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年少时的欢喜，向来都是最干净无欲的欢喜。

　　年少时的喜欢，向来都是最纯粹简单的喜欢。

　　将玫瑰花的种子播种在自己那颗小小的星球上，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都献出来施与它，无论它合适发芽开花，也无论它的花型是否姣好、颜色是否美艳。

　　喜欢就是喜欢，无论身份，无论年纪，无论世俗，无论性别。

　　梦里，乔浅仍身处电梯之中，林鹤之垂眸与他对视，将他的中指轻含于口中，湿濡温暖的触感从指尖触电到他的心头，俩人目光胶着，不愿分开一秒。

　　“你是喜欢我的。”

　　林鹤之低沉磁性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

　　“你主动吻的我。”

　　林鹤之将唇贴与他的耳垂，一遍遍复述着。

　　是的，是我主动吻的他。乔浅目光涣散地看着玻璃墙外的浩瀚星空。

　　是我喜欢他。

　　是我吻的他……

　　闹钟铃声蓦地响起，如祥和宁静之中骤然掀起的波涛巨浪。

　　乔浅猛地睁开双眼，喘着粗气从纠结的毯子中坐起身来，豆大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滴落下来，惊慌和迷离两种情绪挂在他的脸上久散不去。

　　“我……吻了鹤之？”乔浅呆若木鸡地抚上自己的嘴唇，昨夜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没褪去。

　　林鹤之俊美而柔情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那声压抑的“阿浅”呈360度立体环绕的态势萦绕在他耳边。

　　“欢我就来占有我啊。”乔浅仿佛还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道。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一切都疯了……

　　乔浅揪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地往墙上撞，“我昨晚是中邪了吧，怎么说了那么多矫情的屁话啊啊啊啊啊啊。”

　　墙壁被乔浅的铁头撞得咚咚作响，门外的乔妈妈大力拍着门怒道，“大清早的拆房子啊？醒了就给我滚来餐厅把早餐吃了！”

　　乔浅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搓了搓自己鸟窝似的乱毛准备起床。还不等乔浅动作，被他压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林鹤之的名字。

　　来了！

　　乔浅艰难地咽下口水，如烫手山芋一般拎起手机，不知所措。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就在通话请求快要结束之时，乔浅狠下心来摁下了通话键。

　　“喂……”乔浅小小声。

　　“醒了吗？”林鹤之的声音温柔如水。

　　乔浅盘腿坐在床上，手指不安分地四处抠抠，“刚醒。”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气音，酥得乔浅耳廓发麻，只听林鹤之道，“快起床吃早餐，等会儿我来你家找你。”

　　“！！！！”乔浅瞬间挺直了背脊，他慌张道，“那个……哎呀那个你就，你就别来了吧。”

　　“怎么？”

　　“我……我……我还没洗脸呢，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乔浅说完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嚼断，这副矫情小女生的语气恶心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害羞了？”对方语气肯定。

　　“怎么可能。”己方气弱。

　　“是不是因为昨天……”

　　“别说了！求你了别提昨天！”

　　林鹤之在电话那头抿着唇笑得欢畅，躺他膝头的牛奶不满地蹬蹬腿，跳到地板上跑开了，他看着自己在桌上准备的东西对乔浅道，“乖，等我过来。”

　　“哦。”乔浅蜷着腿把下巴戳在膝盖上，还是乖乖地应下了。

　　通话结束，乔浅狂乱地拿毯子裹住自己的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心脏砰砰狂跳，又是期待又是羞怯，怕见到林鹤之会尴尬，又怕见不到他内心空落落的。

　　穿着围裙插着腰的乔妈妈在餐厅里久等不到人来，怒气值以肉眼可见速度蹭蹭上涨，她翻了个白眼放声吼道，“乔浅！！！”

　　只听房间里传来一声□□撞击到地板的巨响，乔浅忙不迭地开门冲了出来，“来了来了！”

　　******

　　柔和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蕴在地上，泡好的百香果茶散发着酸甜的香气，精致的餐碟里摆放着某知名甜点工坊买来的提拉米苏，一双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手正拿起琉璃茶壶往面前的茶杯里斟茶。

　　蹲据在沙发一角的某大型生物目光怨念地看着那一桌子被精心摆盘过的食物，恶寒地打了个颤，他不虞道，“妈，我不爱吃甜食。”

　　乔妈妈放下茶壶对他嘁了一声，“我也没说是准备给你吃的。鹤之比你有品位多了，打小就爱喝我泡的果茶，是吧。”

　　林鹤之乖巧地端起茶杯，沿着杯沿小抿了一口，举手抬足之间都有股说不出的优雅劲。他对乔妈妈夸赞道，“阿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嚯嚯，我就知道鹤之喜欢。”乔妈妈喜笑颜开，右手不动声色地在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儿子背上拧了一把，疼得乔浅倒抽了一口气。

　　林鹤之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沙发那头刻意远离自己的乔浅，嘴角噙笑。

　　乔妈妈心情美好地将多余的东西收拾好准备下楼买菜，出门前她回过头对乔浅道，“在家好好把卷子写了，趁着鹤之在家，不懂的让他多教教你。”

　　乔浅还在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拧得生疼的后背，悻悻地点了点头。

　　门被关上，世界安静，少了一个人的空间瞬间大了不少。乔浅抱着膝缩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没有一丝直视身旁那人的勇气。

　　可怜，弱小，又无助。

　　林鹤之看着他那副僵硬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的傻阿浅这应激反应也太强烈了。他不做声地挪近乔浅，乔浅跟侧边长了眼睛似的同节奏地往旁边挪一格，林鹤之静他就静，林鹤之动他就动，林鹤之站起身来时他下意识往旁边一移险些掉下沙发，还好林鹤之手疾眼快把他拉住。

　　“唔。”乔浅因惯性一头撞进林鹤之怀里，林鹤之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怎么有了对象就变得傻乎乎的。”林鹤之捏捏他的耳垂，嘴角不自觉上翘。

　　乔浅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热到爆炸了，他挣扎着从林鹤之怀里爬起来，故作矜持道，“谁有对象了，你别乱说。”

　　“不是你吗。”

　　乔浅偷偷瞟了林鹤之一眼，只见他笑得眼都弯了，大叫道，“你居然笑我！”

　　“我一见到你就想笑。”

　　“…………”乔浅被林鹤之明媚的笑颜给晃到了眼睛，脸涨得通红。

　　“用不着躲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林鹤之拉着他在沙发上坐好。

　　乔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他眼神发飘道，“难不成，你还想对我做什么？”

　　“需要我说出来吗。”

　　乔浅羞愤欲死，他伸手捂住林鹤之的嘴啊啊啊啊嚎道，“不许说不许说！”

　　“好，不说。”林鹤之的声音隔着手掌听起来并不真切，他说话时热气在乔浅掌心晕开，烫得乔浅心都烧起来了。

　　乔浅紧张得整个人都结巴了起来，“不是说要学习吗，我进去拿卷子。”

　　林鹤之目送着乔浅乱晃而逃。

　　倒是从没想过，乔浅害羞时竟是这副模样。

　　乔浅磨磨蹭蹭地将东西拿到客厅里，提着笔郑重道，“我要写作业了，你看你的书，我们都认真些，不要干扰对方。”

　　林鹤之任由他安排，可越是强调互不干扰，乔浅就越是觉得林鹤之的存在感强。

　　体温、呼吸、手臂与衣服摩擦的声响，无一不在乔浅的感知里放大了数十倍。

　　文字如走马观花在乔浅眼里划过，徒剩林鹤之三个大字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色令智昏啊乔浅，清醒点啊乔浅。乔浅脑子里的小人疯狂自扇着巴掌，妄想拉回理智。

　　“阿浅。”林鹤之突然唤他。

　　“嗯？”乔浅偏头，额头正好与靠得极近的林鹤之相抵，四目相对，看得乔浅整个人都羞涩起来，脚趾不自觉地蜷着。

　　“你叫我干嘛。”乔浅问他。

　　“我只是想提醒你，”林鹤之眨眨眼，“你的笔画到答题框外了。”

　　“哦……嗯？！！！”

　　从乔浅家出来，林鹤之脸上一直挂着无法抑制的笑意，可这份愉悦却在回到自己家时，戛然而止。

　　林海英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财经杂志，见林鹤之到家，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朝林鹤之抬头。

　　“回来了？大清早的去哪了。”

　　林鹤之没作答，换好鞋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就这么不耐烦你爸我吗，陪我说两句话都不成。”林海英叫住他。

　　林鹤之转身在沙发上坐下，“你想说什么？”

　　“手磨咖啡喝吗，最近我跟小芸学了一手，味道还不错。”

　　“谢谢，不用。说完了吗，我要回房间了。”

　　“我想说的当然不是咖啡。”林海英收敛了对儿子讨好的笑容，他揉了揉山根，酝酿了片刻后，道，“我看到了你书桌上的图鉴。”

　　那是一本昆虫图鉴，是林鹤之12岁生日时乔浅送给他的。这本图鉴是林鹤之珍视至极的宝贝，时不时会翻出来看看，就比如昨晚。

　　林鹤之瞳孔微微张大，他猛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海英。

　　“你竟然不经过我的同意就乱看我的东西？！”

　　“冷静，儿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林海英拍拍他的肩，“不过我的确有点震惊，尤其是看到你夹在图鉴里的那封信。”

　　林鹤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他知道林海英说的是什么，那是他两年前写给乔浅却没有勇气送出的情书。

　　“那个孩子，是阿浅吗？”林海英小心翼翼地问。

　　林鹤之冷笑一声，“是或者不是，跟你有很大的关系吗。你自己那个烂摊子都没收拾清楚，现在想来教育我了？”

　　被提到痛处，林海英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辨识力，我也清楚我没那个资格在感情这方面教育你。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对我的儿子竟然一点也不了解。”

　　林海英踱步至窗边，他背对着林鹤之道，“阿浅知道你喜欢他吗？”

　　林鹤之默然。

　　“算了，必然是不知道的，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就算阿浅接受了你，可乔冉宇和王霜那道大关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鹤之咬紧了牙关。

　　“儿子，我不在乎你喜欢的是男是女，活了这大半辈子，我也明白感情这种事是规矩不得的。”林海英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向林鹤之，“相反，我想帮你，我也能帮得上你，只是我只需要你用几年的时间来换取我的帮助。”

　　“不可能，我不可能离开他。”林鹤之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一切了，你自己好好思量下轻重。我知道你恨我和你妈，可我和她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无法再拯救了。现在我只想好好弥补我对你犯下的过错，能给我这个机会吗，儿子？”

　　林海英的眼里包含了太多的情愫，林鹤之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沧桑。

　　现实？未来？无数的可能性在他眼前犬牙交错。

　　林鹤之阔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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