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本事做替身

作者:春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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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火


      陆府住安兴坊,与郦家所在的永宁坊有程子距离,探微坐于精工富丽的车舆内,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打了几个盹,耳边传来阮妈妈欣欣然满是喜色的声音,“到啦到啦。”

      探微撩起帘子朝外看去,陆府显赫的门楣近在眼前,陆玠、陆夫人、陆大郎君等陆家人已等在门口。

      马车还未停下,陆夫人的声音先传至耳畔,“我的心肝,柔儿,一路辛苦了吧。”

      “不辛苦。”探微从车舆里探出身子,冲陆夫人盈盈一笑,“今儿天色不好,母亲怎么不在府里等?”

      “这不是想你想得紧,迫不及待想见你么。”

      探微心里咂舌,面上温婉可人,“母亲这两日可安好?”

      “好好好。”陆夫人年轻的脸庞,笑出慈爱,“家里一切都好。”

      出门在外的郦郎君,尚有几分为人夫的自觉性,与陆玠见过礼后,他来到马车旁,抬起他那体贴的手臂。

      他既要演夫妻和睦,探微也不好让他下不来台。
      她嫣然一笑,伸手过去,虚虚搭上他的指尖,冰冷的触感顷刻传来,她假意惊讶地“呀!”了一声,关怀道:“夫君的手怎这样凉,是穿少了么?”

      郦隐说没有,“我天生体温偏低。”

      难道不是自找苦吃?
      之前,阮妈妈以天气不佳为由,劝他莫骑马了,不如一道乘车。

      他毫不犹豫,直接婉拒。
      现下好了吧,冻得小手冰凉。

      说话间,陆玠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这个假女儿一番,眼底流露出欣慰之色。

      探微向他福礼,“父女俩”父慈女孝一番,陆玠示意阮妈妈先带她回府歇息,去给陆太夫人请安,他则亲自招待他这位东床快婿。

      ...

      探微与阮妈妈进院时,陆柔然正绕着葡萄架打转,她的脸色便如这天色,乌云压顶。

      阮妈妈一眼看出她心情不佳,赶忙过去,一璧打量,一璧柔声问:“娘子,可是遇到何难事了?”

      自然是天大的难事,陆柔然烦躁道:“那郦五郎果真一时半会死不了?”

      阮妈妈说是,“硬朗着呢,不出意外,三十四年内死不了。”

      “那就让他出个意外。”陆柔然扔下这句话,沉着脸转身回房。

      阮妈妈僵了几个呼吸,才跟上去。
      “奴婢伺候娘子换衣裳,您需快些去给太夫人请安。”
      说罢,忽地想起还杵在院里的蔺探微,于是转身吩咐:“娘子辛苦了,您先去东厢喝口茶歇歇,方才咱们娘子开玩笑,您可别当真。”

      探微识时务,“阿姊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

      待主仆俩进了内室,陆柔然褪去蔺探微那层皮,劈头便问:“他们可有圆房?”

      “未曾。”阮妈妈说,“我帮您看着呢,那么好一郎君,可不能便宜蔺家那歪剌骨。”

      陆柔然蹙眉,“这种事怎么看着?难不成你站床前,拦着不让?”

      阮妈妈错愕,而后忽地笑了,笑得一脸与有荣焉。
      “您不晓得,老天爷都在帮您呢,是要洞房来着,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疯婆子,把洞房给搅了。至于昨夜,郦郎君吃坏了肚子,脚都软啦,没法成事。”

      “哪里来的疯婆子?”

      阮妈妈向来会学舌,她要去说书,隆丰楼的张瞎子得往后稍稍。

      然而她讲得越清楚生动,陆柔然神情越复杂。

      说来也怪,这两天夜里,怪梦不断。

      她原以为,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想竟与阮妈妈所述,大致相同。

      梦里,她再见身子骨健朗的郦五郎,一如初见他时,心动难抑。
      不想,还未与他说上话,一个疯妇冲进了他们婚房。

      陆柔然吓得三魂七魄不附体,生生丢了贵女的体面,简直狼狈至极。

      岂料,随后又得知,郦隐非但不顾她死活,还趁乱出了府。

      这下,陆柔然彻底气炸了肺,当即就要收拾东西回陆府。

      郦太夫人闻讯,匆匆赶来,苦口婆心相劝,但陆柔然在气头上,软硬不吃。
      况且郦太夫人字字句句皆为郦家体面,压根不顾她的委屈,故而陆柔然还是回了陆府。

      苦口婆心百般劝阻,可陆柔然正在气头上,油盐不进。
      况且郦太夫人的话里话外,无一不是为了郦家的颜面,半分没顾及她受的委屈,陆柔然执意不从,终究是回了陆家。

      谁知刚踏进门,就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半句辩解的余地都没给。

      陆柔然胸口憋闷得厉害,竟是生生气醒了,余下的半宿辗转反侧,再也没能睡着。

      好在只是一场梦,气头过了便也作罢。

      可谁曾想,第二夜,她竟又做了一场关于郦家的梦。

      这场梦,竟正是阮妈妈提及的第二桩事。

      梦里的她本就满肚子委屈无处宣泄,偏又撞见有人在背后嚼她的舌根,当下便按捺不住,一股脑儿冲了出去。

      结果两边各不相让,言辞交锋间尽是锋芒,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终究是惊动了郦太夫人。

      郦太夫人表面上各打五十大板,看似公允,话里话外却满是对陆柔然的不满,句句都带着敲打之意。

      陆柔然自小娇生惯养,骨子里就受不得半分委屈、吃不得半点亏。
      这般境遇让她恼羞成怒,回了琢玉居后彻底爆发,见什么砸什么,生生砸出一片狼藉。

      这事很快就传到郦太夫人耳中,陆柔然的罪状”又添了一笔,也成了郦府上下新的茶余饭后谈资。

      她承认她脾气有些急躁,不似她那位泥泞里摸爬滚打的表妹那般圆滑世故,可她堂堂左相嫡女,凭何白受那些腌臜气。

      “她可知,她顶着谁的身份!”陆柔然不齿蔺探微的下贱做派,转而责备阮妈妈,“你为何不拦着她?”

      “老奴拦不住啊。”阮妈妈苦恼的为自己找补,“不过娘子放心,我已替您责备过她了。幸而也有惊无险,都顺顺当当过来了。”

      陆柔然:“日后的路且长,妈妈莫不可掉以轻心。”

      阮妈妈说是,“老奴不敢掉以轻心。不过日后由娘子亲自坐镇,想来日子定越过越圆满。”

      “我暂且还不能亲自过去。之前不是说定三个月么,且先让阿恒应付着吧。”

      窗牖半开,丝丝凉风拂面,明明甚是舒服,阮妈妈却打了个寒颤。

      “这如何成!”
      阮妈妈急道:“仨月过去,孩子都怀上了。况且若让蔺娘子与郦郎君相处仨月,待再换回来,郦郎君必定一眼识破啊。还有主君哪里——”

      陆柔然摆手打断阮妈妈,“父亲那里,妈妈不必担忧,我自有应对之法。”

      应对之法?
      就是说,要瞒着主君?

      阮妈妈急得跳脚,“婚姻非同儿戏,不可任意而为。家主可同意您如此行事?”

      自然不同意,前夜事出紧急,陆玠唯恐着急中出乱,又加上陆柔然态度坚决,这才勉强答应,回门时换回来。

      “都说了我有应对之法。”陆柔然的耐心耗尽,“不是要去给祖母请安么,快些走吧。”

      “不是——”

      “妈妈休要再说。”陆柔然扬声打断。

      阮妈妈:“......”

      ……

      十月火急火燎跑回小院,不想于月洞门处与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呀。”
      十月惊叫着稳住身子,见对面人是宋香师,忙诧异道:“宋娘子,您怎么何时来的?”

      宋恒——探微自掖庭出来,混迹市井的名字。
      “我一直在啊。夫人留我制香,从娘子出嫁那日便住下了。”探微道,“瞧你这气喘吁吁的,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十月的脸色霎时惨白,她试探着问:“这么说您从前日到眼下,都没回过桃树巷?”

      “未曾回去过。怎么了?”

      “哎呀娘子!”十月拍着腿大叫,“您快回去瞧瞧吧,您家里出大事啦!前日您家起了场大火,您阿叔烧里头了。”

      ...

      前日寅正那会儿,阮妈妈突然吩咐十月,去趟宋娘子家。
      转告宋娘子阿叔,说皓月阁有批货要赶制,宋娘子要留住皓月阁一程子。

      偏那么不巧,那日她肚子里闹事,一趟趟跑东净,实在没力气再跑一趟桃树巷。

      同住一间值房的好姐妹曲儿,替十月跑了这一趟。

      因着喜日子,整个陆府的奴婢们忙得席不暇暖,后来十月又随娘子出嫁。
      就这样,一连三日过去。
      方才回府,阮妈妈准许她们可闲散闲散,十月便去浆洗房找曲儿。

      伺候娘子两日,得赏三两银子,十月敲下一角,想着答谢那日曲儿的帮忙。
      算算日子,今儿张货郎应当过来,届时她们可一块买绒花。

      然而,浆洗房的小杏却说,自打前日,便没再见过曲儿。

      昨儿一早,浆洗房管事的李婆子,将曲儿失踪之事回禀给陈内知。他老人家说去找找,至如今却还未有消息传来。

      一盏茶之前,张货郎果真来了。十月随着直房里另一伙伴去挑坠子,期间张货郎说起,近日城中大事——
      说那桃树巷起了场烧天大火,平康县的潜火军悉数出动,灭了半日一夜,才将那场大火扑灭。

      而那桃树巷,现如今已烧成一片废墟。
      万幸的是起火时已然卯时,有部分人家已起床,房产是烧没了,人尚无恙,除了住中间那户开冥器铺的叔侄。

      十月越听,心越沉甸甸往下坠。

      不是她凡事往坏处想,只是前日,宋娘子在陆府,否则何需遣她去送信。

      张货郎说的斩钉截铁,他说清理灾祸现场,仵作亲验过李九叔侄。

      宋娘子在陆府……那侄女是谁?

      十月一霎想到失踪了的曲儿。

      曲儿出身贫苦,四年多前她爹病重,彼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无钱医治,巧闻陆府招婢女,她便寻摸了来。

      陈内知心肠好,见她可怜留下她。
      签了五年的身契,今年最后一年。

      如今弟弟妹妹逐渐长大,家里日子日趋好过,她说她娘已在为她寻摸亲事,等契满,她便回家等待嫁人。

      ……

      临近晌午,天色好转,乌云散去,日头高悬于空,卯足了劲头发光发热。

      探微奔跑在熙熙攘攘的玄武大街,又一次失去至亲的痛,如烈火炙烤,烤得人五内俱焚。。

      三刻后,她乘着记里车,到达桃树巷。

      是近乡情怯么,忽然之间,她不敢下车,更不敢掀开帘布看一眼外头。

      车夫久等不见她下车,连连催促起来。
      莫可奈何,她只得强稳腔子里那颗剧烈跳动到疼痛的心,缓慢挪身子。

      趔趄着跳下车,放眼望去,离开时还好好的桃树巷,如今已残垣断壁,化为一片废墟。

      哀思如潮,仿佛在受贴加官,潮软的桑皮纸,一张张压在脸上,压得人窒息到胸口疼。

      她阿叔李九是个瘸腿老光棍,四年前,他从一群小乞丐手里救下探微,自此两人成为一家人。

      阿叔那条腿是小时候调皮摔残的,因为这条残腿,加上家里穷,没能娶上房媳妇。

      彼时探微十三岁,不大不小的年纪,跟着一个老光棍,闲言碎语自是少不了。

      有人说,横竖是个无家无靠的野丫头,李七看着胡子拉碴,年纪老大,实则才三十五,做甚么侄女,不如当媳妇来得实在。

      也有人说,白日里是叔侄,夜里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阿叔听不得这话,每每有留言碎语进耳,他必得抡起拐杖,打上那些碎嘴子的门。

      阿叔那条腿,受伤之初没养好,落下了毛病。随着年岁渐长,不仅瘸得愈发厉害,还伴随着无休无止的疼痛。

      听闻至臻堂有位贺神医,他能死骨更肉,只是他不仅每月只看五位病患,且一诊千金,实非他们这等斗升小民可妄想。

      这次替嫁,陆家出手阔绰,探微提前拿到两成工钱。原想过上十天半月,待她在郦家稳住脚,便寻个机会出来,带阿叔去至臻堂排号。

      谁成想,等待她的,却是眼前这副光景。

      是上天残忍,还是她上辈子罪孽深重,这一世注定饱受命途多舛、生死离别之苦?

      悲伤猖狂,张牙舞爪撕咬人心,疼得探微几乎站不住脚。

      踉踉跄跄刚走两步,左臂忽地被人擒住,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悲喜交加的声音,“是你吗?”

      探微循声看去,隔着一道泪帘,那张脸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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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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