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生

　　“呃，何先生？”舒有楠已经很少这么文绉绉地叫人的名字，顿时觉着有些别扭。
　　“嗯。”何嵇回了声。
　　谈话就这么磕磕绊绊得进行了下去。
　　在对话过程中，舒有楠算是知道为何这位先生是费了李琨豫大力气请来的。
　　谈吐之间，尽显才气。来当一个小小的军师，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以前怕是什么隐世的高人吧。
　　看着何嵇清秀的面孔，再想想他隐世高人的样子，舒有楠不觉有些心底发乐。
　　又是一会儿，舒有楠眼看时间不早了，便提到:“何先生，今日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您回住宿处早些休息吧。”
　　“谢谢舒将军。”何嵇笑了笑，“不过舒将军。我初来京城，还未曾有落脚的地方……”
　　噢，原来李琨豫是这么个意思。舒有楠在心底默默想，让她安排好这些，他们好更快熟悉对方，以免日后以她面见生人就犯懵的性格，办点事都麻烦。
　　舒有楠便也笑道:“那何先生可以先来将军府暂住，过些时间熟悉京城后再寻找院落。”
　　本来舒有楠觉着这样说没什么问题。当然是从她男子身份的角度来看。
　　只不过，当她看到何嵇忽而愣住的表情时，她突然有些迷茫了。
　　“怎么了，先生？”
　　“这样，会不会多有不便？”
　　“但若先生住在客栈，我若是有事询问先生，得趟趟赶往客栈，那般的格外高调，才是多有不便。”
　　舒有楠觉得若是真的如此，到时传到李允的耳朵里，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样子，倒不如直接说请了位江湖上的友人到家里小住。也好让李允觉得她有些心在江湖不在朝廷。
　　这时，何嵇回过神来，笑了笑:“那便，麻烦将军了。”
　　“无妨无妨。”舒有楠随意摆手，有才是真的，但这种太过客套的语气也是真的。
　　坐在马车上，舒有楠觉着那种平静到诡异的气氛有些吓着她了。
　　眼前的何嵇虽然挂着一抹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笑容，咳咳咳，什么鬼。但舒有楠就是不太敢上去搭话。感觉一张口就能暴露出自己糙老爷们的性格，于是想想还是坐端正装深沉比较好。
　　等到了将军府，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
　　现在是晚饭时间了吧？可是将军府厨房都快生草了怎么请人家吃饭啊，天。
　　于是舒有楠终于下决心开口了:“这个……呃，何先生。将军府没有侍女，只有几个侍卫，我……这个，呃，厨艺也不太精湛……”
　　“没关系，我一碗面就可以打发。”
　　“不行，何先生。”舒有楠这会儿坚定了，“您初来京城，我只请您吃面，还是我做的面，这个过不去。小武，去淑斋。”
　　马儿你哒哒地跑哟，呵呵呵呵呵……
　　舒有楠觉着自己神智有些不那么清醒，她都不敢再去看何嵇的脸色，只能一脸我好牛的表情，将眼神放向了窗外。
　　李琨豫这个王八羔子，明明知道她最不擅长都就是和文人墨客打交道，还偏偏让她安排。真是，下次得和他掐一架让他知道怎么叫真正的安排!
　　那种浑身尴尬的感觉到了淑斋，两人就一包厢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又在舒有楠心底爆发了。
　　她该怎么拿筷子？该夹什么菜？该说些什么？该如何是好啊？
　　舒有楠默默将激动的泪水咽回了肚子里，夹起一片青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嗯……这菜叶子不错，很有嚼劲。
　　食不言食不言食不言……
　　舒有楠脑海里一直再重复这么句话。
　　直到桌上的菜撤了，小二端上来两杯茶。
　　相当好的茶。
　　舒有楠盯着面前的茶老半响，对面的何嵇似终于忍不住了，轻笑一声。
　　舒有楠愕然，有些呆愣地抬起了目光。
　　“将军你……好像很紧张？”何嵇笑了笑，“我……并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
　　“不，不是。”舒有楠下意识地摆摆手，“是我自己的问题。”
　　本来想让自己更有那种大将军的风气，只是现在好像不大可能了。
　　“我不太习惯和生人交谈。”
　　的确如此，基本上她都待在军营，就算出去，十有八九是和李琨豫一起，那么基本上都是李琨豫说了，她只要在旁边装深沉，情到深处给几个冷漠的眼神就好，唯一能嚣张几句的大概就是在李琨豫面前了。
　　“没关系，以后熟络了，便好了。”何嵇抿了口桌上的茶水，“我了解过不少有关将军的事迹，将军在战场上很果断。在生活里，谁不是个平凡人。”
　　舒有楠愣了愣，随即笑了笑:“何先生所言极是。”然后一扬手将手中的茶倒进了嘴里。
　　好像……有些粗鲁了。
　　舒有楠悄咪咪地挪开手中的茶杯，观察对面何嵇的神色，发现他还是原来的那副表情，稍稍放下了心。
　　“那么何先生，我们回去吧。”
　　“好。”
　　这回，舒有楠不自在的感觉总算少了。
　　第二日早，舒有楠本想到院子里练练剑，却发觉何嵇已经在院里的一石桌旁坐着了。手头拿着本书。
　　看见舒有楠过来，他站起身笑了笑，向她问了个好。
　　舒有楠不知为何感觉这样的情形有些微妙。
　　再结结巴巴地和何嵇问了个好。
　　之后两人便各做各的了。奇怪的是，舒有楠一点也没觉着难受。照理说，一个人久了，突然多出一个人，应该有些不习惯才是，更何况昨天晚上才尴尬完。
　　但可能是今个天气实在太好了，她压根没注意这些。一个剑花一个剑花耍的可来劲。
　　那边何嵇也只是沉默地翻看着手中的书。
　　岁月静好……人生圆满……
　　当舒有楠脑海里冒出这么几个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怕是压力太大，该喘口气缓和缓和了。
　　恰好那边侍卫给她打包了某个地方的早点，舒有楠便招呼何嵇和她一块儿。
　　舒有楠在将军府没什么固定的用餐地点，基本人在哪儿就在那儿吃了，反正就她一人，也用不着那么拘谨。
　　“将军你一直都吃外面的吗？”
　　舒有楠拆了个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算是吧，以前得空的时候还会给自己烧碗面，但现在嘛，厨房都要长草了，我也懒得自己动手了。”
　　何嵇笑了：“那将军也是性情中人。”
　　“何先生可别折煞我。”舒有楠也乐了。
　　一块吃完早点后，舒有楠本打算和何嵇一道出门逛逛，好让何嵇早些熟悉京城。侍卫就告诉她说，李琨豫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弥漫起了非比寻常的花香，李琨豫穿了一身粉色，相当亮眼。他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朝他们走来。舒有楠觉着这么几步路硬生生给李琨豫走出了西国到东国的感觉。
　　等李琨豫站到了他们面前，说了句久等。
　　何嵇叫了声小王爷。
　　舒有楠觉着自己白眼没翻上天算好的了。“没事，您老走路是该悠着点，可别把腰闪了。”
　　李琨豫乐了：“不错啊，小楠楠，知道关心大哥了，甚好甚好。”
　　随后话锋又一转：“你们这是打算出去吗？”
　　这回舒有楠回过神来了，回答道：“我想带何先生出去转转。”
　　“噢。那正好，也带上我。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我该是最清楚。”李琨豫弯了弯嘴角。
　　舒有楠想何嵇应该是知道李琨豫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不然就冲着李琨豫现在这派头，何嵇就能带着一脸平易近人的笑做回他的隐士高人。
　　于是他们就在街上逛了逛，三个大男人一排走，还有一粉色的东国小王爷，非常吸引路人的目光，舒有楠感觉额头上都有些冒汗了，也没怎么好好地看。倒是李琨豫到一玉器店买了点东西。
　　在玉器店的时候，舒有楠和李琨豫恰好靠的有些近，何嵇在另一专柜看着。
　　李琨豫问她：“你怎么把人带回家了？”
　　舒有楠莫名觉着这话读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仍道：“不是你让我好好安排？”
　　“不是，好好安排也不是这么个安排法啊，你带他去个隐蔽点儿的客栈不就好了？”
　　“你个王八羔子好意思说，你怎地不自己安排啊，现在你还让我赶他出去不成？”
　　“这不是想好好锻炼你一下吗？唉，好心当成驴肝肺，大哥难做啊。”李琨豫打开扇子摇了摇头。
　　哦豁，你还委屈上了。舒有楠斜着眼瞪了李琨豫一会儿，又继续看着玉器，说实话，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易碎还麻烦。
　　看着李琨豫买了个镯子，舒有楠有些好奇了。
　　“你买这个作甚？”
　　李琨豫弯着眼笑了笑：“送美人。”
　　舒有楠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踢李琨豫出门的……美人。
　　好家伙……
　　等到了一茶楼，舒有楠又和何嵇面对面喝茶的时候。舒有楠大概才明白李琨豫是拿着这个借口去和那天那个女子继续交谈了。
　　这茶楼好像也是他们合资开的。
　　不得不说，这女子确乎是相当厉害。
　　脑海里胡乱地想，舒有楠看着眼前那一小杯茶，觉着自己不如回军营拿个壶灌凉水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舒有楠还是拿起品了一口。
　　两人就这么自然地喝完了茶。
　　舒有楠惊觉她竟然感觉现在这样挺自然的，也挺平和。
　　只不过这样以后，舒有楠发现自己的目光就容易一不小心落在何嵇身上。
　　这不太好。
　　她倒也想聊些什么，只不过李琨豫不在，在茶楼聊些事情又多有不便，再者，她也不能一副做媒的样子，笑着问何嵇，先生今年多大啊？娶妻了没？家住何方啊？可有心仪的姑娘？
　　于是她开口道:“何先生。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那小王爷？”
　　“用不着理会他，就这样，没个把时辰讨论不出什么来。我会和茶楼的人说好。”
　　何嵇笑了笑:“好。”
　　听着何嵇的应答，舒有楠心里一软，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同她说过这个字了。
　　多好，也没那客套的感觉了。好，相当好。舒有楠有些乐了，朝何嵇就是一个明媚的笑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