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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明被带到兵门一字地牢,静川城里正派人士相比于官府更为有用,城里出了一些犯法的事情也大多不会去交于官府,而是交于兵门或枫一阁处理,因而枫一阁内建有一小地牢,兵门则建有四个地牢。其中一字地牢最为牢固,机关也最为复杂,一直是用来关押最为凶神恶煞之人,慕容城好些弟子也都进去过。
地牢潮湿阴冷,原本的牢犯给安排去了二字地牢,这里的十个牢犯里,除了顾月明,六个是方才抓捕的俘虏,这些俘虏已经被点穴捆住甚至下了药防止他们自杀,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跑出去,但是,这些人跑不出去,却有别人会跑进来。所以还安排了几个弟子在里头,一个枫一阁弟子李忆,一个易幻派弟子刘及铭,一个兵门弟子罗青。
顾月明被关在了最里面,另外三人都是在中间,她心里飘起一丝念头,也许这是许谨对她的偏心与保护,明明知道这是作为第一公子对女子的风度,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开心。
坐在地牢里的顾月明有些疲惫,却也没法在这种环境下睡着,想起今天竟然见到了很久都未见到却又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三个人。
黑色发带的刚毅俊朗男子是天南星,慕容城第一高手,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和师父。天南星很少下山,上次下山还是为了将大开杀戒的慕容月给拉回来,所以当顾月明在月影馆碰到自家星哥的时候十分诧异,还有一丝惊喜。只是无奈于星哥太过脸盲,连许谨都能一眼认出的男装,相识了近二十年的星哥却认不得自己。
之所以说天南星是第一高手,因为天南星不止剑术高强,还精通五行八卦和奇门遁甲,正是因为月影山有天南星同其师父所布的阵法,月影山这么多年方没有几个人能闯入捣乱。
顾月明替天南星挡酒的原因一半是因为不想李忆再惹恼他的星哥,一方面是担心星哥一生气放几张符就能爆破半个月影馆。
天南星性格很沉默,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他自小就被上任城主慕容半夏所收养,精通法术的慕容半夏弟弟慕容星见天南星悟性极高,收他为徒,天南星至十五岁就已精通法术,加之城主和后来遇到的落英门高人周谦所授予剑法,成为了慕容城最强的高手。习法术之人大多心清神静,天南星便是如此,所以他不会似慕容月般被赤影心谱迷惑得嗜血残忍。
他曾下山历练过三年,但此后就一直呆在月影山,对于他来说,呆在山上吸收日月之精华,被鸟语花香所环绕就是理想的生活。
慕容半夏于五年前和枫一阁前任阁主许谏比武之后就不知所踪,慕容星也随之退出江湖隐于小岛上,但没让天南星随之离开。天南星于慕容城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为了留下他,慕容影也尽可能不会逼迫天南星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偶尔会去和他一同聊聊音乐,聊聊种花种草药,再请天南星去学堂授授课。据顾月明所知,因为天南星不爱说话,慕容月不爱说话,所以两人于灵魂穿越前,对话可能不超过十次。
自顾月明醒过来,天南星问她是谁的时候开始,顾月明就有事没事就去找天南星,这个唯一知道她身份的救命恩人。天南星已经三十岁了,顾月明一直将他看作是自己哥哥一般,天南星虽然嫌弃顾月明话太多,但是却会对顾月明偶尔提及的一些现代的故事很感兴趣,两人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仿佛是亲兄妹一般。所以当天南星认不出来女扮男装的顾月明的时候,顾月明还是有一丝怨念的。
原来天南星就是下任掌门的唯一继承人,但是自天南星十岁起就表现出了和慕容星一样的无欲无求,城主方又下山收养了两个孤儿:四岁的慕容影和五岁的慕容月。慕容影的武功天赋不算上乘,但是胜在聪明,光是使毒和弹琴音攻,就足以对抗上百人。加之其顾及全局,善于经营,是城主的不二人选。慕容月原本不是城主之选,但是慕容影认为需要一个武功最高强的人担任城主去震慑全场,而且她与慕容月自小相依,即使后来两人研习方向加之慕容月过于沉迷武功不同渐行渐远,在慕容影心中慕容月仍然是她的亲人。因而才会去逼天南星将其救回。
顾月明觉得慕容影该是能感觉到慕容月的改变,但是天南星没有告诉她慕容月灵魂已经换作他人,她也只能认为慕容月是记忆丧失,性情大变。
顾月明醒来后要么是一个人呆着练武,要么是去后山找天南星玩,而这一年慕容影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要构思很多应对政策,也就无暇顾及她。
但是过节的时候慕容影总是会腾出时间来和他们一起过。记得上元节,明明全城戒备,慕容影还是将全部慕容城弟子邀来一起聚着,将城布置得灯火辉煌,更是亲自煮了元宵,三人一起看着月亮过节,听着慕容影和天南星协作演奏,顾月明虽然不能说太多的话,却也感到很温暖。
没有过多的亲密,但是顾月明能感受到慕容影一直对她很好,没有过分的关心,但总是默默在纵容,顾月明自小就是没有兄弟姐妹,亲人陪伴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所以她很珍惜天南星和慕容月给她带来的兄妹之间的感情。
这是顾月明从未感受到的亲人间的温暖,慢慢的她是真的不再去想她此前恋恋不忘的初恋。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愿意留在这个落后的古代一直和他们生活下去,如果她能活着的话。
更久没有见的人,是时隔了三年才见到的叶苏。
叶苏,顾月明的初恋。顾月明大二的时候认识了大五的叶苏,下垂眼显得叶苏很乖,他也很温暖,待顾月明大三的时候就与留在本校附属医院作研究生的叶苏交往了。
两人交往一直很顺利,顾月明很喜欢温柔阳光的叶苏,叶苏也很喜欢可爱开朗的顾月明。
顾月明毕业去了本市当中学老师,学校贴出了去偏远山村支教两年的公示,学校里的老师大多都已婚,不愿离开孩子两年的时间。正巧顾月明接到了父亲生前的好友的请求,加之老师中只有她是未婚,最适合前往,顾月明就决定去山区支教。
但是叶苏的妈妈不同意。
叶苏是单亲家庭,妈妈独立抚养他了十五年,家庭一直很贫困,而顾月明也是单亲家庭,甚至算是没有家庭了的人。自家儿子好不容易当上医生出人头地,还要和一个穷妹子一起吃苦,叶苏妈妈本来就不太同意两人交往,现在穷妹子还没有赚钱就要到更穷的地方支教,叶苏妈妈终于出手阻止了他们两个继续在一起。
十五年的独自抚养的艰辛,让孝顺的叶苏无法违背母亲,选择了和顾月明分手。顾月明去山区支教的第一个新年,她受不住想念坐了二十五个小时的火车回到本市,去叶苏家里想见他一面,却在楼下看到了叶苏和院长女儿一同刚从超市买了东西回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愉快。那天晚上她去朋友家哭了一个晚上,隔天回了山区和孩子们一起过了新年。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顾月明不知是因为习惯还是留恋,两年间还是会常常想起叶苏,直到了一年前她任期已满,在下山途中见着一个背影很像苏叶的人,一时激动分了心,就落下了山崖。
当醒来后,她意识到上天既然给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也决定不再眷恋叶苏了。这次遇到同叶苏模样相同的少年,她有一份久违的熟悉感,但是就是熟悉,她意识到了自己真的把叶苏放下了。
顾月明对旧友的回想被一阵窸窣声打断了,习武之人的听力向来过于常人,虽然牢里还未有异常,顾月明确认了一下自己这间牢门未锁,喝下药水,拿出小刀开始戒备。
许谨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性,设了一个空城计,放出的消息是俘虏们被关押在枫一阁地牢里,其实暗自送去了兵门。
枫一阁的地牢比较普通,不似兵门那般机关重重,两边都埋伏了数十人,而许谨自己选择了了埋伏在兵门这边。
许谨的预料没有错,这个夜晚注定是不会安静的。
子时,枫一阁地牢闯入两个黑衣人,却在被抓之前全部割喉自杀。
同时,城中多次传来消息多处起火,许谨猜到会有调虎离山之计,早就嘱咐各门各派加强戒备,却未想到以放火这样的大阵仗,他嘱了阁里弟子前去帮忙救火,但自己依旧守在兵门。许谨想着既然这些俘虏于他们而言如此重要,那就必须要在此等待防守,找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但接着就传来枫一阁起了大火,而且许苑带了很多阁中弟子去了城里各个地方救火,李忆又在地牢潜伏,阁中无人主持大局,许谨暗叹不妙,一边吩咐兵门加派人手守卫地牢,一边以最快速度赶去枫一阁救援,希望尽早能赶回来这边应对。
许谨赶到枫一阁解决这场大火时,在兵门埋伏的三十人突然被带毒的暗器所袭,与正面攻击的三十名刺客一番厮杀,死伤多数,被其中八名刺客成功攻进地牢。
八名刺客一闯入,顾月明就想立刻出去对战,却见他们将其中一人推进地牢过道,瞬间地牢里利箭齐发,此人万箭穿心而死,接着地面还冒出刀刃,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惨状吓到,。
所幸刀刃自动收回,这边三名弟子出去,十人开始了对打。而顾月明却被刚刚那个刺客万箭穿心的惨死状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清醒过来,才压制住反胃的难受,也冲了出去。
而那厢刺客早已用有毒的暗器杀死了三个俘虏,三名弟子也正处于下风。
顾月明抽出短剑,用极快的速度刺伤三人,解了三个弟子的围,三个弟子还没来得及惊讶,又得扑上进行厮杀。
但很快刘及铭就坚持不住,他的左手已经被毒器所伤,越运功毒扩散越快,正当要被一个黑衣人有机可乘,顾月明将短剑甩出,打飞对方的长剑,同时迅速使出剑影飞叶掌击倒面前的刺客,再以迷影飞旋接住自己弹出的短剑跳到刘及铭面前弯身划过对方小腿,对方摔倒在地,刘及铭趁机点了对方的穴道,顾月明也就留在他旁边解决别的黑衣人。
李忆同时对抗两个黑衣人有些吃力,顾月明喊道,“我来牵制,你们点穴!”
说完这厢正要再抓住两个,又有三个黑衣人跑了进来,对打的几人都愣了愣。
但是下一刻顾月明感到更不妙了!
这些腕上绣着曼珠沙华的黑衣人他喵的是慕容城的人!
顾月明猜慕容影一定是想着既然这些俘虏会诬陷慕容城不如趁着混乱杀了!
顾月明有一丝慌乱,但很快下定主意,咬咬唇,快速上前迎战,速战速决。
近距离一看,这不就她的天南星大哥!天南星见着顾月明没有动手,他想要救走这个方才帮助过他的人。却见顾月明闪身到他面前,“星哥,请先走,我会去跟阿影解释。”
天南星愣了愣,才终于想起顾月明是谁了,点了点头,道:“撤!”其他人一脸懵逼,却也是迅速听令撤离了。
可就是这一个插曲,李忆被刺客击倒摔出地面,腹部中了一剑,罗青也重伤倒在地。
而剩下的三个刺客却不急着杀他们,而是两个去继续杀地牢里剩下的人,还有一个解了其中一个倒地的刺客的穴道,两人一前一后向顾月明攻来,顾月明本应该从容应对,却见后面的高个子刺客将长剑刺穿前面矮个子刺客的腹部,顾月明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同伴,很快,她的左腹也感到疼痛,他喵的这个人渣竟然牺牲自己伙伴的性命来杀她!
反应过来的顾月明很快抽身,伤口不深,她再以奇诡迅速的剑影飞叶掌用力击飞高个子刺客,怒发冲冠,又以变换凌厉之势将短剑穿过他的左臂,将他钉在了木柱上。
眼看还有最后一个俘虏要被杀掉,顾月明忍着左腹的血腥味以闪移云步瞬间闪到了其中一个刺客的背后,蓄力一掌打去,刺客飞出,未料另一人就在前方对准飞来的刺客一掌,竟能将顾月明的掌里相合,以两倍的力气将那名击向顾月明。
顾月明见着满脸是血的刺客向自己飞来,内心越发气结。方才就被高个刺客的行为所惹怒,现在又见他们利用自己的伙伴作为武器去攻击。血腥味渐浓,顾月明眼睛开始冒红,瞬间避开了飞来的刺客的同时,闪身冲到前面,伸手就掐住了上前的人。
此时她脑袋里杀人的想法占据了一大半,尚存的理智阻挠着她立刻就掐死面前的人,但是手一直就掐着,她能感知到刺客蒙面下的痛苦与窒息,却做不到放开手。
为什么一点也不看重同伴的性命?如果说必须杀死敌人是这时代的法则,那利用自己伙伴的性命又算是哪门子法则?
顾月明怒着吼道:“你将自己的伙伴推去送死,还是人吗?”但是刺客被掐得喘不过气更别提回话了。顾月明方才努力克制自己,放松了一丝手劲,咬牙切齿,“你说啊!”
刺客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气,赶紧大口呼吸,脑袋已经因缺氧而难以清醒回答问题。
另一旁牢里未被杀死的俘虏却开了口,“呵,你说我们不是人,难道你没想过,你也是被伙伴推向前送死的人吗?”
顾月明一惊,双目瞪向俘虏。
“守在这的人,刘及铭和罗青都是曾为慕容城所困。虽然前年被救了出来,但是早就失去了门派的信任,这次派他们来不过也是一种试探。不管是否忠诚,他们都不会感到为他们的死而感到可惜。而你,明明就不是凶手,却要被推出来当替死鬼,呵,你们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俘虏一脸讽笑,刺耳的回应让顾月明眼神越发充红,大喊:“不要说了!”右手还未松手,左手就运气使出风卷落叶之势的影云气掌劈向了俘虏。
“砰!”
“顾月明!”
同时一个男声传来。
顾月明手倏地放开,倒下的人拼命呼吸拼命咳嗽着。
许谨冲了过来,见着牢房墙壁被击出一个凹陷,旁边被拴住的俘虏一脸恐慌,却是只受到了些碎石的波及。
许谨上前,“你还好吗?”,抓住了顾月明的右手,盯着顾月明充血眼睛,顾月明立刻闭上了眼睛,转过了头,将袖子抬起遮面,大口吸着袖中凝神香囊,逐渐冷静下来,才哑声道,“没事。”
哑声的没事听起来更让人心疼,许谨已经发现了顾月明腹部的鲜血,正要蹲下为其包扎,却听到,
“许谨,我差点杀死了两个人。”
说话的女子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也还是空洞的,许谨心里一阵涩意泛来,轻轻抱住了顾月明僵木的身子,“重要的是你没事。”
待顾月明慢慢放松下来,许谨才放开了她,用布条先堵住她的伤口,再扶着顾月明慢慢走出去,“大夫,她腹部受了刀伤,麻烦你先来止血包扎。”
好几个被带过来的大夫都在处理伤员,这厢苏叶将手中解毒药交给了自家奴仆就走了过来。
“我来。”与之前的朝气蓬勃不同,面前的女子有些麻木空洞,苏叶也有些不忍。
看着苏药开始为顾月明处理伤口,许谨这才稍稍放心,开始去处理现场。
“所幸伤口不深,我给你上点药,可能有点疼。”苏叶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出乎寻常的温柔。
“嘶,好痛。”顾月明喊了出来,苏叶抬头看见顾月明终于不是那么麻木的样子,有一点孩子气的撒娇,不住弯了弯嘴角,“很快就不痛了,先忍忍啊。”
原本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痛觉又将许多感觉带了回来,顾月明看着苏叶很温和地为自己处理伤口,又有一丝恍惚,觉得面前的人是叶苏。
很快包扎好伤口后,苏叶起身,“伤口不能沾水,两天得换一次药。”
顾月明看见伤口被包扎得很整齐,“谢谢啊。”
苏叶挑了挑眉,“不用谢,我还是得收钱的。”
“还得算钱啊。”顾月明苍白地笑了笑。
苏叶拉起顾月明的手腕,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头,“还好,没中毒,那我先去帮他们解毒了。”
顾月明点点头,“嗯。”
顾月明终于将目光投去混乱的地牢现场,很多死很多伤,心脏又有些刺痛,最后目光落在了被自己一刀定住在柱子上的刺客身上,她抬脚移步过去,轻声问道一旁的大夫,“这个匕首能拿下来吗?”
“暂时不能,,一旦拿下来就会大出血,得将患者连着匕首送到医馆小心处理后才能把匕首取下。”大夫说。
“那到时候可以麻烦你将匕首送还给我吗?”顾月明又道。
“可以,请问家住何处?”大夫问
“在。。。。”
“送到枫一阁就好。”许谨接过了话。
“这几天你在枫一阁里好好休养,暂时不要回你自己的宅子里了。”许谨扶了扶顾月明的身子。
“为什么?”顾月明不解。
“现在外面太混乱,你的嫌疑还没完全解除,来枫一阁能帮你挡去一些麻烦。”许谨柔声答道。
“可是我想回自己的地方。”顾月明有点小委屈。
“不能,你想清净休养,只能在枫一阁。”许谨语气依旧和缓,字里行间却没有给顾月明拒绝的机会。
顾月明叹了口气,只好跟着许谨走。
身后的地牢血溅四处,尸首狼藉,阴冷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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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中国的顾月明同学,初入江湖,实在是接受不了这里杀人的平常,更是接受不了牺牲伙伴性命只为完成任务的行为,这些也是她成长之路所必须经历和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