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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流浆·醉梦
却说李生端着金汤回转大堂,忽记起梦间厚重石门,确非自己这小身板可以推动的,当下便去了后厨。
在被李蛮一脸鄙夷地拒绝后,李生只得硬着头皮上楼,此时若求助于阿桃,未免有些皮薄,当下便收拾心思,走了上去。
入了三楼,李生瞧着梦间石门半开,透出一抹鹅黄亮光,先是松了一口气,复又整理仪容,端着汤碗侧身进入梦间。
入目便是层层紫色纱幔,淡紫、莹紫、蓝紫、青紫,垂坠竹壁之上,窗棂外偶有微风浮动,荡起眼前涛浪堆叠,缥缈旖旎,只四周静悄悄,烛光晃动间纱幔影绰,阴影覆于墙上扭动,无端令人悚然。李生目光触及一面影壁,其上纹路惊奇,不由走近了仔细端详,不知怎的,李生竟是开口将墙上不知名纹路念了出来:“天地无极,大道有缺,水中观世,镜中窥天;四时更迭,皆有映射,尝以梦境,离忧寄情;于它化天,照勾现世,此非神异,力竭不止。”
却听离君抚掌长叹:“噫乎,小友有此感悟,我道心慰。”李生倒是被吓得浑身一抖,回头望见离君手执一盏紫青琉璃灯,这满室的光辉随着离君脚步慢慢拢近。
李生一时觉得奇怪,又不明所以,只将手中金汤递交过去,道:“方才荠姐叫小子将此物交予离君,眼下宴席已开,您意下如何?”
离君接过金汤,返身随手一置,徒留李生望着浮空的琉璃灯,目瞪口呆。
“这、这、这……”李生终于发觉,方才离君双手执灯,那抚掌声何来?却是越想越怕,一时汗如雨下,脑海中不由忆起儿时同灵玉偷看过的精怪画本,喉头嗬嗬数声,竟是当场晕厥过去了。
此时,墙上一面石镜绽出奇光,赤脚离君如烟般出现,瞥见地上昏迷李生,心下了然,一指点在琉璃灯台上:“顽皮。”却见灯火中飞出一抹虚影,容貌与离君一般无二,笑嘻嘻道:“回禀主人,这人有趣的很,且让镜奴试他一试罢。”
离君端起金汤,神色淡淡的:“也好,眼下那事正到了关节之处,本君先去打发了太阴,再做打算。”镜奴欢喜应了,化作一缕紫烟,钻入李生口鼻。
此时,正在大堂洒扫的波罗那似有所感,将眉头一皱,却将竹帚归置门后,回转房间去了。一时大堂没了声响,只堂前水声哗哗,鱼跃莲花间,噗通数声。
李生醒来时,站在一片白雾茫茫深林中,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一时间有些迷糊。不多时,耳中听见绣鞋踏足枯叶上声响,于白雾中渐渐走来一道鹅黄轮廓,这身影很是熟悉,让李生喉头一阵哽结。
“丫果,你怎么哭了?”灵玉疑惑地望着眼前流泪的男子。李生抹了一把泪,颤抖着双手握住了灵玉双臂,无声地抱紧。“喂喂,你弄疼我啦!丫果,你今天很不正常,莫不是一个人害怕得走不动路了,嘻嘻~”李生听了,却抱得更紧了,眼泪不住的流淌。
接着,便是一阵大力袭来,李生望着眼前女子容貌变幻,是一张离君的面容,然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眼看着镜奴正要施法构筑新的梦境,却听一声低叹,又有梵唱自四面八方传来,却见波罗那一身僧迦梨,上有五色,青、黄、赤、白、黑,俨然一副色目僧人装扮。
镜奴面色微变,嘴上却是尖刻道:“原来是你这假秃子。怎么?灵山待不下去了,想回头是岸吗?只怕我家主人也不愿收容叛徒,哼哼!”
“魇魅,你确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论禅风姿,何苦为难一介俗人,顶着这副幻颜,平白落了离君的身份。”
镜奴忽的变作波罗那容貌,哂笑道:“就算你这假秃子被赶了出来,还是放不下虚伪的面具。你当年说的很对,清净之地容不下我,看看现在的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还不是一颗弃子。让我猜猜,我要是把你的消息放给青丘那边,你这些虚伪的坚持,到底能不能换来一线生机?”
“公道自在人心,但求问心无愧。今日,还请看在娲皇往日薄面上,切莫坏了羲荠因果。”
“好大的脸子,我可不像那些蠢女人那么好糊弄,既然主人默许了,今日少不得做过一场。你既失了愿力加持,便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出招吧!”言罢,亮出一对乌金魔杵,其上刻有森罗鬼刹,晦气弥漫,望之目眩。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却见镜奴身前空间一阵扭曲,于银白月华中伸出一截粉色桃枝,皓腕凝霜雪,桃木荡邪魔,轻飘飘一挥,那魇魅便倒飞着不知去了何处。
只听荠姐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小罗,堂前架子和柜台可曾打扫了?别让秽物沾染了。”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宴席间阿桃、三霄依旧莺莺燕燕,嬉闹攀谈,只离君一人干坐于一旁,荠姐为他添了温酒,也不言语,静静看他喝了,方才有了笑意。天母方才追阿桃许久,想是累了,正倚着那雷劈过的半死半活桃树歇息。
不多时,月上中天,原本皓月之下众星失辉,此刻明月似乎离众人远了些许,这星光方慢慢显露出来。离君手持金汤,碗中金色羽絮在离君修长手指搅拌下慢慢溶解,金汤也变作了亮白颜色,这时,只见天母从头髻上取下一支银簪,交予了太阴。
太阴一手持着银汤,一手银簪轻轻划拨,只见满天星辉更胜,每当银簪溅起碗中水花,月中便有银白光华丝缕垂落,而沾染了星辉的月华,便化作如烟的流浆,大多没入了虚空,不知流去何方,偶有垂落人间的,肉眼俱不可见。
待碗中银汤见底,太阴微擦拭了额头薄汗,回了席间,自然又是令众人一阵沉醉。荠姐看着离君欲言又止的表情,却是再斟了满杯:“今日私宴,离君切莫坏了规矩,太阴坦荡而来,离君大可宽心。”“既如此,吾便不做这煞风景的多余之人,告辞。”言毕,干了一杯,匆匆离去不提。
阿桃斜眼看着离君默默回了小筑,也不多挽留,只拉着天母的手说了些悄悄话,两人又是一阵笑闹,大抵是说了甚么有趣的话题。
这边且说离君回转堂前,也不着恼,反而当他看见魇魅一脸惶然立于阴影中时,却禁不住笑了出来:“好了,你不必如此,此番本君另有斩获。因着天家到来,计划也许有所变动,你且回去罢。”镜奴神色依旧惶恐,只连声应了,隐入黑影中。
李生醒来时,只见眼前一抹鹅黄裙摆,再抬眼往上,只见灵玉静静站立一旁。李生吓得手脚并用,躲在一棵树后发抖。
却听一声轻叹,那灵玉开口道:“你我今日缘尽,如此也好,免得徒生烦恼,往后的日子还长,李公子,你自珍重。”
李生一听这话,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魔怔,箭步上前自背后抱住了灵玉,哽咽道:“你是小玉,对不对?方才有妖人像画本里那样,扮作你的相貌,我吓坏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你,先放开我。”察觉到灵玉僵直的身躯,李生迟疑了片刻,还是放开了她。却见灵玉回过身来,脸颊绯红,细细道:“你知晓的,我已经死了。人鬼殊途,到底和那些故事不一样的。若有来世……”
李生此刻很想挽留,却颓然地放下了手,是啊,怎么可以自私的挽留小玉,万一她不能投胎,化作孤魂野鬼,到时候自己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和她厮守?于是,李生只有低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灵玉终是走了,没有埋怨,没有悲伤,静静地走了。
李生恍然间惊觉,自己躺在梦间的竹席上,方才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是仔细回想,却又记不清梦中发生了什么。李生摸着自己脸上冰凉的一片,眼睑睫毛糊在一起,自己刚才哭了吗?
“李公子,你醉了,倒在了吾的门前。”是离君不可质疑的语气。
“在下方才喝酒了吗?实在对不住,小生这就离开,叨扰了。”说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出了梦间。
离君看着桌案上空空的器皿,想想方才镜中场景,无声地笑了,这倒是有趣得紧,看来这个凡人不是那么简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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