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爱像星像雾

　　“我要去看她”温晴说。

　　温江王先生和秦妈齐齐向温晴看去。

　　林徽安葬在雾城，离星城很远很远，有两千多公里。之所以葬在雾城，是林家想爱女往生后的时日能远离伤心地，回归家乡。

　　“好，我陪你去！”秦妈说。

　　温江王先生默不作声。

　　很快，菜上齐，三星米其林果然没让人失望，而温晴食不知味。

　　接下来，温晴耐着性子，如坐针毡地完成了温江的吃饭散步逛超市一条龙计划，四人驶回家时，天上的星星开始眨眼。

　　秦妈性子急，不等车泊进停车场就提着两大包超市采购品往楼里走，温晴也迫不及待地钻出车，提着另外小两包跟在她身后。刚走到花坛旁的楼梯口，见一个人直挺挺竖在大路上。

　　“诶，小白？你怎么来啦，找晴晴玩呀？”
　　秦妈见到白诱林惊喜地说。

　　“对，秦妈~，我来找她玩。”白诱林眼睛直勾勾望向温晴。

　　“走，跟我们到家里去吧！”秦妈邀着白诱林。

　　“哈哈不用了，我就和她说几句话”白诱林对秦妈眼神飘忽。

　　秦妈奇怪地看两人一眼，也顾不了这么多，提着两大包沉沉的东西快步朝正打开的电梯走去。

　　温晴看着白诱林向她走来。

　　“你……”温晴像是被气到，像是不耐烦。

　　“我怎么了？”白诱林想帮温晴提口袋，被拒绝。

　　白诱林跟着温晴走进一旁内侧阴暗的安全楼道内。

　　“什么叫‘我就和她说几句话’？？？发消息不就行了吗，还特意守在我家楼下？搞得这么暧昧干什么？”

　　“在你家楼下，是因为我敲门没人应啊”白诱林避重就轻。

　　温晴闭口不看她，用她的安静赶客。

　　“我杀人了吗放火了吗，你干嘛这么对我？我发了100条消息你发个空白回来也好啊，我至少知道你看了。”白诱林说。

　　“你杀人了放火了。我不想看你的消息”温晴说。

　　“我杀谁了，火放哪儿了，又烧到谁了？看一下我的消息你又会怎么样？”白诱林回。

　　“我……”温晴语塞，心想这个语言系统不好的人，怎么这时候这么6了？

　　“你给我嘴巴静止，好好看我的消息，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杀人犯临刑前也要好好吃顿饭抽根烟的，像你这样直接把我送上断头台，真的很没人性！”

　　白诱林一旦认真或者生气，语言能力跟开挂了一样。

　　温晴平复下心情，看白诱林一脸认真正义女英雄的模样，点点头。

　　“好，我会看，我会好好给你送行的”温晴撞过白诱林肩膀离开。

　　阴暗楼道内，安全指示灯发着幽绿的光。
　　白诱林一人僵硬站立，她捏紧拳头，垂着头，看着温晴离去。

　　12点，温晴洗完澡，躺在床上。
　　四周只亮着一台幽幽蓝的小夜灯，温江和王先生还在客厅里看着又一部欧美大片，不时有突突突的机枪声冲破温晴门板，钻进她耳朵。

　　手机在床头柜上充电，100来条的消息提示把它折腾得够呛。

　　“看一下我的消息你又会怎么样？”白诱林的话在温晴耳边重响。

　　会怎么样？温晴也不禁问自己，她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怕看她的消息了。会怎么样？温晴很烦被人抓住要害的感觉，她还成了心虚的人不成？会怎么样？她猛扯掉充电线，这就要看看会怎么样。

　　白诱林确切地是发了189条消息，其中100条是各式意义不明的表情包，56条是感叹号，30条省略号，3条是文字。

　　这3条文字一共41个字，分一句话和两个短语表达:

　　“哎，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没听懂啊，没关系，我定会当面和你说清的”

　　“明天晚上8点”
　　“上城区左手酒吧”

　　……
　　这是又要去哪个神仙地？温晴心里有两股势力拉扯，去吧，又怕生出什么额外的幺蛾子来，她心中隐隐约约对自己的自控力越来越狐疑，不去吧，好歹朋友一场，说个再见不过分吧。
　　再说了，套用白诱林的话，去了又能怎样呢？而且，“我会好好给你送行的”，话已出口。

　　“好，去。”
　　“顺便把我去澳洲的机票和酒店单独拿来”温晴这样想着，渐渐辗转入睡。

　　第二天晚上五点，温晴站在全身镜前左照照，右照照，去左手酒吧只需半小时路程，温晴从早上九点开始，心里就装着这事醒来，现在的她已经极尽拖延之能事，还是提前了很久准备好，弄得跟上战场似的。

　　她穿了一件灰格子衬衣，有点透，但透得刚刚好，挽起衣袖露出了玉白的胳膊，下身穿了九分薄牛仔，衬出笔直的腿，白白清瘦的脚踝装进干干净净的小白鞋，一切都是简单又精致的模样。她画了薄薄淡淡，重点突出的妆，两瓣粉嫩的唇，涂了能混入夜色的红，眼睛只画了细柔卷翘的睫毛，却有股魅惑人心的力量，自然粉黑的眉锋尖轻轻顶着一丝娇冷的情致，披肩的黑长直看似随意地散在胸口，和白皙分明的锁骨构成一幅无辜诱人的图像。

　　忽然地，她看着镜中的人停下来，伸出手。

　　温晴的心沉沉一颤，她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了好几丝母亲的神致。她放缓呼吸，摸着镜中自己的脸庞，淡淡一笑。

　　她突然想到，要是母亲还在，把和白诱林的烦心事一五一十讲与她，她会作何反应呢，会给自己怎样的建议和指示呢，会让自己出这趟门去见那人吗？

　　可惜没有要是，只有是要一个人面对一切独自长大的女儿。

　　“当当当”秦妈敲门。

　　“来了。”温晴应声而出。

　　秦妈知道温晴晚上要出门，提前准备好了饭菜，虽然时间充裕没什么必要。

　　温晴一屁股坐到饭椅，垂目拿起筷子开吃。秦妈一旁欢喜地看着，眼中飘过惊喜的神色，她上下打量着温晴，从脸到胸，从胸到腰，从腰到臀。

　　“诶，晴晴啊，你穿这件衬衣怪好看的诶~”秦妈嗓子眼像灌了粉粉的蜜。

　　“嗯，是不是有点眼熟？”温晴卖关子地说。

　　“对对对！就是眼熟！是是……”秦妈出神地想着。

　　“我妈的衬衣”温晴眼睛笑着看秦妈一眼。

　　“哎哟！我怪不得！难怪我今天看你，看出了你妈妈的感觉，你真的长大了呀晴晴！这件衬衣，当初你妈穿还大了一点点诶！现在到你身上，肩膀刚刚好！你真是个衣服架子诶！”

　　温晴笑着扒口饭：“我肩膀是比我妈宽一点点”

　　“你爸肩膀就宽！你像你爸！”

　　顿时温晴收了笑容，看向手腕上浅棕色表带的石英表，这块表也是林徽安留下的。

　　“来不及了？”秦妈关切地问。

　　“早呢”

　　“对了，昨天小白和你说什么呀~，没问问她失眠好些了没，给她的汤药还喝的惯吗？”
　　秦妈边说边给温晴夹菜。

　　温晴沉默了，秦妈见状也收了话茬，帮温晴撇油舀汤。

　　这要是换白诱林，为了场面上过得去，她说些编造的场面话哈哈过去，就像蚊子来了随手赶蚊子一般自然。但这偏偏是温晴，场面瞬间像见鬼了一样沉默，秦妈倒也习了惯，这沉默让她没觉得任何难堪，反倒如看电视看到中间，被插一段广告一样自然。只是，秦妈会开始担忧，晴晴出了远门上大学进社会，还是这幅我行我素的样子的话，别人可是会给她委屈受的。
　　秦妈不知道晴晴和小白之间有了什么矛盾，但也无非就是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吧，自然没往心里去。

　　秦妈又去厨房切了些水果来，守在一边看温晴吃，跟看自家女儿长大要出嫁了似的。

　　“诶，晴晴，我觉得你最近更好看了诶~”秦妈一手托脸，一手理着温晴的长发。

　　“啊？有吗，都是同一张脸啊，没感觉……”温晴认真地说。

　　“有有有，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变漂亮了逃不出我的法眼的~”秦妈拍胸脯地说。

　　“好，你说说看我哪里变好看了？”温晴放下筷子，较起真儿。

　　秦妈也认真地凑近温晴施了粉黛的小脸，观察着……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脸对脸，沉默良久。

　　“嗯……”秦妈“额……”
　　秦妈眼中突然有异色划过：“你你……你谈恋爱了？！”

　　温晴惊得小嘴微张，睫毛扑闪扑闪的：“……在说什么啊秦妈，你谈恋爱的可能性也比我的大吧！广场舞坝上那么多青年才俊，满舞池都是你的金玉良缘啊~”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片子！”秦妈老脸羞红，一个宠溺的巴掌朝温晴后背拍去。

　　温晴暗笑，心想，我谈恋爱变漂亮？撞邪了被狐妖附身变漂亮也比这靠谱吧……

　　“诶不对，那你说，你这出门是见谁啊，最近总是往外跑~~~~”秦妈脸色如常，战斗力恢复。

　　“见……”温晴语气忽顿，“见白诱林。”

　　秦妈幻想落空有些失落，她自然相信温晴不会说谎，便提醒说：“那你记得问问她汤药吃得还习惯吗，要是好，我再托人弄些来！”

　　温晴没点头，只是又看向手腕上的石英表。
　　如果一个人在世上的时间，多多少少注定属于另一个人的话，那现在，温晴的每分每秒，都在滴答滴答，朝白诱林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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