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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戏
整整二十七下。
声声哀绵的钟声里，一条条巨大的火凤自夜空中腾然升起，所发出的灿烂火光将京城映照的亮如白昼，火凤飘向空中，不一会儿，便在层叠弥漫的夜色中翩然远去。
皇后翟氏薨逝了。
大正历代皇帝好道，自开国以来，每每有大丧，必然要燃起一条火龙或者火凤送上天空，按照道教的说法，这不叫薨，这叫化形而去位列仙班了。
傅永紧跟着也跪在了地上，一连几夜没怎么睡，今晚又折腾到这个点儿，这不，皇后翟氏又薨了，少不得要进宫去守孝，得，连头沾一沾枕头的机会都没了。
他摇摇头，今天是什么日子，死了一位尚书左仆射史砚，皇后翟氏又化凤而去，难不成史爱倩和杜北宸的婚事犯了天条，一下克死一双亲家？
“你们都下去吧。”杜北宸很快从地上站起来，神色罕见地严肃：“阿永别走。”
傅永在地上跪着没动，他略垂着眸，鸦青色的鬓，绯唇上笼着一层烛光：“王爷节哀。”
毕竟皇后算杜北宸宗牒上的娘，人家还没认上几天就成了没娘的孩子，怎么说也得安慰下。
不说不要紧，这么一说，杜北宸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下子扑到地上哭了起来，从第一声往后，一声比一声哀伤，一声比一声情真意切，听的傅永都差点跟着落起泪来，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啊。
傅永：“王爷……”
等宫里的太监托着孝衣一进府，就看见杜北宸俯在地上哭的满脸泪痕，话都说不成句子了：“王爷，您节哀，圣上还等着您进宫后劝解一二呢。”
傅永：你他娘的是哭给太监看的？
他倏然想起上辈子和杜世麟联起手来才勉强把杜北宸斗了下去，敢情这人是个戏子成精的啊。
要什么来什么。
会装，忒会装了。
对了，他断断续续想起来了，上辈子熙元帝起初是中意杜世麟的，皇后翟氏一薨，风向就转到杜北宸身上来了，现在想来，大概杜小王爷在翟氏的丧事中演了一场不得了的戏，可惜他记不起来了。
“阿永，陪本王进宫吧。”杜北宸哑着嗓子道。
傅永回了他一个“拭目以待你精彩出演”的眼神，接过太监手中的孝衣，套在外头，跟着杜北宸进宫。
宫中一路白幡，所过之处处皆是哭声。
熙元帝从年少时就好道，女人不多，翟氏算是真正的结发夫妻，老来丧偶，自然是件极痛心的事，他扶在翟氏的金丝楠木的棺椁前，额前飘着一缕白发，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皇后记得常回来看看朕……”
鹣鲽情深，令闻者动容，见者落泪。
杜北宸一看见翟氏的棺椁就远远地跪地上了，哭着挪过来，一头磕在皇后的牌位上哭够了，又抱着熙元帝的腿接着哭，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是他的亲娘呢，最后连呜咽声都哑了，才被旁边的宫女和太监把这一对父子拉开分头去劝。
呵，杜小王爷这深入骨髓的演技！
傅永隔着一道门槛跪在文官中间，听见杜世麟在劝熙元帝：“父皇请务要节哀。”
“世麟啊，”熙元帝拉着杜世麟的手道：“你母后这一走，父皇的心都跟着走了，往后，你要为父皇多分担啊。”
他不多说，一边陪着熙元帝哭一边劝诫身边的官员、太监要盯好皇后的身后事，务必把身后事办的极尽荣宠，处处彰显他身为长子的担当与谨慎，分寸拿捏的到位，和杜北宸只知道昏天黑地地哭比，高下立判。
瞧，这才是储君该有的稳重。
怪不得熙元帝说出“分担”的话来，这是不是有让杜世麟监国的意思在里面啊，百官们一边琢磨着熙元帝的话，一边狠命地想着能让自己流出眼泪来的伤心事，在心底暗暗向杜世麟靠拢，没错，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了。
杜北宸，滚球去吧。
沐王殿下，我们认你，非常认！
他这波赚足了百官的好感，傅永却在心底冷笑：杜世麟，你还是太不了解你的便宜父皇熙元帝了。
上辈子他和杜世麟一样，一开始被熙元帝绕的团团转，都以为杜世麟会坐稳太子之位，直到后来猝不及防地，熙元帝在预备下诏立太子的前一晚暗中调动十万御林军绞杀他时，傅永才明白，熙元帝要立的是杜北宸，根本不是杜世麟。
……
十万御林军。
忽然，傅永没来由地头一沉，眼前闪过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上辈子的光影阴魂不散地吞噬着他，哪怕彻夜未眠也不放过他，他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头疼欲裂，眼前影影绰绰的人晃个不住——
耳边一阵是哭声，一阵又换成前世杜北宸的声音：“傅永，你为了扶他上位，杀了一个又一个，你双手沾染的血只怕忘川河的水也洗不干净，本王今日入你彀中，成王败寇，输就是输了，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傅相一句，备点不受罪的药，随时带在身上，千万别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傅永眸子通红，脑中清明殆尽，他在一片浑沌中倏然站了起来，走向杜北宸，伸手一扯把他拉到暗处，瞪着他，不说话。
想暴揍他一顿。
杜北宸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他隔着袖子捏了捏傅永的手腕，低声问：“阿永，你怎么了？”
他俯着身，目光落在傅永的颈间，想到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旖旎暧昧，又往下移了移，停在纤薄的腰上，没心没肺地轻声调侃道：“饿了？”
说着从佩戴的锦囊里掏出一块酥糖，在傅永面前晃了晃：“吃吗？”
闻到杜北宸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儿，傅永在瞬间又清醒些，他扶着额道：“方才见王爷伤心过度，担忧王爷身上的伤口，过来瞧瞧。”
傅永觉得自己疯了，他这是干的什么事，又找的什么破借口，荒唐啊。
杜北宸一愣，旋即低笑了声：“阿永这么惦记本王，本王倒是险些辜负了你的心。”
他抓起傅永的手往他腕间的脉搏上一摁，稳健有力：“本王好着呢。”
一点小伤算什么，如果阿永能这么待他，天天受伤又何妨。
傅永的手指触摸着他腕上温热的肌肤，极不自在地挑了挑眉，正要拿开手，忽然又折了回去，从杜北宸手心里扒出那块酥糖问：“王爷，这怕不是块糖吧？”
一个大男人天天带着糖块做什么，未免太滑稽了些。
杜北宸拿起来放在自己口中，含了两下凑过来：“瞻州的千年灵芝熬的，本王喂给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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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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