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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面具
“公子也莫要气馁,若是你和那位姑娘是两情相悦,这种种都不过是那月老在牵线的时候不小心打的结,兜兜转转这根线是不会断的,你们总是在线的两头,定是能在一起的。”希望月老若是不小心路过听到我的这段胡诌能够饶了我。
那公子怔怔的看了看我,转念之间旋即笑了起来,“一直在说在下的故事,却不知小姐可有意中人?”目光灼灼,似要烧着了我的面具。
纵然带着面具,被问及这个话题,我的脸还是刷的一下红了,那个如同皎皎明月的温文尔雅的少年冒入了我的脑海。他是仲夏夜晚心尖的一阵凉风,刷刷的吹过,挠的我心头微微发痒,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
面前的男人走进了一步,他的个头比我高出了一个头,这般近的距离下,我的气息被他的全部覆盖。
“想来小姐的意中人是个伟岸的英雄儿郎?”与之前温文尔雅的语调不同,此刻他的话带了几分的探究和急切。
欧阳哥哥虽然生的比一般的儿郎要柔弱许多,可是在精神气度上却比那些健壮精神的男儿们好了不知多少。我想起了欧阳哥哥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纵横捭阖周旋在各个满肚肥油的大臣中为改革新政添砖加瓦而努力。虽未曾亲眼见到他慷慨激昂的现场,但是光是从侍女的议论中就可以想象那是多么的伟岸和高大。他今年不过刚及弱冠,便敢与户部礼部一群知天命的老臣据理力争,这份胆量丝毫在我看来不比那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差。
纵然没有身披金甲,欧阳哥哥在我心中是无人能及的英伟存在。我羞涩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了他的问题。
忽的,男人眼里希望的火苗被人泼了一盆寒冬冰冷的井水,唰的一声熄灭了,连点零星的烟灰都不再冒出。他的眼睛闭上了,让站在背光处的我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也猜不出这位公子刚才那显而易见的性质高昂怎会瞬间偃旗息鼓。
想来今夜这般景致配着嫦娥和后羿凄美的爱情故事,难免触及人的伤心情愫,这位公子怕是也被此情此景打开了自己的回忆匣子,只是这匣子里的记忆并不是全部美好吧。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我这样的零基础无经验人士,我绞尽脑汁最后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这位公子的胳膊,沉痛的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若是与这位小姐无缘,怕是你的缘分还在另一位小姐身上。公子莫要气馁了,凭着公子这般龙凤之姿,莫愁没有姻缘。”
“今夜有缘与姑娘相会,实乃再下三生之幸。姑娘这般心善温柔,想来那位意中人也定会为你倾心,祝姑娘能够得尝所愿,来年此刻能与那位公子同舟共游。若是有缘,望能与姑娘再遇。”
隔着两张面具,我的心颤了颤,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笼罩了我,我想要张口拦住他,但又觉得这般做很是可笑。不过是个陌生人,定是今夜的月色太美,才会有这样奇怪的冲动。
“也愿公子能找到心之所爱,经年之后,有缘能再遇。”我行了一个礼表示回应。
眼瞧着春山和小桃她们已在人群中挣扎的想要往这边挤过来,白衣公子冲我回了一个礼,转身离开。背影在成双成对的情人人海中,显得有些孤寂和单薄。
男子走了一段路,停在一处农户面前,敲了敲农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俊朗公子。
“怎的今日来迟了?”开门的男子笑着问道,眼睛却警惕的往男人身后张望。
“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些尾巴,不过好在刘家那废物今夜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下买了花船,带着人绕了些圈子废了些功夫。”白衣男子迅速侧身闪入房内。
开门的男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也知晓这个趣闻,“怕是明个可以看到刘侍郎的白脸了。快些进来,主子今夜时间不多,我们须得速战速决”
两人进入了那个烛光闪烁的房间,一脸凝重。
小桃在人群中挣扎的终于挤到了我的身旁,后面跟着的是一脸不开心的春山。我甚是好奇,前个还兴致勃勃的春山怎的忽然换了一张脸,又是谁惹得这小公主不开心了。“这是怎么了?前面不是还好好的。”
春山垫脚往白衣公子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努了努嘴指了指自己的脚尖:“这热闹故是好看,可惜我的脚是吃不消,不知被这些贱民踩了多少脚。”那一双精致的双莲锦鲤戏水绣花鞋早已经变得一团糟糕,想来的确春山是要生气的。
不过好在春山气来得快消的也快,不一会儿就被杂耍的班子给吸引了注意力,拉着我们又开始转了起来。刚才发生在我这边的一切就像是转瞬,并没有引起春山过多的注意。
卿叔原的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想什么事情这般的出神?”
看着面前熟悉的熙熙攘攘接踵摩肩的景象,记忆里的中秋夜晚和今夜重合,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叫嚷的小贩,还是那般年轻艳丽的姑娘以及俊朗的儿郎,这帝国的更替并没有给百姓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
“这中秋好似不会变化,每一年看都是这般的热闹,每一次看都如同第一次看到那样的震撼和新奇。”我喃喃道,不敢说出口,不管谁做皇帝,百姓的日子还是照常过这样的感叹。
卿叔原侧了侧身,把我围在自己的臂弯里,防止人来人往的人流冲撞到我。“京城地处经济枢纽,自来都比其他地方富庶,故而不论年荒大灾,在皇城里的四方天地永远是晴空万里,稻米花香。只是若是到了边塞,看边塞子民的生活,便可知这王朝的兴衰。我在羌境的三年,易子而食,饿殍载道的场景已然成为平常。”卿叔原知晓我那不敢说出口的话。
朝堂上的事情我知晓的不多,只知道父皇在最后的几年甚是荒唐,基本已经不处理朝政了。虽有欧阳左相和我的太子哥哥力挽狂澜实行新政改革,想要进行土地改革缩减贫富差距,让百姓减免税负。可是官吏的腐败和政治体系的顽疾以及大地主势力积疾不是轻易可以消弭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两人操之过急把守旧派给惹急了,走了歪招进谗言给我父皇,说太子哥哥和右相想要联合篡位。
我的父皇耳根子软,这个弱点从我那五姐的事件里便是窥得一二。
父皇后面生了一场小病,父皇本身对改革是抱有排斥态度的,于是太子哥哥和欧阳左相就乘着他生病的时候铁腕开始推行土地改革,这个终于点燃了了我父皇怀疑的导火索。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越来越大,没多久父皇就对那些佞臣的话深信不疑,在夏夜的某一个晚上把太子哥哥和右相全家就被抓了起来关押监牢,唯独留了还在嗷嗷待哺的小皇孙让皇后抚养,准备立长大后的皇孙为皇储,皇后是被打了一个巴掌又赏了一颗糖,纵然儿子救不得了,血脉还在皇家便已是万福,至此不再料理后宫,半是遁入空门抚养皇孙,后宫由董婕妤暂为打理,史称“慧夏之变”。一夜之间,朝堂的清流都被连根拔起,右相的门生全被牵连,亦或被下放,亦或是被抄家,从这个事件开始,大夏直接开始走下了下坡路,从此一蹶不振。
我看着那满街的灯光,不由得说:“若是太子哥哥和欧阳哥哥能得幸瞧见今日这般景致便好了。”
卿叔原摸了摸我的头顶,他的手好似千斤重,我知晓他也在想太子哥哥和欧阳。“等我知晓那件事的时候也是一个月后,有人故意拦截了传向边境的消息……”那应是董婕妤的父亲国丈爷干的,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事情呢,因为在卿叔原登基的第二天,被关押许久的国丈就被拉到了菜市口剐了三千六百刀,一直到最后一刀才断了气,尸体被丢到了乱葬岗喂了野狗,得世人唾弃。
今夜不该谈论如此沉重的话题,我们两人彼此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情绪,那种逃避和不愿揭起来的伤疤的苦楚。只是今晚,不去想那些国恨家仇,只活在此夜的花灯会。
“我还记得三年前那轰动一时的嫦娥后羿的花灯船,不知那刘侍郎家的公子最后有没有博得美人芍药的心。”那一年的花灯节甚是有名,连后来父皇都知晓了这件事,亲自给刘侍郎儿子和头牌芍药赐了婚,刘侍郎倒是敢怒不敢言连着称病三日不上朝堂,一时之间也成了朝堂流行一时的笑柄。
卿叔原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这般的粉红流言他向来不爱关注,不过最后也是语出惊人说出了这个故事的后续。“这家里的花园若是有了芍药,便会想要有牡丹,茉莉……芍药夫人不能生育,又不得公婆喜爱,后面虽是养在家中但失去了夫君的宠爱郁郁不得,最后和家中的马夫私奔了。”这般的秘闻自然不会传出,怕是早就被刘侍郎按住,倒是卿叔原知得这般清楚真是令人探究。
“相比于一枝独艳,人人自是爱百花齐放。可怜了芍药夫人,若是我宁可嫁给乌篷船夫过着同舟共济的日子也不愿守着空闺蹉跎年华。”一旦是聊到这样的情爱话题我的话匣子便是关不住了,说完我就想自己打自己一个大嘴瓜子,偷偷瞄了一眼卿叔原,小心揣摩他的表情,害怕被他知晓我的心意。
他笑了笑,清晰可以看到眼角的一丝纹路,那是男孩子成长为男人的标志。“弱水三千,只饮一瓢。百花虽好,唯爱一朵。”很多时候我真是佩服卿叔原说起情话来一点都不脸红的人。
小喜见缝插针的恭维道:“陛下和娘娘琴瑟和鸣,让小的们看了真是歆慕。”拉了拉眼睛还停留在远处元宵团子摊位上的小桃,示意小桃也一起附和。
我顺着小桃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团子摊子,心中偷笑了一下,面上却是不露什么。自是知道小喜的另一份嘴脸,我对那小喜是说不出的厌恶。我自是理解他能坐到那个位置定不是如看着这般讨喜简单,只是一旦想起福大海昔日对小喜的那份关照和他最后日子里的卑微凄冷的处境,让我心里不由得一阵阵恶寒。
不再想看到小喜跟在我们的眼前,我于是发话:“今夜我只想和陛下一起,便让他们也自行玩乐吧。”
卿叔原点了点头,示意跟随的下人们各自散开,独留我们两个人。下人们自是开心,但是又不敢走的很远,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外默默的跟着,卿叔原有自己的隐卫,也不担心在这京城有人会轻举妄动。
走走逛逛,即使是这般也让我觉得很是有趣。比起皇宫里冷冷清清,大街上的百姓们虽然没有锦衣玉服,但是家庭和谐其乐融融,我很是喜欢这样的市井气息。
“这位娘子相公,快过来看看,本店的面具质量上乘做工精美,有情人带上一对面具定能白头偕老。”这般熟悉的声音和能言善辩的招揽,莫不是遇到熟人了。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虽然不记得三年前那个卖花灯的小贩长相如何,可是直觉让我断定,这定是那兜售劣质花灯给我和那位公子的黑心小贩。
不过卿叔原倒是显得对小贩的吆喝很有兴趣,带着我直直的走向了面具铺子。
这位小贩也是个有本事的,三年前还是在河边手持花灯游走兜售,今儿却是有了自己的铺子,只是脸上的笑意更胜,想来也是春风得意。
“这位相公器宇不凡,身边的娘子更是美若天仙,真是巧做姻缘天作合,天生的一对。这京城的人都知道小的卖的姻缘灯和姻缘面具最是灵验,没有姻缘的带了桃花朵朵,有姻缘的人带了爱情长长久久,两位尽情的挑选。”有这张巧嘴,生意好也不足为奇了。
这人人都爱听好话,就算是卿叔原也不□□俗。他转身看了看我,征询我的意见,让我也挑选一个面具戴上。
“就算有了这面纱也遮不住别人注意你的美,想来戴个面具就没有人能瞧见你了。”原来是这么一番心态。
我的眼睛在一众的面具中划过,停留在了一处。随着我的眼神停驻,卿叔原的手指也停留在了那个面具上,罗刹狰狞的青脸在灯光中显得肃穆而庄严,额间突起的肉痣又给可怖的面颊平添了一份慈祥的气息,是那三年前的面具,一样的做工,一样的纹路。
小贩面对着我们,时刻关注我们的面部表情变化。仔细观察了半晌,他立马笑意盈盈的说:“两位真是好眼光,这面具是之前那京城有名的面具张留得作品,去年他和他们家娘子回老家养病了,于是把这铺子盘给了我。他做的面具堪称京城一绝,绝无重复,这面具是这几年卖的所剩不多的绝作。老张说三年前就是有一对俊俏的公子和姑娘同时买了这对面具,想来那两人说不定此刻就在一起了呢。”说的我心头一颤,这莫不是说我吧。
卿叔原高深莫测的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决定买下着对面具。我的心头一晃,当年我未曾目睹那公子的真容,看今个卿叔原这样的表现,可别再吓我了,这该不会当年的白衣公子便是卿叔原?
我不敢和卿叔原的眼神对视,只好假装看其他的小玩意儿在柜前摸摸索索。悄悄的打量起了卿叔原的身形,只不过三年过去了,我只能依稀的回忆起一些那位白衣公子的身形,仔细想想的确有几分卿叔原的影子。那时候我和卿叔原只不过在宫廷中遇到过几面,并没有过多的交集,所以就算那公子是卿叔原我怕是也是认不出来的。
他领着我去了内间,把我耳畔的面纱挂耳轻轻的取下,但是不着急给我戴上新的面具,只是沉默的望着我的双眼,让我猜不透他心理此刻到底在思考什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举起手里的面具,给我温柔得带上,忽的抱了我一下,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莫要再跑了。”
这般说法,莫不是他真真就是那公子?我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陛下三年前可是也来过这中秋夜市?”
卿叔原笑了笑没有否认,“那夜的花灯船仍旧是记忆犹新。”
我叹了一口气,瞎了瞎了,怎么当年没有看出来是他呢。反念一想,若是当年如他所言他心有所慕却又碍于父亲之命不得不向另一个女子求娶,那么说来,我莫不就是那个他不得不求娶的女子?
这么一来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当年的求娶事件,一时风光正盛的少年骠骑将军失了父皇的宠爱,被贬回了边境,太子党的势力被削去了一半,让原本的新兴势力太子党暂时偃旗息鼓了一段时日,同时父皇对于太子党的冷落让国丈暂时放缓了攻防,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太子哥哥和左相开始筹谋新的一轮新政改革,直接推动了后面新政的落实。
等我再看卿叔原的时候,我却是越发的看不透他了。少年时候的他看似鲁莽意气用事,赶在金銮殿上顶撞父皇落得发配边疆的下场,实则每一个决策都是被细细琢磨,每一步都走得未雨绸缪,想来若是论智谋,我是要甘拜下风。我不再敢多言,害怕卿叔原回想起那夜更多的细节从而猜测到我与他那夜的偶遇。如今我亦有我的打算,日日胆战心惊,不敢在他面前露出半分的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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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本章开始应该会变成一周两更,但实际字数会增加很多,希望大家能够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