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

　　昨晚，方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将近中午她才起来，只觉得头晕晕的，她于是出门买了点菜，还是要自己做饭生活才会规律一些，尤其是现在这样赋闲在家的时候，然而她没想到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她的门口。

　　她怎么会想到，昨天晚上才给他发的信息，早上就会见到他！

　　她手中的袋子一下掉在了地上，听到声音，温寒转过身来，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不错。

　　“你回来了。”

　　“温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怀念你做的粥了，所以就来了。”说完，他微微一笑，眼睛里似乎有光。

　　方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比她想象中要固执许多，似乎他决定了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他看了一眼她掉在地上的袋子，“我也不会太打扰你，我只会在这里呆一会。老实说我现在有点累，难道不能让我进去休息一会吗？”

　　方木忙走过去开门，温寒便帮她拎起了她掉在地上忘记捡起来的包。进了屋，温寒淡淡打量了一番，方木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收拾好，有些乱。”

　　“这地方虽然安静，但我来的时候觉得治安一般，你的门也有些旧了，帮你换一个吧”

　　方木笑了笑，“你不过就在这里呆一会，我自己换就好了。”

　　“那我走之后你要记得换。”

　　方木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到的？”

　　“八点多。”

　　正好是她出门的时候，方木说，“我正打算做饭，你先等我一会？”

　　温寒笑，“好。”

　　方木为难地挠了挠头，“可你要来也不早点跟我说，现在熬粥有点晚了，你要等一会了。”

　　温寒笑了下，“我不过开玩笑，你去弄吧，什么都好。”

　　方木没再说什么进了厨房，早知道他要来，她就去买点别的了。温寒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在厨房里进进出出，每次出来她好像都有点不好意思，并不怎么看他，过了不久，她从厨房探出头，“好了，你等下哦。”

　　温寒微微一笑，点头。她便回身去端菜，一条蒸鱼，一碟香菇青菜，她说，“粥还要再等等，我们先吃饭？”

　　温寒说好，她把盛好的饭放在他面前，筷子勺子也一并放在了他的面前，甚至还把可能用到的餐巾纸放到了他可以够到的地方，她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可是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问道，“你来这里肯定是和李先生一起来的吧？”

　　温寒正夹起一块香菇，听到她问话，他点了点头，她又说，“可是你最近不是不太舒服吗？”

　　温寒夹着那块香菇，“好一些了。”

　　可你的脸色……方木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肤色，“……你真是胡闹，如果我不住在这里呢？如果我要很迟才回来呢？你就算要来，也该跟我说一声，你一定是一大早就坐飞机过来的，你本来就忙，最近又不怎么舒服……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么胡闹的时候！”

　　温寒有点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唠叨的时候。”

　　“你……”

　　温寒微笑，“可不可以等我吃完再训我。”

　　方木有点不好意思地吃了一口饭，温寒今天的胃口似乎不错，她看着他一直在吃那条鱼，她知道他是胃浅的人，受不得一点腥味，所以她蒸鱼前又把鱼收拾了一下，又加了许多葱姜和酒腌了好一会，她的手还被鱼脊划伤了，但是看到他吃得津津有味，她便觉得心里有一丝满足，她看到那鱼的一面几乎被温寒吃了个精光，她便给那鱼翻了个面，温寒说，“你怎么不吃？好像都是我吃了。”

　　她摇了摇头，“我吃了啊，一碗米饭都下肚了。你要再添点饭吗？”

　　温寒点头，“好。之前让你白住我那里一个月真是亏了，应该让你多给我做几顿饭的。”

　　“开玩笑，温大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

　　温寒摇了摇头，“如果你做的不好吃，我不会因为我喜欢你就说这饭好吃，可是你做的真的很好吃。”

　　苏方木听的有点不好意思，她给他的碗里又添了些饭，“我去看看粥。”她说完便闪进了厨房。

　　温寒看着自己碗里的小山峰，一瞬间，他竟然有些羡慕苏子川，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苏方木已经端了粥出来，家里没有托盘，她竟然直接将粥端了过来，温寒看着心慌，“你小心点！”，她刚想说没关系，然而就在快要端到桌边的时候，一点粥溅到了她的手上，她烫的叫了一声，瞬间一碗滚烫的粥洒了下来！她惊呼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温寒的右腿还是被粥泼到了。

　　“啊！对不起！你等着！”她慌忙去卫生间拿了条湿毛巾，蹲下来敷在温寒的腿上。因为痛意，温寒微微抿紧嘴角，仍然说，“你小心点，地上有碎片。”

　　方木察看他的腿，“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怎么办……你这种腿如果烫伤会很麻烦的！家里还没有药膏……”

　　“温寒，你不要介意，我扶你到我的床上，你的裤子得脱了，不然等一下会更严重。”

　　温寒沉默了一下，“我让李泽过来。你去把地上的碎片扫了，我不放心。”

　　方木忙不迭点头，温寒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她便去一边收拾，然而她还是跑到厨房拿了一瓶冰水给温寒，让他先敷着，温寒接过，她这才慢慢去收拾。

　　很快，李泽便赶到了，她便抽身出去买了药，回来时，温寒已经躺在了床上，下半身盖着她的被子，李泽接过她的药膏，正想给温寒敷，温寒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李泽迟疑了一下，“可是……”

　　温寒拿过药膏，“怎么？我是腿残了，又不是手也残了。”

　　李泽退出房间，跟方木说道，“烫伤不是很严重，却也不能大意。大公子其实本来打算下午就回去，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合移动，我想要请他的私人医生来看一看，你也知道大公子的情况，腿上的一点点伤口，都有可能让他肺炎复发……等私人医生来了确认了伤情，再让大公子回去。苏小姐觉得呢？”

　　“好……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他的医生什么时候能来？”

　　“我已经联系了，他现在不在中国，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方木只是点头。

　　“那大公子今天晚上……”

　　方木这才反应过来，“哦，他晚上就呆我这里吧。李先生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那就麻烦了。我就在附近，如果有事情，随时找我。”

　　方木答应，待李泽离开，她走进房间。

　　温寒已经涂好了药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凉味道，方木说，“对不起。”

　　“没什么，可惜了你的粥。”

　　“今天晚上你就留在我这里吧。”

　　温寒沉默了一下，“还是不了，你只有一个卧室，我睡在这里，你睡哪里呢？”

　　“不用担心，柜子里还有被子，我在你旁边地上睡一下就好了。”

　　温寒摇头，“不行，太凉了。还是算了。”

　　方木走近一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你这个样子离开我肯定会不放心，就当安我的心，睡我这里吧，让我照顾你两天。好不好？”

　　他的手真冷，就像在深海里泡了许久似的，方木禁不住微微皱眉，温寒凝视着她，他的目光移到一边，似乎看到了什么，“你把这条裙子带来了。”

　　方木一怔，回头看去，原来衣柜的门没有关好，那条礼裙便被他看到了，她心里一阵慌乱，低头道，“对，我只是觉得留在家里好像也不是很好，毕竟我已经搬了出来……”

　　温寒冰冷的手触摸上她微微发烫的脸颊，微微一抬，让她直视自己，“你现在还要说，想跟我划清关系吗？”

　　“温寒……”

　　她还没有说完，只觉得唇上一点柔软，他的唇已经封住了她的口，温柔的碾磨，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大睁着眼睛，眼睫如裂变的蝴蝶，微微颤抖，终于缓缓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她身体不由得往前轻轻一倾，倒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顺势把她搂在怀里。

　　温寒的下巴摩挲在她的发上，“別再想着把我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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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从湖面吹来的风静静吹动着白色窗纱，方木就这么大睁着眼睛静静望着，她想到李泽的话，于是悄悄起身，想去把窗户关了，温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睡不着吗？”

　　“你没睡？”方木一惊，就见温寒睁着眼睛正望着自己，他的眼睛在夜里亮亮的，像有暗色的水波在流动。

　　“你怎么也没睡？”方木坐在他的身边。

　　温寒犹豫了一下，“我睡眠很浅，有一点声音就会醒。”

　　“是我……吵醒你了吗？”方木有点不好意思，但其实她已经很注意了。

　　温寒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可以把这种毛病看成……怎么说呢，神经衰弱吧。”

　　“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那你应该很容易失眠。”她说，说到浅眠，她一下就想到了子川，他也是这个样子，好像突然被人按了静音，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了。

　　温寒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淡淡说，“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害怕，怕得晚上不敢睡，渐渐的，入睡对我来说就越来越难了。”

　　“怕？”方木轻轻摇头，“你给我的感觉，似乎是什么都不怕的人。”

　　温寒唇角轻轻一勾，“那是最坏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自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方木眼眸轻轻一动，她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李先生说腿上的一点小的伤口都会让你发烧。”

　　一点小的伤口都会让他发烧，然后肺炎复发，急救，三番五次，甚至病危……而这一切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他的身体就是这样的脆弱，脆弱得如果仔细一想，这世上的一切都似乎失去了意义。温寒静了一瞬，然后慢慢说，“在我刚受伤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想，要不然就让我立刻死掉，要不然就把腿给我留下，绝不要给我第三种选择。”他看向她，淡淡一笑，“可惜总不随人愿。”

　　“我还是活了下来，转眼已经过了十五年了。”

　　说这话的时候，温寒的眼睛就像夜里被风吹过的森林，雾气缭绕，迷蒙幽深，然而雾气后面，似乎隐藏着不忍目睹的伤痕，苏方木靠近他，她握紧他的手，凝视他说，“不仅十五年，你还要再活十五年，温寒，你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长长久久……”温寒笑了一下，听到这四个字，他不知怎么就想笑。

　　方木似乎想到什么，她慢慢地，坚定地说，“只有活下去，才会遇到好事。人死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好事……”温寒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遇到你吗？”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反应，然而下一秒，他的气息已经靠近了她，他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凉凉的，就像夜半的雨，“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也睡不着？”

　　“我……我只是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比如？”

　　她咬了咬唇，“比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寒似笑非笑，“因为你难追啊。”

　　苏方木困惑看他。

　　温寒抚摸着她的脸颊，“方木，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你对任何可能伤害你的存在都退避三舍，很不幸，这其中就有我。你想跟我划清关系，你说的那些理由，在我看来就是你害怕以后我会背弃你，就像温尹，就像你的妈妈……”

　　苏方木只是听他说，眼神伤感而安静。

　　“而如果我对你说，我一定不会背弃你，以你的性格，你又不会相信我。因为你是一个那么悲观的人，尤其是对感情。”

　　他说的没有错，她的灵魂哪里就像破了一个洞，无论往里面填进去什么，似乎都永远填不满。永远无法完全相信，永远无法完全安心。

　　永远。

　　她其实是个性格有缺陷的人。

　　那么这个世上，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完全相信吗？

　　“所以，”温寒轻轻一笑，“我只能勉强自己来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我想尽力给你安全感，让你知道我在乎你，喜欢你。”

　　苏方木觉得他的感情就像一块美好的，她小时候日思夜想许久许久的蛋糕，她那么多个夜晚都在想它，然而当真的被人端在她的面前时，她竟然整个人是迟疑的，也许因为她已经等了太久了，久得以为上帝早已经把她遗忘了。

　　“也许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做。”她若有所思说。

　　温寒摇头，“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她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将头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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