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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这时候,突然有山歌自门外由远及近,悠悠传来。
“竹生林石坳呦——山生砀嘿——
“采砀于壁间呦——石生火嘿——
“火中身嘿——呦嘿。”
两人心中俱是一凛,唐征一把搂过池寒,两人顾不得再研究有没有阁楼,快速的退出了正厅。
出了正厅,门外一个小伙子一边唱着山歌,怀里抱着一块很大的石头向古石碑走去。石碑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了好几块这样的带着花纹的石头,小伙子把怀里的石头放下,刚好和之前的几块围成了一圈。
唐征慢慢走到池寒身前,反手护住池寒。
那小伙子听见动静,抬头看见门前的两人,爽朗的笑着打招呼:“外乡人,来看竹枝祠啊。”
唐征点点头,也笑着回道:“久闻盛名,这不,来看看嘛。小伙子,你这是做什么的?”
小伙子小心调整着地上石头的位置,石头上有天生的带状的花纹,在他的调整下,那些朱红色的带状花纹很巧妙的围成了一个圆。见那些花纹衔接得上,小伙子松了口气,回答道:“我们这的风俗,抱孩子的小媳妇没出嫁的闺女们都要穿灯脚,我们就准备跳火堆。喏,这就是跳火堆用的,你看。”
小伙子话音刚落,一大丛火焰无声无息的从朱红色花纹围绕的圈里燃烧起来。
唐征眯起了眼睛。
明亮的火焰像丝绸一样轻轻抖动,他们离那团火焰很近,却没有感受到半点火焰的温度。
唐征不动声色的问:“你们这跳火堆也是抬保生大帝吗?”
“当然不是,我们这不供保生大帝。”小伙子痴迷的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喃喃道:“消灾免祸,趋吉避凶……这算得了什么,我们要将自己供奉给烈火,才能在烈火里得到永生。”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纵身投入火中。浑身皮肤一下子炭化焦黑,烧焦的筋肉一块块脱落下来,几乎是瞬间就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了。而他的声音在火中依旧清亮平和:“烈火才能给我们永生,你们也来吧。”
几息之间,他就在烈火中化成了一具枯骨。
烈火倏而隐去,地上只有几块冰冷的石头围城一圈,中间端坐着那具光亮如玉的骨骼。
唐征走上前,摸了一下,入手冰冷,有油脂特有的滑腻感。
“这是……蜡。”唐征道。
池寒从他身后走出来,看着那具骨骼说:“看来我们这一趟来对了。”
正说着,那具白骨又奇迹般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筋肉,只用了一两分钟工夫,刚才那个唱山歌的年轻人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边唱着山歌,一边下山,过了一会儿又带了一块那种石头过来,小心翼翼的摆在地上。
唐征和池寒这次没有再和他搭话,两个人绕到竹枝祠后侧,悄悄离开了。
“地缚灵。”池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搬石头的年轻人:“他应该就是这样被烧死的,死后也离不开。”
唐征啧了一声:“这是哪门子民风民俗,我都有点不想看晚上的穿灯脚了。”
话虽这么说,晚上这穿灯脚还得看。
穿灯脚原本是闽地习俗,俗称“穿灯花”。闽地穿灯脚的参与者是刚进门的新媳妇、刚添丁的小媳妇、家里的新丁还有她们的婆婆。女人是不能进宗祠的,但新妇进门宗族添丁,这些喜事总归要告诉天上的老祖宗们,元宵节这个自古就非常浪漫的日子刚好合适。
老板娘和刚才那个地缚灵却很明显的传达了一个信息。
腊陵县的穿灯脚和别处不同,参与人是抱孩子的小媳妇,还有没出嫁的少女。
如果郑氏宗祠里从前供奉的郑姓宗族中有郑生,那这穿灯脚面向的对象应该干脆就是婴儿和少女了。
用来给郑生挑人。
两人回农家乐里休息了半天,惦记着晚上,特意早吃了晚饭。收拾停当后,天色刚好开始擦黑。太阳渐渐滚落进远方的地平线,天气很好,隐隐的能看到西边天上一弯峨眉月。
“走吧。”唐征看看天色:“太晚了月亮也下去了。月头上晚上没月亮,天太黑路不好走。”
池寒点点头,跟唐征一起出门。
白天两人出来的时候没遇见什么人,还觉得是工作日没什么人来玩。结果到了晚上一看,还是颇有一些游客的。两人一路上遇见不少结伴去看表演的人,骑着电瓶车的本地人飞快的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看他们的打扮和手里拎着的东西,应该都是茶余饭后去做群众演员的。
下午时候就已经有人来布置好竹枝祠,这会儿再来看,竹枝祠就不像上午没人时候那么光秃秃的了。色泽艳丽的各色纸张扎成的灯棚挡住了一部分建筑,那间翻新的宗祠正堂在灯棚背后平添几分厚重沧桑,正门里的屏风不仅没有风格不搭,反而为秾艳的灯棚增加了不少韵味。灯棚里纸扎的花灯垂坠下来,微风吹过,里面的烛火明明灭灭。这栋纸搭的、暂时的灯棚非但不显得简陋,反而透出了几分灯火煌煌的喜庆味道。
来表演的群众演员们都已经扮好了,年轻的女人们身穿红袍,头上簪着各色花朵,聚在廊下说说笑笑。
竹枝祠前,几个本地小伙子一声吆喝,哄的一下点了一个汽油桶,滚滚火焰和浓烟冲天而起,火焰的温度和燃烧声很能调动人们的热情。穿灯脚隔天就表演一次,当地的群众演员恰到好处的掐住游客们的好奇心,装在灯棚里的暖黄色射灯刷的亮起来,灯棚就看着就像是个皮影戏的戏台子。
灯棚外有山歌声渐次响起。
“竹生林石坳呦——山生砀嘿——
“采砀于壁间呦——石生火嘿——
“火中身嘿——呦嘿。”
唐征他们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这首歌,唐征摸了摸下巴:“一会儿可别有活的小伙子往汽油桶里跳吧。”
池寒忍不住笑了。
两人继续看这场奇怪的穿灯脚。
现场确实没有小伙子往汽油桶里跳,他们找了一些和上午那个小伙子搬的石头很像的道具,一边唱山歌一边整齐的摆在汽油桶边上。小伙子们不惧初秋季节夜里的冷气,个个都只穿了件背心,露在外面的臂膀被火光熏得出了些薄汗,看上去颇有几分古铜样的厚重感,夜色里很有可看性。
池寒皱了下眉头,示意唐征看台上:“师兄,开始了。”
“……啊?”唐征闻声收回盯着汽油桶的视线,转头看向灯棚。
身着红袄的年轻女人们排着队,碎步从灯棚下的花灯间穿行而过。花灯挂得不高,女人们就只能垂着头通过。花灯中烛火在她们脸颊侧畔跳动,灯棚下的射灯打着融融暖光,光影之间女人们的脸色格外明艳,她们神色温柔,却又十分娇俏动人。
年轻女人们在灯棚里来回走着,应和着台下跳火堆的小伙子们也哼起了山歌。
“火中身呦——冰中骨嘿——
“奴兹身呦——
“将为地嘿——”
唐征端详着她们在台上的表情和步态:“前面那些低着头走路左右都不看一眼的的应该代表未嫁的姑娘,后面那些个就是添丁的新媳妇了,看她们手里还抱着玩具娃娃。小寒,你说她们唱的此身为地是什么意思?”
池寒摇摇头:“暂时看不出来。”
夜色在灯火里渐渐沉下来了,那一弯浅淡的峨眉月也随着夜色没入阗黑夜空。
台上台下载歌载舞,这个古老的祭祀仪式被光焰燃烧着恍如一场狂欢,正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色彩明艳的灯棚上面,渐渐萌出了一层沉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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