听见闻清在身后喃喃:“可皇上碰了我……皇上碰了我……”
那声音里,竟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闻歌脚步一顿,没回头,轻轻带上了门。
三日后,宫中传来旨意:纳闻清为贵人,即日进宫。
消息传到丞相府时,闻清喜极而泣。她抱着那道明黄圣旨,像抱着全世界。闻歌却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皇后亲自劝说皇上纳妃,纳的还是与闻歌有过节的堂姐?
这不是恩宠,是棋子。
可她没时间细想了。今夜是皇上在丞相府的最后一日,也是她计划中的关键一夜。
黄昏时分,她让小红悄悄出府,从城南的伶人馆带回一个姑娘。那姑娘叫莺儿,十七岁,生得与闻歌有六七分相似,声音经过训练后更是能以假乱真。最重要的是,她够胆大,也够缺钱。
“事成之后,五百两黄金,足够你赎身,远走高飞。”闻歌将一袋金叶子放在桌上。
莺儿眼睛亮了:“郡主放心,莺儿最擅长的,就是‘演’。”
子时三刻,观星楼。
萧昌踏进阁楼时,心跳得有些快。闻歌约他三更私会——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虽然地点选在府中最偏僻的观星楼,虽然要求他撤去所有侍卫只身前来,虽然……有太多疑点。
可他还是来了。
带着某种幼稚的期待,像一个收到心仪礼物却不敢立刻拆开的孩子。
楼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身影从暗处扑来,带着浓郁的脂粉香,直直撞进他怀里。
“皇上……您可算来了……”声音发颤,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萧昌身体一僵。
不对。触感不对,味道不对,连拥抱的力道都不对。闻歌从来不用这么浓的香,也不会用这么娇媚的语调说话。
“你今日……与往日不同。”他试探着说。
“为了今夜,臣妾准备了许久呢……”那双手开始不安分地解他的腰带。
萧昌按住她的手:“等等。”
“良辰美景,等什么呀?”莺儿学着闻歌的语气,却学不来那份清冷,只剩矫揉造作。她用力一扯——
“刺啦!”
龙袍的衣襟被撕开一道口子。
萧昌脸色变了:“安国郡主,你这是要……”
“皇上别说话……”莺儿将他往榻上推。
外衫被扯落,里衣的扣子绷飞了好几颗。萧昌终于确定——这不是闻歌!闻歌就算真要“献身”,也绝不会是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他猛地坐起。
“臣妾是您的安国郡主呀……”莺儿又扑上来。
萧昌一把推开她,翻身下榻就往门口跑!莺儿哪肯放过到手的“富贵”,光着脚就追:“皇上别跑——臣妾要做您的女人——”
一个跑,一个追,在昏暗的阁楼里绕了三圈。萧昌最后被逼到角落,一咬牙,推开窗翻身跃出——
窗外是狭窄的挑台,仅容一人站立。春夜的寒风呼呼刮过,他只穿着破烂的里衣,冻得浑身发抖。更要命的是,莺儿趴在窗口,还在娇声唤着:“皇上——您去哪儿呀——”
他不敢应声,只能蜷在阴影里,听着屋内那女子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心里把闻歌骂了八百遍。
好,好得很。设局戏弄天子,她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翌日清晨,黄公公在观星楼外请安,久久不见回应。他推开虚掩的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满地碎布,全是明黄色龙纹料子。床榻上躺着一个陌生女子,正喃喃梦呓:“皇上别跑……皇上……”
“你是何人?!”黄公公厉喝。
那女子惊醒,见不是皇上,也不慌,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妾身是皇上的人呀。”
黄公公头皮发麻,冲出门大喊:“快来人!皇上不见了——!”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
萧昌从窗外爬进来,脸色青白,嘴唇发紫,一身单衣破破烂烂,沾满了夜露和灰尘。他扶着窗框,连打三个喷嚏,才咬牙切齿道:“朕在这儿!”
“陛下!您这是……”黄公公急忙解下外袍给他披上。
“朕在窗外看了一夜的星星!”萧昌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倒是睡得安稳!”
黄公公终于明白过来,死死咬着嘴唇才没笑出声。这时那莺儿又凑过来:“皇上,昨夜您答应封臣妾为妃的……”
“滚!”萧昌一脚踹翻凳子。
莺儿撇撇嘴,扭着腰走了。刚到门外,就被侍卫按住。黄公公跟出来,压低声音问:“谁指使你的?”
莺儿倒也光棍:“安国郡主给了五百两黄金,让我演这出戏。她说皇上就喜欢这种调调……”
黄公公扶额。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公公,查清楚了!安国郡主昨夜三更从后门出府,骑马往西去了!”
萧昌正好走出来,闻言脸色铁青:“好个闻歌……竟敢用替身戏弄朕,金蝉脱壳!”他转向黄公公,“立刻派人去追!朕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儿去!”
“陛下,”黄公公小心翼翼,“郡主会不会是……去找那把刀的真身了?”
萧昌眼神一凛。
是啊,那把刻着“待君”的假刀。她发现了。所以她才急着走,急着逃离他的掌控,去追寻真相。
“派人暗中跟着,别打草惊蛇。”他声音低沉下来,“朕要看看,她到底能查出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还有,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
“老奴明白。”黄公公躬身,“观星楼昨夜走水,已烧成白地。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昌点点头,望向西边的天空。晨光熹微,朝霞如血。
闻歌,你逃吧。
逃得越远越好。
这样,朕才有理由……亲自去把你抓回来。
他唇角微扬,那笑容里有怒意,有无奈,还有一种猎人看到狡猾猎物时的兴奋。
游戏,才刚开始。
而此刻,百里之外的官道上,闻歌勒马回望京城方向。晨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那双清亮的眼。
她摸了摸怀中那把假刀,又摸了摸另一个暗袋——那里,藏着她昨夜从皇上书房“借”来的、真正重要的东西。
一份密报。关于江南沈家,关于那把刀真正的来历,还有……关于“待君”二字背后,那个惊天的秘密。
她收回目光,一夹马腹。
骏马长嘶,向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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