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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
轰轰烈烈的五国合纵伐秦就像一场夏天的暴风雨,裹挟着雷霆万钧而来,而随着最后一滴雨点的蒸腾,一切尽归云淡风轻,雁过无痕。
天下仿佛安静下来。
又两年,秦王政九年,秦王在雍城蕲年宫举行冠礼,时年22岁的秦王将以“秦王假父”自称的嫪毐一党给杀了个干净,把自己那不省心的母亲赵姬关了起来,吕相不韦自此渐渐失势。秦王赵政,不急不缓的从身边的跳梁小丑开始试手,一步步将天下至高的权力,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转眼已经十四岁芳龄的阿瑶,在这一年,也以自己的方式,对遥远的秦王作了一番致敬。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阿瑶自那日与大虎打架受伤后,悄无声息的暗自将山间溪流的走向路径摸了个透。许是因为心里装了天大的计划,没事的时候总是在心里默默思量,一双眼睛也时时若有所思起来。
在外人看来阿瑶这两年似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就像是打了一架之后突然就长大了,变得沉静。
与阿瑶一起长大的盖聂和铃儿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卫庄更是疑心是不是脑子被磕坏了。同样变得沉默的还有田楚,田楚又学了些字之后表示不想再学了,反而想跟着盖聂和卫庄一起习武,两人也并没有反对。
阿瑶没说什么,似乎对田楚的事并不十分关心,“哦,你力气大得很,早该去习武了。”
两年的时间,阿瑶以早起锻炼、要去洗衣服、想自己待着等等各种理由,前往僻静无人的山路。
她先是编了不大的渔网扎在狭小的出水口,又在网上填满了大小石头,等山下人习惯了水流的大小,又将溪流同一旁早已废弃的土坑连起来,蓄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池。
一开始卫庄不放心她到处乱走,坚持要陪着她。陪了两个月觉得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终于放松了看管。阿瑶谨慎的算着日子,有时三四天里每天都去,有时七八天也不出门,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不得不说,对于头一次搞地下工作的阿瑶来说,能计划的如此周详缜密,能瞒过了周围人的视线,乃至于后来事发,竟无一人事先知情,众人都惊愕不已,乃至苏厉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孩子教坏了?
还是,他们本性就是如此,那些所有学到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更巧妙的释放自己的天性?
谁知道呢。
反正一切都在阿瑶的掌控下缓缓进行着,直到这一年夏天雨季的到来。
经过去年的演练,阿瑶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在这天傍晚雨点刚开始啪嗒时,悄悄出了门。两年的布置,就在这一日了。阿瑶将所有蓄水池的出水口都挖开来,用匕首将渔网割破,石堆被湍急的水流冲倒。
阿瑶冷静的布置完这一切,又细细的查看了一遍,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鄙夷的笑意,“你不是要水么,都给你。”
阿瑶慢慢悠悠的回了家,推门见卫庄正在廊下等她。
阿瑶今日心情好,想着好久都没逗师哥玩了,明日事发若能瞒得过众人自然好,但若是瞒不过,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好日子了。这么想着,脚步轻快起来,跑到卫庄身边,将被雨淋的湿哒哒的头发往卫庄身前蹭去,听着卫庄嫌弃的声音,嘻嘻笑起来。
第二日,山下大虎家农田被淹了个彻底。
水渠被冲垮不说,大虎家之前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将自家农田四周竖起高坝,这一次独独淹没了他们一家,其他几家几乎没有损失。
屋里铃儿叽叽喳喳讲完了,感慨道,“哎呀,看着挺惨的,可他们家之前一直那么霸道,我看活该。”
“不可这么说,铃儿,每户农家一年就靠那些粮食来过活,如果没有粮食,他们明年要如何是好?”
盖聂这话说完,大家一时都没了言语。
卫庄漠不关心,田楚却若有所思,状似无意抬头瞥了一眼阿瑶,而阿瑶嘴角挂着淡淡的讥讽,看了一眼田楚便迅速转开头去。
第四日午后,阿瑶偷偷溜出门。她觉得如今一举事成,妄图保护好自己的作案工具,遂就此功败垂成----她碰上了大虎。
直至深夜,众人不见阿瑶回家,这才往山里寻来。
盖聂去了平日常去的水塘,田楚去了后山,卫庄凭着依稀的记忆摸到了溪水边,果不然,树梢上挂着一片布料,上面洒着淡淡血迹。
卫庄举着火把往下瞧去,黑漆漆的树林一路往下而去,是个颇高的陡坡。卫庄发了狠,将火把往山下一扔,自己也跟着纵身跳了下去。至第二日清早,才在山下一块大石旁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阿瑶。
阿瑶浑身被树枝刮伤,像是失足跌下陡坡滚下山。然而她的衣袖又像是被谁一把撕破的,整条胳膊露在外面,恐怕已经伤到了骨头。
众人不敢怠慢,田楚与盖聂下山去请了大夫。大夫一把年纪颤颤巍巍被田楚和盖聂背上山来,细细看了看,皱着眉头道,“不要紧,手脚骨头折了,好在年纪小,多养几日即可。千万记得不要下床随意走动,将来两条腿长短不一可就不好了。其他伤都是小事,不必担心。”
阿瑶昏迷第三天人还未醒,她的丰功伟绩却暴露了。
大虎一家人找上门来,拿着一张破烂的渔网,将他在山上溪流旁见到的情形说给了苏厉听。
别说苏厉,铃儿都不信,随后盖聂与卫庄跟着大虎去亲眼见了那些还留着些浅浅水的土坑,那些散落在一旁的石头,还有那只有阿瑶会编的渔网。
大家都沉默下来,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阿瑶一个人做的,盖聂再三盘问卫庄是不是知道什么。卫庄心里也窝火得很,恨不得把床上的人摇醒了问个清楚。
第五日,阿瑶总算醒了。苏厉亲自来看她,阿瑶心知事情恐怕是败露了。这么一想,阿瑶倒反而坦然了,这样也好,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的绷着。便一五一十将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最后还颇硬气的说,“前后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他们要来找,只管找我好了。”
盖聂气结,“让他们找你?你能做什么?赔人家粮么?”
阿瑶冷笑,“赔?谁赔谁?我这一身伤你以为是谁弄得?”
隔日苏厉亲自下山找了大虎爹娘承认此番是自己弟子所为,承诺不日将赔偿些粮食给他们。
“然而一桩归一桩,你家大郎那日将阿瑶推下山去却不施救,甚至一声不吭不来告知我们;更甚至过了几天才上山来找我们,其居心更让人心寒,今后还请好好约束,以免日后铸成大错。另外今后用水一事,不如请乡亲们一起商议一番,田楚家人口稀少,度日维艰,又何苦为难?”大虎一家自知理亏不再猖狂,拿了苏厉赔的粮食,夹着尾巴老实起来。
再说田楚,将事情前后串起来猜了个大概,一时间看着阿瑶一身的伤又着急又心疼。“阿瑶,你,你为了我,这是何苦?”
“谁说我是为了你?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阿瑶一脸莫名其妙。
“阿瑶,我明白你的心思了,我必不会负你的!”
“啥?”
田楚还要诉衷肠,衣领被人大力一拽,“去练剑,没事别往这屋里跑!”
卫庄把人推出去,又返回来冷眼瞧着阿瑶,看的阿瑶有点心虚,“干嘛?”
“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伤成这样还到处惹事?”
“我?我惹事?我,”阿瑶举着吊在胸前的胳膊,看了看被木板固定的腿,“我这样也能惹事?我又怎么惹你了?” 卫庄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三个月,阿瑶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大夫来看过,“嗯,可以下床走动了,动作要轻,万不可做重活,不能跑跳,不可…”
“妈呀,饶了我吧!”
“先生说了,你还要接着禁足。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盖聂一把拽住跳起来的阿瑶,领着去了院子。
“师哥还生我气呢?”自那日阿瑶与盖聂呛声之后,盖聂便不怎么到阿瑶屋里来了。
“你大了,一个姑娘家,我不好整日往前凑。再说有田婶照顾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姑娘?”阿瑶没憋住笑了出来,“不是整天喊我臭丫头么?”
盖聂摇摇头,觉得跟这师妹越来越说不到一处去了。
“有个事情我不太明白,你怎么做到让大虎他们家把农田围起来的?” 阿瑶听盖聂这样问,做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师哥,这你都不明白?”
看盖聂调头要走,赶紧一把拉住,“哎,哎师哥,别走呢,其实很简单,我本来想着让田楚把他家的田围起来,又跟那些小孩子说田地是很宝贵的东西,就像君王诸侯的城池,守卫城池当然要建立城墙之类的,结果那些孩子打打闹闹没几个听进去的却被大虎听说了,他倒是麻利,没几天就垒了起来。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人家这么配合我要是还不…”
“行了,别得意了。要是他没这么做呢,大家都没把你的话当回事,你怎么办?”
阿瑶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啊,可事情就是这么顺利,师哥你说这是不是兵法所谓的天时?唔,好像也不是,这是我自己造的势……”
“我看你不像是反省过的样子。”
“不不不,我反省过了,这次的教训很深刻。”
“嗯,什么教训?”
“我把整件事前后思量了一下,如果我那天没碰上大虎,或者说我再谨慎些索性再不去那个地方,那张水里的渔网我能早些销毁了,整件事就不会被发现了,真是功亏一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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