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枝

　　看着那小姑娘跑了出去，我慌慌张张往布庄走，无奈腿脚不好，到了门口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那个面相很凶的高头汉子正在指挥者三四个小厮往马车上装货，见了我又立刻骂起来，扬起马鞭就要抽过来。
　　我急忙往一边躲，感觉到一阵凉风，趁下一鞭子还没落下来，急忙喊道：“大爷饶命，我不是来讨饭的。前天给我包子的女娃娃被人纠缠上了，求您赶快去看看吧。”
　　“罗希？”他停了手，转了转眼珠，问：“怎么回事儿？”
　　我尽力忍住心里的慌乱，把话说的完整些：“刚才我看见她被人拉拉扯扯，那人看着并不眼熟，恐怕是遭上了谁家……”无赖公子几个字还未出口，突然想到那小子的衣服看起来是个富贵家，万一这人害怕惹事儿，肯定不会去管的。我急忙改口：“看衣服应该是哪家府上的下人，跟我们家伙计起了事端。”
　　果然，他丢下鞭子往门口迈步，嘴里嘟嘟囔囔：“这死丫头，整天偷懒惹祸，等罗诚回来，非要他送回乡下去不可！”
　　一出门竟然正遇上那女娃娃，失了魂一样跑过来，一头撞在高汉子身上，还没等他开口骂，就倒在了地上。汉子吩咐一个小厮把人搬回家，就赶着马车继续去送货了。
　　我心里放心不下，跟着去了她家里。那小厮把人送回去，连大夫也不叫就掩门走了。我溜进了屋里，女娃娃闭着眼睛在说胡话，怎么也叫不醒。
　　在厨房里翻了一通，一点熟食也没有，我也顾不得随时有人会回来了，开始自己动手煮粥喝。又把两间屋子都翻了一遍，无奈这家人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床头抽屉里有几两零碎银子，我把它揣进怀里，盛了一碗粥送到女娃娃身边。
　　可是一直悄悄在门外等到天黑透了，也没有其他人回来。
　　这女娃娃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在盛京吧？我打算就这样离开，突然看见那孩子皱着眉头，脸上全被泪打湿了，我的心心不由得被揪住了。突然想起来我的小女儿青柳，曾几何时，那个跟我血肉相连的女娃喊我“爹爹”，比荆花蜜还要甜，如今却一眼也见不得……
　　我叹口气，出门去了医馆抓药。
　　“这么几包药就要三钱银子，”我把手里的药包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心里有些埋怨自己:“她给我三个包子，我也救了她一命，拿几两银子也是应该的，何必又多管闲事去抓药？无亲无故在这盛京能活几天，何况还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身子？”眼看已经到了门口，把药丢了也是浪费，不如随手积一分功德。我摇摇头，跨进了院子。
　　这家里连个能煎药的罐子也没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做饭的锅把药煎熟。端着碗进门，那丫头竟然自己醒转过来了，躺在那儿眼睛滴溜溜盯着我转，不像是烧糊涂的样子。
　　“你看什么？怕我是坏人吗？”我把药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她轻轻摇头，目光又落在了碗里冒出来的热气上。
　　我已经许久没有跟人好好说话了，想趁这个机会找个题目聊聊:“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就你自己吗？到这个时辰了也没有其他人回来。你爹娘……”我突然停住，竟然忘记这女娃不会说话了。
　　她还是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我。我点上蜡烛仔细一看，上面绣着一个“希”字。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姓氏，我问:“这是你的名字？”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又扯着我慢慢在我手心写了几个字，原来是叫“罗希”，哥哥暂时回了老家。
　　我摸摸碗边见还热着，就继续好奇地打听:“今天纠缠你的是什么人？是不是看上你了？他看起来挺有钱，你怎么不答应？是不是家里不同意，你才跑出来的？”
　　罗希闭上眼把头扭到一边，不肯听我说话。
　　我寻了个没趣，有些生气这丫头不识好歹，站起来就要离开。没想到一起身一小颗碎银子从袖口掉了出来，只怪我一门心思在该不该抓药上，竟然没顾上把银子放妥帖，毕竟是偷来的，我一时有些慌乱，急忙蹲下把银子捡起来重新揣进袖子里。又想反正只有一个哑巴丫头在，抢不回去也没法告状，心略定了定，站了起来。
　　罗希一定看见了，因为她现在仍然看着我，黑油油的眼睛眨了两下，嘴唇动了动。我看不清她说了什么，总归她现在这个样子，动一下也难，怎么做都是白费力气。我避开她的眼睛，转身走了。
　　往东北走了两里地，就是我现在住的将军庙。如今大家都想着升官发财娶妻生子，拜关公、财神爷、观音娘娘，这无名无姓的将军自然受了冷落，只有咱这一个老叫花子作伴。难得吃饱喝足一回，心里很是快活，不一会儿就做起了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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