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分门别类收拾好东西，已经一整天时间过去了。

　　王艳坐在衣服包旁边，她现在只想躺着，退而求其次，如果就像现在这样，抱着膝盖坐着也非常舒服。

　　刘杰倚着斑驳的木头衣柜，后背应该湿透了，他想脱下上衣光着身子，可……面对喜欢的女人，似乎太没风度了。

　　王艳呼吸沉重，她很难受，但她可以继续撑下去，然而伤风让她难受到快撑不住了，身体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冷的时候想穿棉衣，热得时候恨不能赤身露体。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可就这样居然额头汗水直流，她用手背揩去汗水，不一会儿又沁出汗珠。

　　刘杰心中一动，立刻爬到靠近她一个身子那么远。

　　王艳吓了一跳，这么点地方，他想干嘛？若他想干嘛，她怎么办？脸上不由更加热了，身体也火烧火燎，如果有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一定会舒服极了。

　　她挺起胸，昂着头，眼睛盯着他，管它呢！准备好了，迎接一切。

　　伸出手，轻按在她滚烫的额头，毫无疑问，与他的症状完全相同，都是昨天的雨造成的。

　　他翻找口袋，从外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捏出药片，说：“啊。”

　　见到药，明白缘由，大大松了口气，心中怪自己，瞎想些什么，攥紧的手也默默松开，按在地板上。她张开嘴，药片掉落在唇齿间，她赶忙闭口，却没想，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两人身子都是一颤，一时呆住了，也许时间非常短暂，但对两人来说像一辈子那么久。

　　唾液打湿药片，药的苦味传遍口腔。“好苦！”

　　王艳不由皱起眉，从小她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药，风寒感冒她能挨就挨过去，靠身体抵抗力硬抗，很少吃药，嫁人后当然也没人会关心她，逼她吃药。

　　可眼前这个男人，问也不问就把药塞进她嘴里，他太坏，太霸道了。

　　“我也不喜欢吃药，可药的苦，和病的痛，我宁愿选择前者。”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我去弄些吃的回来，你等等。”

　　望着关上的门，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王艳甜甜笑了，她脱下男人的短裤，又脱下那件漂亮的衣服，仔细端详衣服半天，心里觉得，原本这件衣服的主人一定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她和他在一起一定会更般配。

　　她穿着内衣，肌肤裸露在空气中，虽然浑身乏力，但就这样被风吹拂过身体，格外凉爽，会使发热发烫的身体得到冷却。

　　走到柜子前，柜门嵌着的镜子下端有一块湿湿的印记，手按在镜子上，几乎可以感受到残存的温度，她把手贴紧胸口，手在胸口慢慢游移，直到手失却了动力，她叹息了一声。

　　看着镜子中瘦小的女人，这么一个无助的女人，这样一个无能的女人，凭什么能配的上他的爱怜，他知道的她只是一个出卖□□的女人，或许他的喜欢，仅仅是这具□□躯壳。

　　她找了一件陈旧的白色连衣裙套上，再次回到镜子前，又叹了口气。

　　刘杰买回吃的，突然发现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白色才更适合她，穿起来她更如出水芙蓉般，摄人心魄。

　　吃过东西，俩人都头发晕，早早便铺被躺下，只是两人都没有睡意，一个床上，一个床下，遥遥对视，直到天黑。

　　她看不到刘杰的身体，也看不到他那双炯炯的眸子，自在了许多，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房间里太沉闷了，她想找点话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打破沉默。

　　“你的女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黑暗中刘杰吃了一惊。他的一切好像都被人看得通透，是啊，还有个女友，可她并不是自己的女人。

　　“我想我和她不合适。”

　　听到这样的话，王艳并没埋怨男人的好色，男人的三心两意。不知为什么，这好像是她喜欢的答案。

　　“为什么不合适？”

　　“好像有句话说的，鞋合不合脚，只有穿的人才知道。”

　　“那她也会觉得你们不合适？也会像你这么想？”

　　刘杰沉默了好半天，是啊，她会怎么想？他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也许她非常喜欢你。”王艳违心地说。“也许这时候她也在想你，女人总是不会直白的把想法明确表达出来。”

　　“你也是吗，隐藏自己的想法？”刘杰觉得自己在逆着激流奋力划桨。

　　我也是吗？王艳问自己，可是她不想将答案告诉自己。如果将想法全都说出来，她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当初就将不喜欢那个男人的话告诉母亲拒绝那桩包办的婚姻，也许……

　　如果她在男人第一次借债赌博时将自己的厌恶痛恨都表达出来，也许……

　　如果她早点将离婚的话抛出去，母亲的病…也许……

　　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也许一切如常，但哪怕有一成的机会改变，她的人生也已颠覆，可是，在那些机会面前她丧失了勇气，深埋了想法，也将自己埋葬。

　　“能说说你吗，我都不了解你，我想知道你到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艳随口岔开话题，不过这也是她感兴趣的。

　　“我么，我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都是小镇上矿场的工人，不太富裕，不过也不是很穷，他们很辛苦把我养大，供我上大学，可惜，我没有什么学习的天分，高中的时候老师跟我说，你画画这方面还行，其它地方就有些拖后腿了，不如选择一个与画画相关的学校，这样的学校分数线还会低很多，容易考。我听了老师的话，真就考上了一所画画专业的大学，可惜，毕业了之后，并没有找到对口的工作，好在有个同学跟我说，可以来现在工作的机械厂试试，然后我来面试，就成了这里的工人。”

　　“可是，你擅长的是画画，在机械厂能做什么？”王艳好奇地问。

　　“没什么适合我的，我一切都要重新学过，好在做一个工人，远要比高考容易得多，厂里的老师傅，那些技术员，很少是读过大学的，他们的经验足够抵得上我在大学学到的一切。呵呵，他们都说我，上了几年大学，浪费青春，早来上班就能早算工龄。”

　　“听说你们机械厂也有下岗的职工，他们最后被安置了吗？”

　　“给了些钱，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不太懂政策上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多人下岗，不过有了钱也挺好，可以找其他工作啊。”

　　“到了我这个年纪，在那个岗位上，呆了那么多年，只会在厂里的那个固定岗位上的工作，这时候下岗，找新工作，什么都要重新学，太难了。你们厂下岗还好，毕竟有钱拿，可是，可是……”王艳忽然意识到，她说的话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现在她不是一个服装厂女工，而是一个出卖□□的下贱女人。

　　刘杰没有意识到，也没接话，他在黑夜中的阴影里，能看到外面夜光下的她，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好像是病痛在卖力折磨她。

　　他不知哪来的劲头，不管身体的虚软，一骨碌掀开被，手足并用爬到床前。

　　伸手探在她的额头，感觉不是很热，问道：“哪里难受么，要不要再吃一片药。”

　　王艳像潜水一样，把下巴嘴唇几乎都要潜入棉被中。

　　“不可以吃那么多药的，是药三分毒，感冒到时间自然会好，即便不吃药也可以挺过去，现在只是有些冷而已，你说是不是奇怪，这么热的天，得了感冒，却会发冷，冻得哆嗦。”

　　刘杰二话不说，直接扭头去自己的地铺，掀起棉被，直接盖在了她的那床被子上面。

　　王艳急道：“不要啊，你怎么办，你不是也感冒了，咱们的症状相同，如果你冷起来，那种痛苦我知道的。”

　　“没关系，我是男人，而且我现在是发热，盖上一件外套睡觉足够了。”

　　他真男人，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体贴的男人！

　　王艳脑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眼前，有一件东西，它身上充满了未知，抓住它，也许会得到幸福，也许会发生不幸，不过，对于王艳来说，什么样的不幸，比她之前经历过的不幸，还要糟糕。

　　她望着男人的高大背影，忽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她不管自己的脸是不是通红，不管自己的手指是不是哆嗦，她鼓起勇气说：“可是，我还是冷，你能不能，也到床上来，抱着我。”

　　抱着我！抱着我！抱着我……

　　这最后三个字如在狭长的深谷中回荡再回荡，他从没有想过，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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