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年季

　　六月七号，天色湛蓝，阳光明媚，距离校门一百米处被拉上黄色的警戒条幅，小商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早就占了好位置摆上物品，考生和家长聚在条幅外，等着进考场的指示。
　　余笙的父母是本市工业大学的老师，本来打算请假来陪考，他一向独立惯了，又考虑到父母的工作性质，便谢绝了他们的心意。
　　池锦瑟没有回家，今天早早就起来，此时和余笙站在人群一角，旁边是伍时贤和孟姝，同样没看到家长，程衍七来得晚些，环视好久才找到他们。
　　“学长，学姐，加油！”考试时间临近，负责人打开校门通知考生入场，池锦瑟冲他们挥挥手，大声喊道。
　　考生全部进入学校，校门再次关闭，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家长凑到一起，边磕瓜子边聊天，气氛格外热闹。
　　池锦瑟不着急回去，踮起脚尖望着教学楼，预备铃响起，距离考试还有五分钟。
　　“考试开始了？”吴端穿过人群，正巧看到池锦瑟，赶紧走上前问道。
　　“还有两分钟。”池锦瑟见他是从校外过来的，迎面肖荆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有些疑惑，“你们从哪里回来的？”
　　“网吧，打了半宿的lol。”肖荆琦眼睛泛红，呵欠连连，模样特疲惫。
　　“定了闹钟没听见。”吴端挠挠头，刚醒就和肖荆琦打车回了学校，还是没赶上。
　　“在这等我一下。”话音刚落，池锦瑟顺着人群中的空隙走到一个摊位前，幸好早餐没卖完，她依据这两个人的喜好和饭量，买了包子、油条、粥和豆浆。
　　“吃早餐吧！”池锦瑟在空地铺上三个纸壳，这是她刚刚买矿泉水向小摊老板要的，上面印着某品牌饮料的图案，她将买来的食物放在其中一个纸壳上面，示意吴端和肖荆琦。
　　肖荆琦道了声谢谢后，拿起包子和豆浆吃得狼吞虎咽，昨天半夜喝了两罐咖啡，早上起来胃就不舒服，此时温热的食物下肚，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你吃了吗？”吴端看着蹲在一旁的池锦瑟，问道。
　　“嗯。”池锦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笑了笑应道。
　　吃完早餐后，三人从后门回了学校，由于高考，校园多处被拉上警戒条幅，活动范围仅在公寓和食堂之间。
　　高考这两天阳光明媚，是夏季典型的天气，每科考试前，池锦瑟、吴端和肖荆琦都会陪同过来，等余笙几人进了考场才离开。
　　两天四科考试，随着英语的结束高考落下帷幕，校门前的家长和考生一起离开，对比刚刚过去的门庭若市的景象，学校顿时冷清了不少。
　　高考后一个星期，高二全体同学由三楼四楼搬到了五楼六楼，高一的同学也搬进了高二的教室，学校里突然少了一千多人，哪里都显得空旷许多。
　　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能碰触到的地方都散发出烫人的温度。
　　池锦瑟从食堂出来，路过篮球场停下脚步。自从高三同学毕业离开，校园里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此时几个同学正挥洒着汗水奔跑在两个场地之间，她轻轻叹了口气，突增一抹惆怅。
　　操场两侧每隔几米种着梧桐树，年头久了，枝干粗壮，枝叶茂密时像一把撑开的大伞，太阳照射时投下一大片阴凉，树下放着长椅，两侧是造型颇古典的路灯，风被阳光浸染得暖洋洋的，划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池锦瑟买了两个冰激凌坐在长椅上，望着地面的纹路发呆。
　　“当心中暑。”头顶响起温润的声音，池锦瑟条件反射一般站起身，熟悉的脸孔在眼前放大，她眼睛突然湿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回神了。”余笙见池锦瑟怔怔地看着他，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冰激凌，坐在长椅上。
　　“学长。”池锦瑟终于反应过来，坐到余笙旁边，连续喊了几声，他嘴角微扬，不厌其烦地回应。
　　“学长，你怎么突然来了？”
　　“这几天补看了NBA季后赛，闲下来发现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池锦瑟抿着嘴笑容满面，偷偷暼了他一眼，他真是越来越会哄人开心，手里的冰激凌受不住高温化成液体掉落在地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明媚。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池锦瑟恋恋不舍地起身，三步一回头，跑进楼里，从窗户看到他起身望着这里，她用力挥手回应他，后快步跑回班级。
　　通过半节课的观察，华念念终于确定池锦瑟疯了，她看着书一直傻笑，脸颊泛起红晕，目光柔和，一副女儿家恋爱的娇羞之态。
　　“好事临近了？”华念念凑到她耳边，打趣道。
　　“懒得理你。”池锦瑟盯着黑板上面的时钟，期盼着它能走快点，再走快点。
　　池锦瑟觉得今天的四十五分钟格外漫长，在华念念眼里，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下课铃声响起，池锦瑟飞一般地起身，华念念早有准备，拉住她的衣角。
　　“好念念，回来我和你细说。”池锦瑟心急如焚，楚楚可怜地央求她。
　　华念念松开手，看着她的背影得意地笑了笑，这小妮子居然来故弄玄虚这一套，还差得远呢！
　　池锦瑟从窗户望了望，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快步向侧面走廊跑去，正好撞上突然从班级出来的吴端，她回过头道歉，脚步飞快。
　　“又整什么幺蛾子？”吴端皱起眉头，透过窗户观察她的动向，只见她径直跑到一棵梧桐树下，那里站着一个人，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她微低着头，璨然一笑。
　　“在看什么？”肖荆琦走到他旁边，循着他的视线向外望了望。
　　“晚上打球。”吴端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回了班级。
　　“余笙学长回来了！”肖荆琦仔细环视几圈，发现余笙和池锦瑟坐在一个长椅上，喃喃道。
　　翌日，NBA迎来本赛季总决赛的第五场，圣安东尼奥马刺3：1领先于迈阿密热火，根据目前双方队员状态，结果似乎呼之欲出，没有什么悬念。
　　下课时班级里的同学围成一团观看比赛，随着比赛的进行，有人欢呼，有人叹息。午休铃声响起前，报告赛况的同学举起一张纸，上面清晰地写着“马刺104：87热火”，后排的同学发出欢呼声，老师停下粉笔转过身，底下的同学立刻静悄悄的。
　　时间进入七月，天气越发炎热，临近期末考试，同学们顶着大太阳奔走在图书馆和教学楼之间。
　　易显到达美国后，给华念念发了短信，由于时差问题，两人总不能及时回复消息，以至于一个话题要聊好久，从信息的字里行间中，华念念知道易显对待自己就像对待易茱一样，所有的耐心和关心都是作为哥哥的方式。
　　这几个月，冷静下来审视和易显相处的点滴，华念念终于确定一件事，她喜欢易显，他总能逗她开心，在她遇到困难时伸出手，三言两语点破她的小心思，……
　　他对她很多很多的好，她都清楚地记得，除了父母、朋友之外，另一种温暖，类似“哥哥”的角色，这种感情让她心中充满暖意。以前她不知道，现在她确定，这不是心动，她喜欢易显，像一个妹妹喜欢一个哥哥。
　　晚自习下课，池锦瑟在操场上跑步，华念念不想在大热天找罪受，停在一处等她，感觉无聊便抬起头数星星。
　　“学姐好兴致。”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如风琴一般低沉。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华念念看着一眨一眨的光，问道。
　　“目光所及之处都数不清。”叶尧站在华念念旁边，抬起头望着夜空。
　　“乱花渐欲迷人眼。”华念念轻声笑了笑，闭上眼睛缓解产生的眩晕感。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不重要。”叶尧声音低沉，华念念转头看向他，他上身前倾凑近她，“重要的是，你的注意力在哪一颗星星上。”
　　华念念心跳不觉加快，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念念。”池锦瑟跑完步过来，远远只看见华念念身边有一个人，走进才发现是叶尧，她和叶尧不熟，冲他礼貌性地笑了笑。
　　回班级的路上，池锦瑟见华念念聚精会神地想着什么，假装咳嗽提醒她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
　　“怎么了？”
　　“只是呛着风了。”
　　晚自习第二节，华念念手撑着头，眼睛望着生物课本，注意力却怎么都不能集中，脑海不时闪过刚才的画面，她用手贴近心脏，它跳得好快。
　　想清楚一些事情，华念念决定挑明这层关系，她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表现出了对易显的感情，而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他待她如妹妹一般好，这让她有些自责，如果自己早一点看透，或许当初和易茱劝劝易显，他和孟姝学姐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时他的决定太突然，惊讶了所有人。
　　晚上睡觉前，华念念拿出手机发信息，内容是最普通的问候，她想聊着聊着她可以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心里话，她厚着脸皮朝他要礼物，说她和易茱是好姐妹，相当于他的干妹妹，回来时买礼物别忘了她，易显爽快地回复“好的”，后面附带一个微笑的表情。
　　华念念放下手机，思绪放空了一会儿，回过神，她感觉到久违的轻松，一股暖意萦绕在心头。
　　又是一个平常的晚自习，易茱和秦肆坐在一把长椅上，头顶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星星很多。”秦肆抬头望着夜空，缓缓开口。
　　“有月亮，有星星，那里还有北斗七星，真的好像勺子。”易茱用手一一指出，说话间目光转向秦肆，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良久，不知从哪里传过来的喊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暑假要去哪里旅游吗？”易茱先开口。
　　“暂时还没定。”秦肆应道。
　　“对面。”易茱话峰一转，看向正前面，校园里两侧的树、长椅和路灯都呈对称的结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对情侣，女生靠在男生肩膀上，易茱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依着对面的情景开始勾勒线条。
　　秦肆见她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对面，又低头在纸上描绘几笔，表情格外专注，她用另一只手挡住画好的部分，秦肆笑了笑，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画好了。”易茱将纸的正面翻过去，盯着自己的作品，表情怪异。
　　“可否欣赏一下？”秦肆猜不出她这个表情的含义，问道。
　　“请大师嘴下留情。”易茱犹豫半天，将画递给秦肆。
　　秦肆认真地看着画，从人物的轮廓能看出性别，椅子和人物交汇处没有虚实线，七月份的树枝上零散挂着几个叶子，当成简笔画来看也说得通，整体上人和事物形象都不饱满、生动，但没有遗漏细节。
　　“能看出来情景，不错。”
　　“画家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易茱突然有些好奇，侧着头问道。
　　“不知道。”秦肆看着画纸，语气平淡。
　　“验证才会有结果。”易茱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秦肆表情平静，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既然是考验，我要好好想想。”
　　“好。”
　　“如果放假之前想不出来，怎么办？”
　　“暑假。”
　　易茱从秦肆手里拿过画纸，起身背对着他，蓦地，转过身把笔和纸递给他，“总要知道联系方式吧！”
　　易茱的心脏跳得老快，她尽量控制住颤抖的声音，笑着说道。
　　秦肆按照易茱的指引，在画纸的右下角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易茱小心翼翼地收好，冲他挥了挥手进了教学楼，秦肆望着她的背影，她的脚步似乎有些不稳。
　　秦肆看向对面，那对情侣已经离开，暮色渐深，月光、星光、灯光交织在一起。
　　第二天，华念念碰到叶尧，她一直纳闷自己和他到底算不算“熟”，但遇见也不能漠视，礼貌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件事，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
　　“叶尧。”
　　“学姐有事？”
　　“围巾可不可以还我？”
　　叶尧眉头微皱，没有应声。
　　“如果你觉得它称不上围巾，那，可否把毛线还给我？”
　　华念念想起围巾还没锁边就被拆掉了大半，上面还插着木质的粗针。
　　“当时我没拿走，现在你朝谁要？”
　　“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华念念语气不由加重，他说得对，围巾可能会进垃圾桶。
　　叶尧发出一声嗤笑，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脸色阴沉。
　　华念念知道自己有些不讲理了，扭头避开他的视线，紧抿着嘴。
　　“晚自习，这里。”
　　叶尧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华念念眼睛有些酸涩，自己倔强个什么劲，这条围巾最初是打算送给易显的，发生这些事后，如今回到自己手里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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