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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叶清明所料,江彻的确没有再往临安去——这是实际上的;明面上,一行马车还是朝着杭州走。这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最多在四皇子的评价里加一个软弱无能罢了,江则政听说,大约还会高兴。
两人带着陈有明一路转向建德。
带了孩子,脚程明显是不快,虽没影响到什么,但长此以往总有拖累的时候。
叶清明严肃地指出了这个问题,但很快抱手事不关己道:“谁教你,在绍兴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知道培养个亲信什么的,也好带着昭昭慢慢避走。”
江彻看他一眼,想了想,还是不说话了。显然这个人还是低估了自己处境的艰难程度。不过,确实是个问题啊。江彻想他路上要不要仗义疏财啊或者扶危济困地拐几个能用的来?
话是这样讲,该做的一样不少。他刚刚通过中间人把安排往姚义容那发了过去,估摸着四五天也能到了;同时江则政会有什么安排,江彻也不用去猜,再明显不过,此番就是一个表明态度的来往,便也不用担心。
叶清明当然也知道了这些事情,扭过头来问:“你什么时候动手?”
江彻不答反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好?”
叶清明想了想,忽然露出一点狡黠:“七月半。”
“鬼节?”江彻听到这个时间,皱了眉,“你故意选的这个时间。鬼怪之说向来是无稽之谈,有那么好骗的人吗?若是要引起恐慌,怕是难得很。”
叶清明笑道:“南边的情况,常年征战,好容易安歇下来,百姓诚惶诚恐,造反的更是心里有鬼,他们这样打下来没什么阻力,若是忽然七月半有兵袭击,再来几个刻意引导的人,恐慌也是早晚的事。”
江彻眼睛一亮,然后不知想到什么,淡淡道:“你这思路却也是不错,值得一试。”
叶清明却不管江彻有些冷淡的态度,催着马走快几步,然后一掉头凑到江彻面前笑嘻嘻道:“要不,我去带兵?”
江彻避而不谈:“此番事情一旦闹大,先不说朝廷那边是什么个态度,完成之后,江南九府的人总该凑个大半,设宴什么的,我带头可以认识一认识大家。诸事方定,加之那些人对我大约也放下了不少警戒,可以把该杀的人杀了,该拉拢的拉拢,该留着的人留着,朝廷那边现下据我看来,是没什么精力管我这边的……”说到后面,江彻脸上出现一点讥讽。
“那之后呢?叛军一旦壮大,百姓你打算怎么办?”叶清明问道。这里是他的家乡,百姓当然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
江彻毫不犹豫:“我当然不管。”眼见着叶清明变了变脸色,叹了口气道:“不过我毕竟不能不管着你。”
叶清明道:“让我去。”
江彻嘲笑道:“你又不是什么顶有名的人物。安置流民首先你得有名望,把人心安抚下来才是,手段倒是次要。”
叶清明拉着缰绳的手一顿,道:“你去?算了吧,你不是忙着站稳你的脚立你的威望吗,时间精力金贵得很。”
江彻转头,语气不容置疑:“不,是站稳我们的脚跟,立起我们的威望。”
叶清明睁大眼:“你的意思……”
江彻望着他,打断了了叶清明的话头:“叶清明,我能不能信你?”
最终,叶清明在江彻的目光中,忽的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我出手,可由不得你不信。”
叶清明在两人谈妥之后,还是非常活跃的,他主动分析眼下局势:“江南一带的兵力足是挺足,就是不够精。不过这个问题,你这样方心交给姚义容,想来他做得好。”
江彻点头:“不错,但我不会让他做的这样好。”
叶清明略一想,也明白了,但还是刺了一句:“是啊,你们江家的人,都吓怕了呐。”然后不等江彻做出什么反击,继续道:“我们现在往建德去,你若是想沿途调兵,时间上会来不及,所以势必这些天就要自己拿到军队善后。”
“嘉兴一带的人是调动不起来……不,应该是江南九府的人你现在都无法轻易调动,所以能从建德三五日赶到的,又离嘉兴不远,不如临安这样明显的目标,但也不是比较弱的……嗯?广德吗?”叶清明想了想,问道。
江彻心里不可谓不震惊,他方才只是惊讶于叶清明对兵法时机的把握,这下却是对这人对局势、对兵力的把握而震动,若不是自己因为身份的原因能掌握的情报更多,自己的意图简直是一眼被看穿了。
甚至相较于这人在其他方面展现的能力,叶清明更是个用兵的奇才。
江彻都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忧了。一直以来,他的确寻觅不到好的人才能够帮助自己插手兵权,否则也不至于被周汾暗中相助的江筑打压到这个境地,本来是想一切还早,在江南一带未必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这下好了,叶清明的身份摆在那里,竟是进退两难的选择。
这些思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广德?那种地方可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我给宣城的李平尚写了封信,他会有安排的。”
“李平尚?我记得,那是个长史罢了。而且宣城,是不是有点远了?”叶清明不解。
虚心请教的时候,你的桀骜不驯哪里去了?江彻腹诽。但他还是开口解释了第一个问题:“你忘了,大昭的军权,地方刺史其实没多少的么。我是叫他联系董越。”生怕叶清明不认识,顿了顿,补充道:“上三府的防御使,认识吗?他不出现在官场的视野里很久了,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官员。”
叶清明明显不认识,但说不认识,就不是他的风格了,不过说认识……他也不屑于撒这个谎,于是避重就轻:“看来你的功夫做的很足啊。”江彻之前一直在京城待着,也不会刻意去记这些小地方的官员的名字,更别提知道这些绕七绕八的关系了,能做出这样的安排,就是来之后的功力。
江彻不可否置。
但显然这也是不够的。叶清明道:“若是董越不肯出手,明哲保身,你怎么办?”
江彻一挥袖:“都让你知道了,我这出戏还给谁看。”
叶清明自然不信这种说辞,不过仔细一想,也当如是。江彻这一次的部署,确实算是给他看的,是震慑,也是展示。他不惯于藏着念头,直接笑起来:“让我看戏?不得拆了你的台?”
“随你。”江彻并不打算管叶清明口头上的挑衅。
两人之间出现一阵沉默。
陈有明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终于确定两人把正事谈完了——虽然按她尚未开发完全的直觉,这两人方才你来我往也不像是什么在谈正事的架势。于是开口道:“彻哥哥,我有点累……”
江彻这才意识到这一次赶路的时间在和叶清明的交谈中已经太长了。陈有明即使什么不做只在马上,也难以避免颠簸太长时间的难受。他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可歇息的地方,他们现在在城外的小道上,四周是农田。
江彻没事人一样,下马,抱着陈有明,拣了块杂草不多的地,一掀袍子,就地坐了,并让女孩坐在了自己腿上,并仔细地捻了捻女孩的衣服,让它不至于脏掉。
反倒是叶清明,居高临下地扫了一大片地好一阵,还是嫌弃地撇撇嘴,站在一边,对着江彻道:“哟,殿下这会儿不讲究了?”
江彻反问:“嗯?难道不是你初见我时还能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
叶清明笑道:“我那不是拿你当朋友来交吗。”
江彻默然,这话不好接,更不好在现在两人立场对立的时候接。他忽然想到前几日叶清明醉中说的话,呼吸一滞,或许,在回京之前,这人还是可以当做朋友的吧。他抬起头,舒了口气,用别无二致的语气说道:“或许,现在也可以。”
叶清明头一歪,假装没听见。
这些日子,他看上去已经从身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事实上远不是这样。眼前他决定帮助之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杀害他父母之人的儿子。叶清明天纵奇才,不至于怎么迁怒,但理智上明白,和实际上打交道,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正比如他可以无意间说起和江彻的初遇,却难以面对江彻的回应,更不要说是正面的回忆——一旦忍不住答应了,岂非是对父母的愧对。
空气终于彻底地冷下来。
江彻再如何,也是皇子,他的骄傲内隐,不会比叶清明少多少。这样的话说一遍足矣,再说绝不是他的风格。而叶清明自己终止了这个话题,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先缓和语气。
冷战又拉响了,却和先前单方面的赌气不同,到底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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