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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遇鬼
月朗星稀,被夹杂了凉意的风一吹,我困得险些直接卧倒以地为席。
萨菲罗斯看看天色。
“现在起飞……”
“你会被抓进动物园,隔天各大新闻媒体就会出现‘中国境内惊现鸟人’的报道。”我不正经地笑道。
他把我手里的袋子全拿过去,跟他的装到一起:“还有多远?”
我笑了:“还有一百步。”
他不解地看向我。
“小时候啊,经常跟老爸各种晃悠,周末去爬山晚上来散步,每当我累了困了,缠着爸爸问他还有多远的时候,他总会跟我说‘还有一百步,你从现在开始倒数,数到零家就到了’,我就真的信了,认认真真数着,有时候提前到有时候一百步数完了还没到,这时候我爸又会说‘还差五十步,再数一次家就到了’。好笑的是,每次我都会相信。但是,每一次,他不会帮我,都是让我自己走完。”我笑着摇头,“遗憾啊,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啦~”
他深深望着我,良久,笨拙而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离开佛罗伦萨后,去了哪儿?”
“一个小山村,我老家,跟着爷爷奶奶当了几年的小农民。”我道,“我现在的生活技能大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在意大利学会了舞蹈、美术、刻雕塑,在老家学会了割麦、放羊、摘棉花。唉还别说,我貌似是个复合型全方位人才啊。”我笑了笑,“只不过,有时候仰面躺在麦地里,看着蓝汪汪的天空,我会想,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那种绝望,真是不想体验第二次。”长叹一口气,“还好还好,现在混得还不错。”
他的手按在我肩上,捏了捏。
“是的,明嘉,你现在已长成了大树,无须任何人的同情和扶持。”
我一时愣怔:“我吗?”
他缓缓点头:“你向往拥有我这样的力量,可是明嘉,其实,在心灵的韧度方面,我比不上你。若将你喻成穿石滴水,我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螃蟹而已,硬壳里面,懦弱至极。”
我惊讶于他眼里的自我厌恶,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他看向我。
“……你别这么说螃蟹嘛,螃蟹也是很努力的,至少人家很好吃啊。”
他嘴角微抽。
我嘿嘿笑。萨菲啊,我没说的是,其实你看上去比螃蟹好吃得多~
又走了一个多钟头,天全黑的时候,我俩总算走到了通往我家小区的街道。路灯全关了,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头顶只余几粒星子。晦暗无光。每当风起,东墨山上影影绰绰的树木飒飒作响,阵阵呜咽之声,犹如怨鬼抽泣。
我默默地把自己跟萨菲罗斯绑定在一起,靠得紧紧地,顺带抱着人家胳膊,生怕哪里窜出来个什么东西。
“啊!”
萨菲罗斯忙回头看我:“怎么了?”
“你是左撇子是不是?”
他点头。
我忙松开抱着他左胳膊的手,跑到他右边去:“没事了,继续走吧。”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明嘉,我右手不妨碍使剑。”
“那也不行,还是保险点好。”我正说着,突然听到啪嗒一声。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我当场汗毛竖起,视线迅速扫向四周。萨菲罗斯则迅速判断出了那怪物的方向,左臂一甩,我听见刀锋争鸣之声,银华一闪,一线纤薄的刀芒极速驰去,只一瞬,照亮了那怪物的全貌。它奋力一跃,刀光堪堪砍断一块衣料,连带着皮肉,血液飞溅,腥臭极了。它痛嘶一声,四肢着地朝这边奔来!
我本来就在看见它的正面时吓得半死,现在见它扑来,心里不由得发出呐喊——
“轰”一声,火焰爆发,怪物完全燃烧起来,尖锐地嘶鸣着,拼命滚来滚去,火焰却丝毫不灭,最终将它一点点蚕食吞没,化为灰烬。
萨菲罗斯左手紧握正宗刀,正欲跃起的身子僵在原地。
我脑袋像被大木槌击了一下似的,一阵眩晕,脚下一阵趔趄,要摔倒时被他稳稳扶住。我睁着迷蒙的眼,看看远处的焦尸,看向萨菲罗斯。
他也看着我。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
他点点头。
我卖力挤出一丝笑容,够不着肩膀,就拍拍他的背:“下次啊,下次再给你表现的机会……”还没说完,我一把推开他,冲到小路旁疯狂地呕吐起来。
“……你别过来!”
直接忽视掉我的话,萨菲罗斯紧跟过来,扶着我,替我抚着背。
坐车的余晕还在,加上天旋地转的晕眩和头痛,我吐得天昏地暗,胃都掏空了,又吐了好几口酸水,才气喘吁吁地停止。
萨菲罗斯抱起软成一团烂棉花的我,微蹙着眉,冰眸中的关切和……心疼,让我有些不敢直视。
有点尴尬地拿随身携带的卫生纸擦干净嘴,不经意地抬头,我看见一对溜圆的暗绿色眼睛。直直盯着我,阴森而凶狠。
萨菲罗斯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在半山腰,林木掩映下,好像是只猫。
“别怕,是只黑猫。”萨菲罗斯低沉的声音,此刻听来,让我格外的安心。
“它……怎么那么高?是不是站在什么上面?”黑暗一片,我看不大清。
“嗯。”他顿了下,才说,“站在一块歪斜破碎的墓碑上,而且……”
“您说,我胆子小了点,心脏还行,受得住。”我这番话说得有上气没下气的,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萨菲罗斯答道:“它口中叼着一根骨头,是人的肋骨。下方的墓穴凹陷下去,似乎没有填埋,或者被刨开了。”
“那里面有东西吗?”
他摇头:“挖得太深,看不到墓底。我过去看看。”说着就要放下我。
我立即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壮士!别丢下我啊!”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迈步进入树林。
黑猫随着我们的接近越来越警惕,在我们离它只有两三米的时候,忽然哇一声,跳下墓碑逃跑了。
萨菲罗斯一来到墓坑旁,我忙好奇地探头朝下看去。
当然被吓了个魂飞魄散,但我就是想看。一面扭曲着面孔,一面将墓底腐烂、污秽的景象一收眼底。
这类似个抛尸坑,面积不大,里面对了三四具尸体,腐烂得很严重了,没剩下多少肉,只有森森白骨。
“猫似乎没有如此惊人的胃口。”萨菲罗斯玩味道。
“哎?你的意思是?”
萨菲罗斯的视力不同于我,穿透黑暗,他能将里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我充其量只看了个大概。
“明嘉,发觉了么,尸体腐烂成这样却没有异味,坑底尸骨及肉块上残存着些许牙印。再看周围的泥土,颜色质地、草籽含量完全不同。并且,我不认为有人选择在这种能够被轻易发觉的地方抛尸。恐怕,这本是个正经坟墓,有东西刨开了坟墓,跳进去把尸体吃掉了。”他淡淡道。
化身福尔摩斯了么?
“哥们,你咋不去当侦探呢?”
他笑了笑:“这也算神罗特种兵的工作之一。”
“那咱们能走了吗?你这样抱着我站在尸坑边儿,让我总觉得你会胳膊一松就把我给扔下去了。”
他微微皱眉,转身离开这鬼地方,沉声道:“我不可能用这种事来开玩笑。”
“呃……要是我,没准干得出来。”我干笑,“可是,墓碑上什么也没有啊,你认为它是个正经坟墓吗?”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个闹鬼的坟墓。”他沉吟,“至于它的来由,我想,与许佑玉脱不了干系。”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温诺的资料来了,我就能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我想,就是先前我烧死的那怪物吃了尸体,只是不知道它是从哪跑出来的。万一是尸变,那这山上有这么多的尸体,我们全市都得玩完。”
他看我一眼,道:“明嘉,他是人。”
我震惊,随即一拍脑袋:“难道是——我的天啊……”
萨菲罗斯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脚步仍稳稳当当的,走下山路,朝家的方向走去。
“在东墨山还没修台阶的时候,我一直有爬山的爱好。不过,一般都是爬家门前的第一二座山。那天爬得high了些,一口气爬了三座,过了天桥,上了第四座,就是那边那个,山顶修了一座烈士纪念塔的。”我指指东边远方某处,“再往东,就是第五座山——木柴山,以前东墨村民常在那里伐木。如果想下了烈士山继续爬木柴山的话,不得不经过两山交界处,一个平缓潮湿、枯木遍布的地方,亦是东墨村村民的墓地。说来奇怪,明明堆埋了大量的尸体,那里的树却从来不生长,连杂草也稀疏得很。不过,那里从没有过什么怪谈,只是安安分分的村民的终焉之地。
“所以我经过那儿的时候,虽然有点害怕,也足以撑过那一段小小的路程。只是,当我沿着最边缘的山路经过墓地的时候,我看见墓地最边上,一棵枯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很乱,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眼珠随着我的移动而一点点移动。”
我说到此打了个寒颤,真是心有余悸。
“我可真是拼了老命才没当场软倒在地,我余光盯着他,压抑着呼吸和步伐,慢慢经过墓地,上了木柴山,直到看见其他游玩的人才大松一口气。”停顿了几秒,我才有力气将后来的话说下去,“结果第二天,就在网上看到了有两个年轻女游客失踪的消息。并且当天下午,她们的尸体在烈士山与木柴山的交界处找到了,衣服和包都在,然而被啃得残缺不全,面目全非。从那之后,每天每天都有人失踪,大多是年轻女孩,也有小孩和青年。”
“他没动你?”萨菲罗斯轻声道。
“是啊,我也很奇怪,难道是我太丑了,还是我肉太少了不好吃?”我调笑。
“……”萨菲罗斯望着我,摇摇头,声音极轻地低语着,“谢天谢地。”
那般虔诚的语气……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续道:“不过后来,我就知道为什么了。连续死亡了二十多个人以后,市警察局终于行动了,他们组了一个小队上山搜索,花了四五天,最后在荒废多年的东墨村发现了他的尸体。听说死相异常可怖,身上几乎没一处完整的肌肤,横躺在东墨村其中一个土屋里,鲜血早已干透。
“第二天的报纸刊登了他的相关信息,说他是湘济市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患者。而我则在网上搜到了他妹妹的照片,跟我差不多大,齐肩短发,因为家境不好整年都只穿着一套灰色运动服,巧的是,那时的我,头发还没长长,只到肩膀的程度,我穿的也是灰色运动服。”耸肩,“美妙的巧合,所以我才会大难不死。”
他点点头。
“可是,他已经死了么?”
“不,媒体中有一小部分认为那是警察无功而返编造的故事,甚至那尸体也是他们从东墨村墓园挖出来充数的,从其腐烂程度和衣着来看都很有道理。可惜他们被许市长打压,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可能是受到警察的惊吓,那家伙也没再露面。”
“明嘉认为是同一个人吗?”
“我想是的。同样的衣服,虽然破烂了很多,体型也差不多。可是他的脸……怎么会烂成那样……”还长满了虫子。“不过我想,这事的重点不在他,他只是个发疯失常的精神病人,重点在于,许市长。”
他为何要掩盖这件事,他担心暴露什么,东墨县每年的百鬼夜行,以及他为了迫使村民搬迁都干了些什么,这是一条因果关系线。
“的确如此。”
进了小区,眼见着到家门口了,透过窗,家里黑漆漆一片。
“唉,真是不让我省心的爸妈啊。”我调侃一句,感觉体力稍稍恢复了些,就从萨菲罗斯臂弯里下来,拿钥匙开门。
“啊饿死了饿死了,现在就算再恶心的情景也阻止不了我吃东西!”我笑道,却没想到,门甫一打开,一个黑影伴着尖利的叫声迎头扑过来!当即就被萨菲罗斯一拳打飞,越过楼梯,深深镶进了二楼墙壁里面!
血浆迸溅,骨碎声清晰无比,红色呈爆射状染红了墙壁,还有一些顺着它砸下去的深坑缓缓流淌出来。
先前教萨菲罗斯拉开的我,现在真是整个瘫了,哭丧着脸,欲哭无泪:“我只是想好好吃个饭而已……”
萨菲罗斯牌人力车再一次托起我,走进房间,关门,开灯,明亮挥洒一室。
“为什么那只猫会跟来……它是怎么进来的?”坐在沙发上,我看着关得好好的窗户发呆。我们,不,应该是我,会不会被什么东东盯上了……
萨菲罗斯从冰箱里取了牛奶和面包,坐在我身边,按住我的肩膀,缓声道:“明嘉,没事了,吃了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有我守着你。”
我病恹恹地点头。
可是,我的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恐惧得紧。
我想……我想给温诺打个电话,我想看见他,我想躲进他怀里。
真是好任性的要求啊。
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震动了,来电显示——温诺。
萨菲罗斯垂下眸,起身:“我去洗个澡。”
我按下通话键。
“晚上好,亲爱的明嘉小姐,今天过得是否愉快?”
刚听见他的声音,就没出息地抽噎了一下,而后没好气道:“愉快,愉快爆了。”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中褪去了笑意。
“明嘉?”
“嗯。”
“为什么哭?”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眉峰紧蹙,高傲的银眸流溢着暗光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轻声叹息,语调如咏如叹,满含宠溺:“我的小姑娘,你真是不让我放心啊,只不过分开了一天,却疲惫成这个样子。明天派人更早些去接你,好吗?”
“你……忙吗?”
他轻笑,温柔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现在去好好睡一觉?”
“嗯。”
“呵,明嘉乖起来,倒让我有些不适应了。晚安,亲爱的。”
挂了电话,房内重回岑寂,只能听见浴室的喷水声,窗外寂寥的虫鸣声。
我发了会儿呆,吃掉了面包牛奶,就躺到床上睡觉去了。朦胧间,感到萨菲罗斯轻轻关了灯和房门,躺在三八线那侧,沉默、寂静,却又切实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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