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乔木在

作者:跳进瓶子的摩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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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六月山下大约已经暖洋洋的了,可是九宫山上还是十分寒凉。
      我是三年前一个大雪之夜被师傅从山下酒庄里捡回来的,大抵年少总是要荒唐一番的,为了一些后来想起来似乎不必要的事一些不值得的人。
      师傅救了我,知恩图报的我也应该将恩报完再走。
      未成想,我将养好身子还没伺候他老人家三个月,便被急吼吼的撵下山去了。
      站在山脚下,抬眼望着高耸入云的九宫山尖尖的陡崖,心中很是吃味,现在的世外高人怎的一点吃苦耐劳的精神也没有了。
      从九宫山到齐国路程约二百里,骑马大概要三天,但我是个路痴,所以我预感这一路我将走的很是艰辛。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而我从外貌上来说,也很纯粹的能看出是个女人。更且有万事开头难这一说,是以我不过才刚滚到山脚下三刻钟,惜时感命满腔做作的情绪不过才酝酿出个开篇草稿,便遇上了人生中的一位大冤家。
      这位大冤家,长得一副斯文败类,道貌岸然的有个好听极了的姓名——慕离。
      我已活过的这平淡的双十岁月里,他是最荒唐的一笔浓墨重彩。
      此刻我已打算跳票弃场,却不知为何竟撞上粉墨登场的他来。
      我这人素来惜命,原先多年来春捂秋冻秋收冬藏的左不过为了自己能撩猫逗狗的活的长久些,平时骂架,人家骂我王八,我都要一字一字的教他改成乌龟。
      奈何自偏偏对这位仁兄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生出那些断不该生出的想法来后,竟也会蠢如鹿豕般的飞蛾扑火。
      临走前师傅问我想要些什么,我甚是矜持的指了指后山山洞里一箱箱小黄鱼,师傅是个世外高人,世外高人自然与众不同,眼神也非同一般,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甚是欣慰,我原以为师傅懂了,但我错了,错在将自己的恶俗品味等同于师傅的超俗清雅。
      我师傅是个世外高人来的,高人眼中没有俗物只有情谊,所谓情谊深如海,是以他将勤勤恳恳守着洞口多年的小白给了我,而直接忽略如粪土般肮脏的小黄鱼。
      可见在他心中,我这个徒儿对他而言情谊比海深,情义比金坚。
      我感激涕零。
      小白约是许久没有下过山了,所以有些兴奋,它兴奋地方式我很能理解,但却不赞同。
      山沟沟里林木茂盛,十步一树的,间隔太短,对他而言只是尿频,外人看来却有些许尿失禁的架势。
      带着一只看起来尿失禁品种不纯的大花狗这很让我有些没面子。
      九宫山下三面临水,只有西边是官道,自从差一点在雪地里冻死后,恐屋及乌的很是讨厌水,便准备一路西走到楚地折返再向东回齐。但出于上述某种原因,小白总是依水而走,我便不得不跟着小白沿着北边的水道北上。
      山下六月风光,夏暖花开,百花齐放,莺飞燕舞,落英缤纷。有诗为证:花开渐次迷狗眼,柳絮盖面人心烦。
      我知道原诗不是这么说的,可我乐意啊,你奈我何呀。
      人心烦闷的时候适合偶遇。我知原话本也没有,可我不这么说如何承前启后,引出那位大冤家。
      小白喝足了水也牟足了劲,但奈何越往西走越是乔木稀少灌木丛生,不远处依稀立了颗笔挺的直木杆,小白见了便很是兴奋的一路狂嚎而去,但那木杆似乎非是个木杆,我远远瞧着竟然会动,定睛一瞧竟是个帅小伙,跑近一瞧,哟还是个会碰瓷的帅小伙。
      帅小伙一身宗学的衣衫像个老道究,摔在草丛里。
      这年头碰瓷的费用一般都很高,我的高人师傅没给我多少盘缠,是以本想弃了小白一走了之,可是又想起我那位超凡脱俗对徒儿我情比金坚的高人师傅来,便不得不又折回去。
      我实在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儿啊。
      像老道究的小伙扑棱棱从草里站起来,他转过脸来时我差点惊呼出来。
      只因他便是我那从前抵死不放的执念。
      为了这点执念我差不多将半条小命儿都贴进去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更更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便是作茧自缚,作惯了,见着了他,也少不得撒腿就跑。
      大冤家一手拎着小白的脖子,一手拽住我的小辫子,眉眼波澜不惊,声音平仄顿挫的没得感情:汝之狗乎?
      小白年纪大了伸着舌头直喘气,而我小辫子被拽的头皮生疼,只能顺着力道撤回来,一根一根掰开他拽着我辫子的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揉着头皮,恶狠狠的瞪他。
      企图凶狠狠的拿出气势来,奈何小白生的肥头大耳的挡了我的视线,也遮住了我的凶狠。
      大冤家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着松开手,小白立马窜了下来躲在我身后呜呜咽咽的嚎叫。
      从前我在他面前都低着头做淑女样低声细语,可如今已不是从前,他生的很高我需仰着脖子才能直视他的眼睛,眼睛生的真好看,只是太过冷漠了,嗯对我太过冷漠了,之前微笑的眸子又恢复起一副冷意来,连带着嗓音也冷冰冰的:“你的狗平白无故的咬了我这个无辜的路人,而你这个肇事者就打算这样默不作声不负责任的溜掉?”
      我低头看了看小白,小白似乎明白惹了事低头趴在地上,尾巴也不摇了,我低声道:可是我的小白已经老了牙齿不再尖锐了,而你也没伤着......
      我话音未落,他便接着甩出一堆道理: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这话你可明白?
      他倒没变,依旧的好为人师。
      我说:那公子以为如何。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又盯着着小白若有所思,我见了护住小白:它老了,肉不嫩的。不好吃的。
      他这种吃大肠的人,最是凶恶。
      他淡淡道:我不是贪图口欲之人。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石头递给我:我需赶到鲁地,但腿确然伤了,一路上需要人照顾,虽你的狗是始作俑者,但祸不及人,这块玉当做你照顾我的费用,待我行动自如了,你便可自行开。
      他开的条件这样诱人,我似乎没得理由拒绝,只是我接过玉石头时,心里似冰刀戳似的疼且冷,就算极力装作镇静也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我的灵魂飘至半空看见行尸走肉般的肉身问:它便这般的不值钱吗,由得你随便抵押出去?
      他冷笑了一声,未置可否。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想了半天,觉得总不会是我对他余情未了,否则那样我便太可悲了。
      日落西山,终于让我想到了缘由。
      或许我想见一见曲蔚然,更想亲眼看见他和曲蔚然在一起时候的样子,甜蜜的,温和的,似春风一般腻死人的,面对我时不曾有过他的百种样子;想看一看曲蔚然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妇人媚态;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新嫁娘的不安忐忑。
      那些我早前期望的,没有得到的,那些我终不能得到的,他和她之间的一切。
      当天,因着腿上的伤,他执意不肯多走,九宫山周遭商业凋敝,便不得不借宿在山脚老乡家中,叨扰一晚。
      老乡近山靠水,渔樵而生。家中余有草鱼几尾,我不善烹调,只托老乡处理了,简单放上些许佐料清炖。
      他不喜吃鱼,我也不喜,但我甚是偏爱鱼汤,自是吃的欢快。小白也吃的欢快。
      你看,大家都很高兴,唯独他不合群,性格实在别扭难以相处。
      灯影月深,烛火摇曳,慕离的脸颊被灯火忽明忽暗的照着,我看着恍然有些走神,幸好被馋的汪汪叫的小白唤了回来,面皮红晕腾起,实在不好意思,低着头拿汤匙搅着鱼汤,圈圈涟漪,煞是好看。
      忽然他声音从耳边传来: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席不正,不坐。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你这样食无正形,是要被夫子打手板子的。
      说着便拿过我汤匙的上端舀了汤递与我,我不明所以看着他又看向汤匙,低下头顺着他的手将汤喝了,他面色一下红了,快速放下汤匙,拿了灯向里屋走去。
      由此可见,他做人素来不厚道,老乡家中油灯不多,灯一拿走,外间瞬间暗了下来。
      我与他以兄妹之名借住在老乡家里。老乡家中房舍不多,只在外间用木板稻草临时拼凑了个简易的床铺来。我夜间视物的能力不太好,他将灯拿走了,我摸索着有些吃力,又想他终归是个病人不好与他争,便和衣凑合的外间睡下了。
      是夜,风紧,草床硌得慌,睡得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撩起我额前的细碎刘海,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我额上的旧疤,我以为应是大白在与我闹,故而挥手打了过去,迷迷糊糊教训道:大白,好狗,别闹,......
      过了很久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在我梦里对我说:“大概终归是有缘无分吧......”
      在九宫山上时,多数的时间都在养伤,仗着伤员的身份,日子过得很是娇纵,算得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最少也得睡到日上三竿。
      谁知今次才下山,我便被那似是一把好汤婆子的暖阳,烘得一反常态的起了个大早。
      如今想来师傅归隐山林辟谷多年,这饭菜衣物从何而来,倒叫我很是想不通。
      我也曾专门的去问过师傅,可师傅只是微笑,晃着他白到眉毛的脑袋:山人自有妙计,岂可讲与愚者听。
      后来我想了许久,你看话本里的那些大侠,也是隐居山林,整日诗酒逍遥极了,却也从不缺衣少粮的,便也不再去想了。
      透过窗户看外间炊烟已升了起来,便厚着脸皮向老乡讨些吃食。
      乡间妇人淳朴和善,看见我进来,忙掀开锅盖,锅中小米粥熬得正是火候,清香袅袅,妇人盛了一碗与我:姑娘,尝尝俺们的小米粥,喝完可通畅咧,恁家哥哥呐,过来让他也吃一碗。
      我接过来用很甜很温顺的声音:谢谢婶子,他不饿。
      还未说完手中就又被塞了个面馍馍。
      面馍馍和小米粥热腾腾,热的心窝里暖和和的。
      我端着粥揣着面馍馍往回走,一回门,慕离正在梳洗更衣,我愣住,他亦愣住。
      在遇上他的那一瞬间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却觉得形同陌路是最好最明智的选择。
      我像个鹌鹑,不敢,不争,不冒进。
      胸中倒吸一口气,视若无物的放下粥和面馍馍后退了出去。一退至门边,面皮一下子自耳垂以星火燎原之势般的烧起来。
      大白嗅着香气欢快的扑上来,农家婶子透过灶台的窗冲我不知乐呵啥,我心里有事儿,尴尬笑着压着大白两条细腿蹲下去。在门口掰吃剩的面馍馍喂大白,大白牙齿虽不锋利了,吃起面馍馍来仍一口一个,半个面馍馍都喂下去,一整个面馍馍吞下,大白还未见饱,嗅着手汪汪叫着舔着,我没法子只好按住大白脑袋,许诺它待进了城必然将吃剩下的骨头肥肉都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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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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