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一梦江湖

　　少年轻轻一笑。笑声在空荡的野外显得格外诡异。他的眼睛隐在黑发里看不真切，只听得他柔声道：“原本不想让你知晓，既然这位道长发现，我还是告诉你吧，他说的都是真的。”

　　叶云瑾只觉得浑身冰冷似铁，鼻息之间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刺得她一下醒过来。她闭了闭眼，木然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平时的妙手仁心都是……都是装出来的吗！”

　　少年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叹了口气。淡淡道：“因为不这样做，我就会死。”似乎感觉唇角滚烫的血珠越流越多，他反手抹去脸上血迹，笑道：“云瑾，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我，都在你。”

　　叶云瑾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当口，少年袖下的寒芒在月光下幽幽泛着寒光，正对着云瑾的要害。

　　若是，若是她敢背叛他，他便能立即送了她的性命。
　　现在的情形，他的确已经掌控不了。既然迟早都要死，倒不如拉着叶云瑾一起死。
　　呵，这就是薄情狠毒的人类。即便是前一刻舍身相救，后一刻却因为保全自己仍然要自私的舍弃别人。
　　连她……也一样。

　　叶云瑾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玄霄便提着剑一步步逼近：“云瑾过来！万不可与这个怪物再纠缠不清！”
　　叶云瑾有些错愕。

　　从来没听他这样笑过，也从没听过他这样说过话。云瑾看着那抹白色感到熟悉又陌生，竟好像感觉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或许玄霄说得对，之前的温和外表，都是伪装。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她回过头，缓缓看过提着剑的琼华弟子们。一脸厌恶与嘲讽的夙瑶玄震和众弟子，心有不忍的云天青和夙玉，以及……杀气浓重的玄霄。
　　玄霄锋利的剑尖对着云瑾身后的少年，他的剑身盈盈，如一滩月光下的流水，剑气森然：“不知世间多少生灵已遭你杀戮，我今日就将你斩于剑下！”

　　这番话说的毫不留情。叶云瑾深知，按照玄霄几近偏执的性子，转圜已经再无余地。然而少年现在显然已无反抗能力，而她必定敌不过这些身怀剑术的弟子。
　　怎么办？

　　“云瑾，你还在等什么！”

　　叶云瑾的唇抿的发白，她甚至咬着牙，就这样挡在了少年面前，企图阻断玄霄的杀气。
　　“你若是想动他，就先把我杀了。”
　　“玄霄，我死也不会让你动他。”

　　林远安目光不明的看向她，不知该做出一个什么表情。
　　她的眉眼，似乎比往常变得凌冽了些，脸色也被月光映的苍白透明。

　　玄霄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凌厉：“孽障！被怪物迷了心神犹不自知！”
　　叶云瑾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单单是听到“怪物”两个字她的心就止不住的泛着疼，就像被细密的针狠狠扎着一样：“怪物？你说他是怪物？如果没有这个怪物的话，你妹妹早就死了！当你妹妹在忍饥挨饿，快要死去的时候，你这个哥哥在哪里？相比这个怪物，你这个哥哥做到一点保护妹妹的责任吗？”

　　“你现在反而不知道感谢却还要杀了他，这就是你们所谓修仙正派，正人君子所做的事情！”

　　玄霄被云瑾这一连串的话问的心头巨震，他低头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叶云瑾说的的确是对的，对到他没有任何反驳之地。
　　自己的妹妹却护着他最痛恨的妖物，转过来指责他这个哥哥？
　　到底，是他这个哥哥做的太失败了。

　　玄霄深吸一口气，尽量使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云瑾，身为哥哥，我对不住你。”随即目光一寒：“可是这并不代表这个怪物就可以继续在这世上作乱！”

　　叶云瑾本身松了一口气，可是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一颗放下的心被重新提了起来。眼看着此刻越演越烈的情景，她只觉得浑身无力。

　　如果她劝不动玄霄，那么接下来以玄震为首的琼华弟子就会杀了林远安。而林远安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不能有事。
　　他绝对绝对不能有事。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竟只回荡着这一个声音。

　　叶云瑾定定的盯着表情冷漠的玄霄，寒声道：“你就真的不肯放过我们吗？”
　　她本是忧心忡忡，再加上在这种几乎绝望的情况下，面上已经浮现苍白之色。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却依旧定定的盯着玄霄。

　　其实这样的对视并没有意义。云瑾知道，她光盯着玄霄看，是根本看不出什么结果的，更何况是让玄霄心软。可她却仍然不想放弃。她就是在赌，赌她这个妹妹能不能让身为哥哥的他心软。

　　“放他一次，又有谁放过世间千万无辜生灵？”
　　“他这样做的确不对，可他还救了很多人！”
　　“谁知道他有没有给那些无辜的人下什么毒！”

　　此时此刻，叶云瑾的脑中早已经乱成一团麻。但是她的目光宛如锋利的刀刃，死死的望着玄霄。

　　“云瑾，你何必为了我而和兄长……”
　　少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深深的凝视着身前的云瑾。

　　叶云瑾心平气和，慢慢说道：“玄霄，我求求你放了他。你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我请你放了他。”
　　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怒火与急迫。她很平静，就像在山石间淙淙流动的泉水，柔和而又凉薄。

　　她跪在玄霄面前。

　　妹妹跪兄长本是常理。然而少年深知叶云瑾本性，那股不知为何的，刻在骨子里的气度不允许她给任何人下跪，不能让她做出表示屈服的动作。

　　但是现在叶云瑾屈膝，是为了他。

　　少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什么。
　　渡魂之痛，他忍得；孤寂之苦，他受得；背叛之狠，他已麻木；即便如此，眼前这个孩子的所作所为，却让他破天荒头一次的不知所措。
　　原本设想好的却一步步脱离自己的掌控，她给他无限的惊喜，在他绝望的时候又给了他无限的希望。可是现在呢？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前，他竟然莫名想要退缩。
　　————这就是她对他的爱。
　　她为他倾尽所有。

　　“云瑾……”少年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叶云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漆黑的眼眸乌沉沉的，印在眸中的灯火明明暗暗，紧抿的嘴唇已然失去血色。细细看来，她的眼角似乎有依稀的晶莹，流露出诸多的悲哀之色。

　　面对玄霄，她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没有足够的智慧。她只能凭着本能去不让他伤害林远安。她什么都没有，没有资本和筹码去谈条件。她知道对于现在的琼华弟子来说，逢妖必杀早就已经成为他们的信念，根本不可能改变的了。她能做的，只有舍弃平等的尊严与骄傲，用这种决心，去赌一次玄霄的心软。

　　玄霄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透过云瑾望向满身鲜血的少年，原本锋利的眼神此刻却渐渐化为迷茫。

　　他的目光闪烁。良久，他忽然叹一口气，声音冷淡的恍若千年的寒冰：“你今日救他，若他日他反过来杀你。即便这样……你也坚持吗？”

　　“我不后悔。”

　　玄霄面上一阵恍惚。他紧紧咬着牙关，恨声道：“今日，我就遂了你的意。从此，你我兄妹恩断义绝。”

　　“下次相见，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他说完话便匆匆御剑离开，连带着身后的琼华弟子，都用讥嘲和痛惜的眼神洗礼了一遍叶云瑾后也离开了。云天青走到叶云瑾面前，默默放了一瓶丹药后，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此药极为珍贵，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做起死回生之用。叶姑娘多保重。”

　　叶云瑾勉强笑笑：“谢谢。”

　　云天青轻轻点点头，转身御剑离去。

　　见他走后，叶云瑾拿起丹药给少年服下。见少年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好转之后，她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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