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晨雾草唱歌的女人

　　1

　　明天就要离开住了四年的城市了，我看着晨雾草的枝叶，那如星星般紫色的叶子，让我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孤单的时候特别容易伤感，总是觉得冷清得失落。

　　我将晨雾草拿在手中，精致的盘子，矮小修长的晨雾草，在我的掌心中轩然美丽。我想，就在离开前买个更加精致美丽的盘子育这一种草吧，就当作是一种怀念的信物好了。
　　走在冷清而燥热的街上，我环顾着四周的景物，一切显得那么的熟悉，一切又是显得那么的陌生，无论这里有多么的繁华，可是这里总没有一寸属于我的容身之所。

　　突然想起一句话：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守护的星星，传说那是爱人的心。
　　可是为什么我却没有那一颗星星呢？如果我有，那么现在的我，便不会再孤孤单单地走在街上了，连红绿灯也倒影着我的形单只影，是那么的骨瘦伶仃。
　　不禁有种想寻找可以依靠的肩膀，就让我疲累的心依靠一会儿也好。

　　走到附近的一间陶艺商店，商店显很陈旧，却让人有一种沧桑的味道。守店的是一个老人，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吧，岁月早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裂痕，让人觉得岁月不饶人，难怪人人都说人可以敌得过任何东西，偏是敌不过岁月的摧毁。
　　没有什么是长久的，也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更没有什么是可以不用亡去的。

　　老人有着很慈祥的笑容，看着我进来，他热情的问：“小姐，要买些什么吗？”
　　我对他友善的笑了笑说：“我要为我的草买一个盘子，要很特别那一种。”
　　“要盘子吗？”他看了看我手上的晨雾草说：“噢，你要用来种这一种花草啊？”
　　“老人家你知道这一种晨雾草？”我惊奇的问他，毕竟，同学中没有几个人会认识这一种草。
　　“认识。”老人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一种草的花开得很小也很特别的，而且花的寿命不长。”
　　“是呢。”我黯然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挽留不住，却偏会记住失去时的心痛。
　　“你们叫它晨雾草吧？你们叫得它的名字真好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有文化，呵呵。”
　　“老人家你们不是叫它晨雾草的吗？”我奇怪的问。
　　“我们管它叫‘短命草’，因为它开花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昙花开的时间都比它还要长，就是因为它太容易凋谢，所以一般很少人喜欢种这一种短命草的，所以种这一种草的人越来越少，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老人感慨的说：“想当年啊，我乡下那里可是随地都是呢。”

　　我喃喃地读着“短命草”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太让人觉得不祥了，我还是喜欢它叫晨雾草多一些。我说：“我就喜欢叫它晨雾草，短命草这名字很不祥似的，让人想到死亡。”
　　“你们年轻人就是害怕死亡。”老人家淡然的说着。
　　“我是有一点怕的。”我也笑了：“死了后我就不能见好友，还有父母，还有电脑也不能碰了，还有……。”突然发觉原来自己还有很多割舍不下的东西，越说越多，越多便越觉得生命的可贵。
　　老人说：“你还年轻才会害怕。像我这已经有一脚伸进泥土的人啊，就不觉得好怕的。倒是现在的世道让人觉得害怕呢。”
　　我心弦一动，在老人的心中，竟然世道更比死亡可怕？第一次，我像是中了蛊毒般呆呆地怔忡在那里，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迷茫着什么，像是站在白雾里，看见了关于生与死的真谛却怎么也看不见。
　　因为眼前有浓厚的白雾，而心中同样的也存着浓厚的白雾。

　　2

　　老人从陶器中拿出一个四方的陶瓷盘子问我：“这一个喜欢吗？”
　　我拿过手中，看着陶盘透着暗黑的光芒，四周里雕刻着各种图案，像是希腊神话里的月神还有爱神，另两面侧是中国的神话图案，一个是嫦娥奔月，一个梅花中有一个绿衣少女忧伤着双眸在看着天空。
　　“这一个盘子很不错的，结合着西方与东方的精华图像，而且大小也适合于种植你这一棵短命草。”
　　我纠正他的叫法说：“老人家，这不是短命草，是晨雾草呢。”
　　“反正一个样吧，都是同一种草。”他笑着说。
　　我拿他无法子，也随着他叫去，我问他：“要多少钱啊？”
　　“不贵，二十块钱而已。”他伸出两个很秃的中指与食指说。
　　“是不贵，但是能不能再便宜些啊？”
　　“不行，我已经卖得很便宜了。”他摇着银发全白的头说。
　　“那好吧，我就要那一个陶瓷好了。”我拿钱付帐。

　　“新的盘子种植对于草的本身并不好的。”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连忙回头一看，只见蓝云飞穿着休闲的衣服在阳光下灿烂地看着我笑。
　　我微笑地向他点头说：“愿闻其祥。”
　　“所有的新盘子都有一种致命的物质，如果就这样将晨雾草移植过去，那么晨雾草很快就要死的。”他看着我手中的晨雾草说。
　　“那怎么办才好？”我不安的说：“要不我不买新盘子了。但是我已经给了钱哦。”
　　“你先别紧张着。”他好笑的看着我说：“你可以先将盘子种点其他的植物，或者将水放在里面，三天换一次水，一个月后盘子就不会再有伤害植物的物质了。”
　　我也为了自己的紧张好笑：“我觉得自己像笨蛋。”
　　“你不是啊，是因为你少种植物才不会知道而已。”
　　“这么浅的常识我也不知道，不是笨蛋是什么？”我自嘲地笑。
　　“人又不是万能的，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要知道的。”他说。与我并肩的走出瓷器商业。

　　街上行人很少，可能今天的天气很热，所以走在街上的人不多，少了往日的拥挤却多了一份疏漠，其实我最怕走在街上的，看着陌生人匆匆的擦肩而过，我总有一种挽留不住的落寞。
　　“真巧，可以在商店里遇到你。”我没话找话的说。
　　“我是刚好经过，然后看到你了。”
　　“你记忆力真好，我们好像只见过一次呢。”我黯然说。对于他来说，他真的只见过我一面。
　　“其实我对你还是满熟悉的，希媛也大概的同我说过你们的情况。”他转过头看着我说。
　　慌乱的将眼光看向别处，我说：“希媛都说些什么了？”
　　“她说你们都是她最好的朋友。”
　　“就这样吗？”我有点失望说。
　　他点点头，看向前面没有尽头的街道。

　　“毕业了，打算去哪里？”他突然问我。
　　“想回家里了，毕竟熟悉些，这一个城市总让我觉得陌生，给我一种没有归属的漂泊感。”
　　“独在异乡为异客，我明白这一种感觉。”
　　我疑惑的看着他，良久才问：“你真的明白吗？”
　　“你真的想明白吗？这里经济好些，留下来会有很大的发展。”
　　“算是想清楚了吧。”我也很迷茫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天经地义，基本上是不用想的啊。”
　　“绾儿。”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
　　“嗯？”我抬起头看着他。

　　3

　　“可不可以留在这一个城市？”他诚恳地问我。
　　我看着他，还是一样的令我的心折的棱脸，还有那眼底的忧郁，四年前，他在台上奏《寒江残雪》，那是我最喜欢的古典音乐，而四年后，他却站在我的面前，希望我留在这一个城市。不禁有种凄然的感觉。
　　忍着眼角的酸楚，鼻冀酸酸的，我说：“为什么想我留在这一个城市？”
　　“不知道。”他迷茫地回答。
　　“我记得在大一的时候，元旦之夜，你在台上吹着《寒江残雪》，那与世无关的淡漠，那双寻找着温暖的眼睛，还有那音丽的笛子，那时候我是新生，我坐在台下，看着你吹着那首我最喜欢的乐曲，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认识他呢。”我转过头，忍着眼角的泪。一直一直都那么讨厌在别人的面前落泪，可是这一刻，我却是觉得如此的心酸，如此的无奈。有没有人告诉我，爱上一个人是如此难受的？

　　“那么遥远的事你还记着吗？”他说：“我却早已经忘记了，我还记得我出过书，会弹钢琴，在别人的眼中，我是才子，可是在我的心中，只有我知道，我是一个孤独的人。”
　　“只有才子才会觉得灵魂的冷清。”我说。
　　“几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执笔了，也不再拿起笛子了，惟一还会碰的只有钢琴。”他说。
　　“后来我知道希媛是你的女朋友，那时候我总在想，她真的很幸福，毕竟那样孤独的男人，走进他的心灵又怎么会是一件易事呢。”
　　“绾儿？”他低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没有什么，我只是说起这一段往事而已。”我向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过去的全部会成为尘封的往事，谁又会记得谁曾经那么执着的羡慕过一个人呢？

　　“你真的希望我留下来吗？”我重新问他。
　　“是。”他毫不犹豫说：“以前我或许不认识你，但是自从上一次后，我们便已经是认识的了。”
　　可是你并没有向希媛说出你曾经遇见过我。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以后你留下来，希媛演出回来的时候，也可以见你。”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考虑看看的。”我说。
　　“希望你好好的考虑，我真的不想看到你离开这一个城市。虽然这一个城市并没有温暖。”
　　“可是留下来后你有没有以我的位置去想过呢？”我凄然的问他。难道他以为一句留下来，我便拥有一切了吗？
　　他低下头，说：“我是自私了些。”
　　“你只是想我好而已。”我淡淡地说，心中却为自己悲哀。终是明白，有些事是不能说出来的，正如有些事不能让人知道一样无奈，于是，世界上的人从此有了秘密。
　　“我相信你的同学也很高兴你留下来。”
　　“我说过我会考虑下。”
　　“如果想好了一定要给我电话。”他满怀希望的说。
　　“我会的。”说完，我逃也似的离开他的身边，走出很远很远的时候，我回头看，他的身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一直都站在那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4

　　回到宿舍的时候，我颓废地躺在床上，心绪很乱，我在烦着怎样才能留下来。
　　从蓝云飞问我可不可留下来的那刻开始，我就知道我无法离开这一个城市，我也知道自己会留下来，虽然口上要强地说考虑，可是也只有自己才知道，对于他，自己只能困在劫中，摇动不得。
　　宣玲回家还没有回来，希媛我是不能去求她收留我的，燕子现在比任何人都讨厌我，又怎能奢侈她能帮助我呢？而秀心……？唉，一想到她那富丽的家，我就感到自卑，然后是心底里的退缩。
　　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秦恩才能帮得到我。连忙坐了起来，换过衣服，挂了电话给她，约她在“红砖屋》里见面，那是我第一次与蓝云飞相遇的地方。

　　我来的时候刚好傍晚六点，客人很多，差不多坐满了，秦恩还没有来。我无聊地左右看，当我喝到第五杯水的时候，秦恩终于急匆匆的赶来。一边坐下一边气喘喘地说：“对不起啊绾儿，我塞车，而且是从家里赶来的。”
　　我笑笑说：“没事呢。”
　　“真的没有事？”她不放心的再问一次。
　　我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什么事，只是……。”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总不能告诉她是为蓝云飞一句而留下来啊。
　　“我知道你有事，看你样子就知道了。”她喝了面前的那杯开水说。
　　“我想留下来。”我说。
　　“什么？”
　　“我说我想留在这一个城市。”我重复说。
　　“什么原因？之前无论我们怎么说你也不肯留下来的哦。”她诧异地看着我。
　　“我可以不说吗？”低下头，我幽幽地说。心中的事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别人，难道我告诉别人我喜欢上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吗？除了换来别人的同情，我不知道还可以换来什么。
　　“你不说也行，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希望无论你有什么心事，可以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做你的倾听者。”她不介意地笑着说。
　　“谢谢你，恩恩。”我感激地说。
　　“你别跟我客气啊，我还得叫你姐姐的呢。你再跟我客气我可不敢跟你坐在一起了。”她大笑说着。
　　“无论怎样我还是得谢谢你呢。”我说。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因为没有想过要留下来，所以毕业前的招聘会我都没有去看过呢。”
　　“我也很意外你肯留下来，如果让许天知道了，一定会开心得很。”她满脸笑容说。
　　“我钱不多，留在这里也要找工作，这也是很麻烦的，所以在租屋上，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合租对像？”我不好意思地说出心中的所想。
　　“我就是最理想的合租对象了。”秦恩笑意盈盈地说。
　　我愕然的问她：“你？别逗我玩啦，我是很认真跟你说的。”
　　“我当然也是很认真的同你说了，我也要在外面住，我不想依靠家里，而且我家离市中心也有一段距离，出入也不方面，我正想找人合租一个房子呢。”
　　我看着她清丽的脸，我心中明白，她是因为我才想着在外面住，可是，在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却没有勇气去拒绝她这一份好意，我已经迷失了方向，在这城市中早已经忘记了何去何从。不禁有种辛酸的感觉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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