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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老鱼精听闻小姜的决心后,对此大为赞赏。
“年轻人就该有点勇气,什么都得去试一试。”他一边说一边逗弄三千岁的鱼鳍,“下个月这小鱼就满两百岁了,我答应带它去东海玩几年,让它好好游历一番。你若打动不了那小仙,就跟咱们一道,观海听潮,乘风破浪,比起现在岂止好上百倍千倍。”
小姜心生向往,可想到煌采的话又有些不安。
“他已知道你们在帮忙,我还能逃得掉吗?”
“小兔子,你这就是小瞧我了。”老鱼精笑道,“在水里,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三千岁也道:“老鱼精本领通天,要藏个人还不容易。”
它说着游到小姜身侧,朝他吐出个特别大的泡泡。
“更何况还有我侠肝义胆三千岁!等过了生辰,我再努力一下就能化出人形,到时也好给你做伴。”
小姜笑道:“好,你给我做伴,我陪你去寻龙。”
他提到“寻龙”二字,当日誓言又浮上心头,可惜造化弄人,他一心追逐的凤凰虽近在眼前,却是形同陌路,相距更甚万里。
小姜藏不来心事,心里一难受,面上神情也随之低落,老鱼精见状劝道:“一月时间也不算短,想让人对你动心,并非难事。”
小姜问道:“我可以吗?”
他指着自己,不敢确信似的又问了一遍:“我没有姜跳跳那么好,也能做到吗?”
老鱼精反问:“他好在哪里?”
小姜回想一阵,道:“宝秀说他脾气温顺,待人和善,比我安静得多,就像这样——”
他说罢站起身来,学那副画像的样子将两手交叠,表情俱敛,眼神放空,学得十足相似。
三千岁看了一会,道:“我怎觉得像块木头。”
老鱼精笑道:“小姜天性好动,本就不适合做这幅样子。不过若有心要学,我能在三天里将你教得与这姜跳跳一模一样。你们样貌相似,只消模仿他动作习惯,保准谁都分不出。”
小姜想也不想道:“我生来如此,为何要学他?做别人影子去讨欢喜这种事,我学不来。”
“说得好。”老鱼精赞了一声,“你既这样坚决,可是已有了打算?”
小姜苦笑道:“有确是有,就怕说出来你们要笑话我。”
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画卷,展开给老鱼精和三千岁看。这一老一小看了许久分辨不出是甚,小姜只得解释道:“这是凤凰。”
他说到这略有些不好意思:“三千岁,我不小心占你便宜了。其实……煌采是凤凰,不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哦——”三千岁叫嚷起来,“难怪你对他如此上心!”
“这倒没多大关系……”小姜红着脸道,“我想……想去学画,好好画一幅凤凰送给他。”
老鱼精听言失笑:“你以为画张漂亮图画,他就会高兴将你留在身边了?”
小姜道:“自然不会。我心里很清楚,这一个月里无论做什么,他都会把我交给仙君。我只是……想在这段时光里跟他好好相处,这画也是要当个念想,让他今后不至将我忘了。”
老鱼精叹道:“恕我直言,你这主意未免太——”
他停顿了好一会,显然是要寻个适当又不伤人的说法,最后才道:“太过温和。况且时日无多,你还分出心去学画,岂不是本末倒置?”
小姜笑道:“我不像你们游遍江海,见惯世面。平日里我只能待在这座岛上,见识甚少,连随处可见的桃花都能当成稀罕物件,跟他实在没有太多话可以聊,以前赖在他身边也就是静坐发呆。要是去学画,在京城见了好玩好看的,还能跟煌采说上一说。”
三千岁道:“那我也一起去!学画很苦,我在边上给你解闷。”
它话音未落就挨了老鱼精一记轻敲:“你是鱼,离了水能到哪里去?”
三千岁立即扑腾出无数水花打在他身上,吵着闹着要跟去。老鱼精对它过于溺爱,几次劝说不成后也只好同意。
有好友鼎力支持,小姜不敢怠慢,赶紧托可怜可笑给宝秀送信,将要学画的事和盘托出,求他帮忙。
宝秀自从上次擅自带小姜出岛,现今在可怜可笑眼中就是只没信用的贼老鼠,这会一听要让他天天带路去京城,当即一口回绝。
“姜大仙,人间这地儿去过一次也就罢了,你这天天去,还是去学画,是打算将几十年出岛的份都给用掉呐?”
“没有几十年了。”小姜道,“我下个月就要被送去无燕山,再见不着你们了。”
宝秀听得一愣:“怎这么快……想当初你刚被救回来时,云兰仙君提过几次要把你带走,咱们拖了一年又一年,终也赖不掉了。”
他摸着下巴思索一阵,忽的喊道:“你该不是想借学画之名逃跑吧!?听我一句,我们虽舍不得你,但去无燕山真不是件坏事,要是得仙君原谅抹去这朱砂,你就是真真正正的姜大仙,到时天上天下任你逍遥自在,岂不快活?”
小姜心虚道:“你想多了,我绝不拿学画做借口逃跑。”
宝秀哪知他另有援手,见小姜神情郁郁,为难道:“不是我不帮忙,只是可怜可笑那俩姑娘不肯放行,我总不能将你揣口袋里带出去吧?退一万步说,可怜可笑同意了,煌采那怎么办?再退一万步,就算煌采也同意,煌弦会任由你天天往外边跑?”
小姜道:“他已经同意了,可怜可笑也都听他的话。至于煌弦那儿,咱们都不讲,她哪能晓得?”
宝秀对他们那桩“你对我好一点”的约定并不知情,起先当他胡诌,待跑去煌采跟前试探才知所言非虚。他委婉劝说这事不太妥当,煌采也只轻飘飘说了句“随他”,竟是半点反对也无。
宝秀惊得舌挢不下,只得去替小姜打点学画之事。
他一介鼠精,无财无势无人脉,好在有位挚友是京城第一术师,寻个厉害的教画师傅不在话下。
这位年轻有为的术师姓成,单名一个橘字,以前虽也是姜跳跳的至交好友,对小姜的态度倒很坦然。
他既不像桃花谷里的人目露怜悯,也不因为他与姜跳跳大相径庭就心生厌恶,完全是将他当一位新朋友来对待。
小姜对此很是受用,对每天两个时辰的学画之行也愈加期待。
成橘找来的师傅在京城小有名气,开有一间裱画店,里头挂了很多字幅画卷,牡丹松柏,碧水明川,字画皆风韵秀彻,各擅胜场。
小姜头一回见师傅颇有些拘谨,宝秀和成橘将他送到裱画店后就各自离开了,令他更为怯怯。
教画师傅名为曲丰,年约五十,见小姜年纪甚轻,腕戴银圈,身边还放着个流云漓彩的琉璃鱼缸,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一时兴起要来学画,便开门见山问道:“小公子想学花鸟还是山水,抑或人像?”
他自然不晓得,这鱼缸里的是鱼精三千岁,小姜腕上的银圈则是可怜可笑的宝物,若他不在两个时辰内回岛,银圈就会束缚收紧,直至崩断手腕。
小姜悄声道:“想学画凤凰。”
曲丰以为自己听错,道:“画什么?”
“凤凰。”小姜将自己的画卷拿出来,“就像这样,长着金红尾羽,飞过时霞光满天的凤凰。”
曲丰看了眼那所谓画像,捻须摇头道:“这世上何来凤凰,不过都是世人想象之物。小公子若要学画草虫翎毛,游鱼走兽,曲某虽非名家,倒也能指点一二。”
小姜道:“曲师傅,我不想学雀鸟虫子,只想学画凤凰,求您教我。”
他态度谦恭,语气却很坚决。曲丰见状叹道:“曲某从未见过凤凰,实在教不来。”
小姜脸上瞬间没了神采,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只垂头不语。
正在沮丧之时,他听得有一人道:“小兄弟如此执着,可是亲眼见过凤凰?”
小姜回头望去,见一着杏衫的男子缓缓走上楼来,身后跟着个怀抱画卷的书童。
“你是乐——”他话到一半,急忙将后面的话捂了回去,装作不认识眼前人。
“小乐先生来了。”曲丰道,“你倒劝劝这位小公子,说要来学画,却说只想画凤凰。那是传说中的神仙瑞鸟,我等凡夫俗子怎画得来。”
乐莘细看了看小姜的画作,冲他笑道:“小兄弟若是想画凤凰,也得先把笔法学好,待笔力娴熟了,便能触类旁通,想画什么自然手到擒来。曲师傅画技超群,最擅翎毛走兽,你跟着他学没有错的。”
小姜似懂非懂道:“可我只有一月时间,等不了那么久。”
“一月?”曲丰道,“打功底都嫌不够,哪能学画什么凤凰。”
小姜怯声道:“我每天都来学,也不成么?”
曲丰道:“时候太短,曲某自认没这等本事。”
小姜听他语气是已没了收徒之心,也不再自讨没趣,低着头道:“那我不学了,打扰师傅。”
他说罢抱起鱼缸走出裱画店,在街道上漫无目的闲逛,等待宝秀来接他。
三千岁道:“那老头着实可恶,教一下又怎样。”
小姜道:“他是名家大手,自然喜欢有天分又肯学的弟子,像我没有功底,时间又紧迫,教了也是砸他招牌。”
他强忍失落,抱着琉璃鱼缸慢慢踱步,忽的有人在后边喊道:“小兄弟且等一等!”
小姜没意识到这是在喊他,连头都没回,直至一只手拍上他肩膀。
“喊你怎不应呢。”那唤作文近的书童跳到他跟前,笑得眉眼弯弯,“你不是要学画吗,跟着我家先生学怎样?”
“欸?”
小姜愣了一愣,就见乐莘站在身后,冲他温声道:“我画得远不如曲师傅,只能教些基础技法,小兄弟可愿意。”
小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乐莘是林万可的心上人,照理说该避而远之,但他虽厌恶林万可,对乐莘却不无好感。
“可是……你也不会画凤凰。”
乐莘笑道:“确是不会,但我也想见凤凰是什么样。我教你作画技法,你若学会了,再画出一幅给我看就好。”
文近在旁边附和:“正是正是,还没学会走就想跑,能画得好才怪喽。”
小姜踟蹰道:“可我没有天分,时间也很紧。”
“一月是吗?”乐莘道,“能学多少便是多少,我是真心想教你,也觉得你能学好。”
文近也笑道:“咱们先生连更愚笨的都能教,还怕你这样的?”
小姜被他说得面上赧红,兀自犹豫不决,再看乐莘笑容可亲,宛如兄长,不由道:“那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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